知意立刻會意,躬身行禮:“勞殿下掛心,學生一切安好?!?/p>
那官員頓時冷汗直流:“這……下官不知是殿下故人”
“無妨?!遍L公主擺擺手,“你也是盡職盡責。不過……”她語氣轉冷,“殿試在即,若是耽誤了貢士應試,這個責任你可擔待得起?”
官員連聲道歉,慌忙讓知意通過。
危機解除,知意向長公主投去感激的一瞥。長公主微微頷首,便帶著侍從離去,仿佛只是偶然經過。
事后知意才從墨影處得知,那位刁難她的官員是趙家的人,顯然是受了指使。而長公主的出現也絕非偶然——她一直在暗中關注著這個曾經救過她的“少年”。
數日后,殿試在皇宮大殿舉行。這是最終決定排名的考試,由皇帝親自主持。
知意第一次見到當今圣上——那個下旨誅殺她全家的仇人?;实勰昙s五旬,面色疲憊,眼神卻銳利如鷹,透著多疑與冷漠。
殿試題目是皇帝親自出的《問治國平天下策》。知意沉心靜氣,將十年所學所思傾注筆端,既提出治國良策,又謹慎地不觸及敏感話題。
文章寫完,她抬頭迎上皇帝審視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看到父親血染刑場的身影,心中涌起滔天恨意,卻不得不強壓下去,表現得恭順謙卑。
殿試后第三日,傳臚大典舉行。所有貢士齊聚皇宮,等待最終結果的宣布。
知意站在人群中,心跳如鼓。這不僅關乎她的前程,更關乎復仇大計能否繼續(xù)。
終于,禮部尚書開始唱名:“一甲第一名,河北李文淵,賜進士及第!”
知意又驚又喜,為李文淵高興。沒想到這個寒門出身的才子竟能高中狀元!
“一甲第二名,山東張承志,賜進士及第!” “一甲第三名,江南沈寧,賜進士及第!”
探花!她是探花!知意強抑激動,出列謝恩。那一刻,她看到皇帝審視的目光,也看到不遠處長公主欣慰的微笑。
大典結束后,新科進士們騎馬游街,接受百姓祝賀。知意身著紅袍,帽插金花,恍如夢中。
然而回到客棧,等待她的卻不是只有喜訊。
“小姐,宮中來旨。”墨影面色凝重地遞過一封明黃詔書。
知意展開一看,頓時愣在當場——皇帝竟將她賜婚于長公主蕭明璃!
“這……這是為何?”顧嬤嬤驚得手中的茶盞都摔碎了
墨影低聲道:“聽說這是長公主自己的意思。她在陛下面前說:欣賞新科探花的才華?!?/p>
知意握著詔書,心中波瀾起伏。長公主明知她是女子,為何還要主動請旨賜婚?這其中必有深意。
“小姐,萬萬不可啊!”顧嬤嬤急得團團轉,“一旦成婚,身份必然暴露!這可是欺君大罪!”
知意卻漸漸冷靜下來。她想起長公主那雙看透一切卻選擇沉默的眼睛,想起她關鍵時刻出手相助。
“嬤嬤,墨叔,”知意緩緩起身,眼中閃著睿智的光,“長公主殿下既然這么做,必定已有周全之策。這或許不是危機,而是我們最好的掩護?!?/p>
窗外,慶祝的鑼鼓聲依然喧天。而窗內,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探花及第,御賜姻緣??此骑L光無限,實則步步驚心。
知意撫摸著袖中玉佩,輕聲自語:
“長公主殿下,你究竟在布怎樣的一盤棋?”
賜婚的旨意如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朝野激起千層浪。
新科探花尚不足二十,便要尚公主,且是剛剛喪夫不久的長公主,這在本朝尚無先例。一時間,京城議論紛紛,有羨慕者,有嫉妒者,更有諸多猜測。
“聽說這是長公主親自向陛下求的恩典!” “一個寒門學子,能尚公主,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可憐那沈探花,尚了公主就不能入閣為相了。”
這些議論傳到知意耳中,她只是淡淡一笑。世人只看到表面的風光,哪知這背后的驚濤駭浪。
大婚的日子定在一個月后。這期間,知意以準駙馬的身份搬入了禮部準備的府邸。墨影和顧嬤嬤也暗中隨行,以仆役身份在府中安置。
長公主府派來了教習嬤嬤,教導知意皇家禮儀。每每此時,知意總是格外謹慎,生怕露出破綻。好在有顧嬤嬤從旁提點,她學得又快又好,連宮中來的人都稱贊“駙馬爺天資聰穎”。
這日,知意正在書房習字,忽聽門外傳來動靜。她抬頭,見長公主蕭明璃在一眾侍女簇擁下走了進來。
這是自賜婚以來,二人第一次單獨見面。
“參見殿下?!敝膺B忙行禮。
長公主揮手讓眾人退下,書房中只剩她們二人。她今日穿了一襲淡紫色宮裝,比山道相遇時更顯雍容,眉宇間卻帶著淡淡的憂思。
“沈公子不必多禮。”長公主打量著她,忽然輕笑,“或者說,該稱你為沈小姐?”
知意心中一驚,面上卻保持鎮(zhèn)定:“殿下說笑了?!?/p>
長公主走到書案前,看著知意方才寫的字:“好字。既有女子的秀雅,又有男子的剛勁。難怪能高中探花?!?/p>
她抬起眼,目光銳利:“那日山道相遇,本宮便看出你是女兒身。今日前來,是想問個明白——你女扮男裝參加科舉,究竟所為何求?”
知意沉默片刻,知道再也隱瞞不住,索性坦然相對:“為報家仇,為雪冤屈。”
她簡略講述了沈家的遭遇,但隱去了自己的真實姓名,只說是一家被冤殺的忠臣之后。
長公主聽后久久不語,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原來如此。這朝中,冤死的人又何止一家?!彼氖窒乱庾R地撫上小腹,又迅速放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知意的眼睛。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長公主前駙馬之死,恐怕也非意外。
“殿下既知我是女子,為何還要請旨賜婚?”知意問道。
長公主微微一笑:“因為本宮需要你這樣的人。聰明,勇敢,又有不得不隱藏的秘密。”她頓了頓,聲音低下來,“而且,本宮也有一個秘密?!?/p>
她輕輕拉起知意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雖然隔著衣物,知意還是感覺到那里微微隆起,已經有了明顯的弧度。
“三個月了?!遍L公主輕聲道,眼中既有喜悅又有憂慮,“是先駙馬的遺腹子?!?/p>
知意頓時明白了所有。長公主喪夫不久,若此時被發(fā)現懷有身孕,必會引來非議——孩子是否真是先駙馬的?是否會有損皇室清譽?皇帝為了保全皇家顏面,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
所以她急需一個名義上的丈夫,一個不會碰她、又能保守秘密的丈夫。而女扮男裝的知意,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本宮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遍L公主看著知意,“但請你幫幫這個孩子。他還沒有出生,就已經身處險境?!?/p>
知意撫摸著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她想起自己未出世就失去的家人,想起那些無緣見到這個世界的兄弟姐妹……
“我答應你?!彼犚娮约赫f,“我會保護這個孩子,就像保護自己的骨肉。”
長公主眼中泛起淚光:“謝謝你。作為回報,本宮也會守護你的秘密,助你達成所愿。”
兩個女子相視而笑,一種特殊的同盟在這一刻結成。
大婚之日很快到來。整個京城張燈結彩,喜慶非常。公主下嫁本是大事,加之新郎是新科探花,更是轟動全城。
知意穿著大紅婚服,騎著高頭大馬,在眾人的簇擁下前往長公主府迎親。路上百姓爭相圍觀,都想一睹探花駙馬的風采。
“好俊俏的駙馬爺!” “聽說才學也好,陛下親自點的探花呢!”
這些贊美傳入耳中,知意只是微笑。她想起十年前,沈家被抄的那天,也是這么多人圍觀,只是那時的目光充滿了恐懼和同情。
世事無常,莫過于此。
婚禮極其隆重,皇帝親自駕臨為主婚人。這是莫大的榮寵,卻也給了知意巨大的壓力——在皇帝面前,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可能萬劫不復。
她小心翼翼地行禮、敬酒、應對各方賓客,表現得體而得體。就連多疑的皇帝,也對這位“女婿”頗為滿意。
“好好待明璃?!被实墼陔x去前對知意說,“她是個苦命的孩子?!?/p>
知意恭敬應是,心中卻冷笑——若真覺得女兒苦命,又為何要縱容那些害死她丈夫的勢力?
夜幕降臨,賓客漸散。知意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向新房。
紅燭高照,錦繡堆滿。長公主蕭明璃坐在床沿,大紅蓋頭遮住了面容。
知意拿起喜秤,輕輕挑開蓋頭。燭光下,長公主的面容比平日更加嬌艷,眼中卻帶著一絲疲憊
“辛苦你了?!遍L公主輕聲道,“這一整日的禮儀,連本宮都覺乏累?!?/p>
知意微笑:“能尚公主,是臣的福分?!?/p>
二人按照禮儀喝了合巹酒,吃了子孫餃。待宮女們退下后,新房內頓時安靜下來,只余紅燭噼啪作響。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兩個女子,卻要扮作夫妻,這戲該如何演下去?
最后還是長公主先開口:“從今往后,人前我們是夫妻,人后我們可以是姐妹,是盟友?!?/p>
她起身從妝匣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當初送給知意的那塊:“這枚玉佩,是先駙馬送我的定情信物。如今我把它送給你,作為我們盟約的信物。”
知意也從懷中取出那枚刻著“忠貞不貳”的玉章:“這是先父留下的唯一遺物。今日我也把它交給殿下,以表誠意?!?/p>
二人交換信物,相視而笑。一種特殊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
“對了,”長公主忽然想起什么,“有件事要告訴你。今日婚宴上,趙璘的父親趙國公一直在打量你,眼神不太對勁。”
知意蹙眉:“趙家似乎一直對我有所懷疑?!?/p>
“不止是懷疑。”長公主壓低聲音,“我安排在趙家的人傳來消息,趙家正在暗中調查你的來歷。他們似乎不相信一個寒門學子能如此順利地高中探花,又尚公主?!?/p>
知意心中一凜。趙家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若被他們查出真相……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遍L公主安慰道,“有本宮在,他們不敢太過放肆。倒是你日后在朝中為官,須得格外小心?!?/p>
正說著,長公主忽然捂住嘴,面露不適。
“殿下怎么了?”知意急忙上前
“無妨,只是孕吐”長公主勉強笑了笑,“近日常如此,尤其是在晚間?!?/p>
知意連忙扶她坐下,倒了一杯溫水:“可要傳太醫(yī)?”
“不可?!遍L公主搖頭,“若是傳了太醫(yī),明日全京城都會知道長公主新婚之夜就身體不適,不知會編排出什么閑話來?!?/p>
知意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涌起一絲憐惜。這個看似尊貴的公主,其實也活在牢籠之中,連身體不適都不敢聲張。
“我來照顧你。”知意輕聲道,就像小時候照顧生病的母親那樣。
她幫長公主卸下繁重的頭飾,換下厚重的婚服,又用溫水浸濕帕子為她擦臉。長公主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漸漸地,也在她的細心照料下放松下來。
“謝謝你?!遍L公主躺在榻上,輕聲說,“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照顧過我了?!?/p>
知意為她掖好被角:“從現在起,有我在?!?/p>
燭光搖曳,映照著兩個女子的面容。她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因命運的捉弄而相遇,又因各自的需要而結盟。
窗外,月色正好。而窗內,一場特殊的“婚姻”剛剛開始。
知意望著已經入睡的長公主,手輕輕撫上她微隆的小腹,心中想:
定要護這孩子周全,也要借這樁婚姻,一步步接近那個至高無上的權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