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鎖在家里，像一只冬眠的刺猬，以為縮成一團就能躲過全世界的惡意。直到手機在枕頭邊瘋狂震動，業(yè)主群里99+的消息，像一把電鉆，粗暴地鉆進了我的腦子。
【6棟-張大媽】：@所有人 哎呀，出大事了！五樓那個孫胖子，養(yǎng)大黑狗那個，不見了！
【6棟-李姐】：我剛買菜回來就看見警車了，就在樓下停著呢！聽他老婆哭得喲，說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人就沒了！
【2棟-小年輕】：臥槽？真的假的？就那個任由他家那條大黑狗在電梯里撒尿的孫胖子？
【6棟-張大媽】：可不是嘛！警察都上門了，問了一圈，說是沒打架的痕跡，家里東西也沒少，初步判斷是……自己離家出走了。
【3棟-眼鏡男】：離家出走？拉倒吧。他老婆說他錢包手機身份證都在家呢，穿著個拖鞋能走到哪去？
【6棟-李姐】：誰知道呢！不過說句不好聽的，他家那狗……好像也跟著不見了。這兩天，總算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我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李姐那句話像一根冰錐，瞬間刺穿了我的眼球。
安穩(wěn)覺？
不。
我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就在前天晚上，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被幻覺逼瘋的那個晚上，我聽到了。
就在我頭頂的正上方，五樓的方向，傳來了一聲熟悉的、沉悶的“咚”響。
像是一整袋濕透了的水泥，被人從半空中扔在了地上。
在那之后，孫胖子家那條一到半夜就喜歡狂吠的大黑狗，再也沒有發(fā)出過任何聲音。
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從床上爬起來，湊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
樓下，那輛閃著紅藍警燈的車格外刺眼。幾個鄰居圍在一起，對著五樓的窗戶指指點點。
一個穿著深色便裝，留著一頭干練短發(fā)的女人正從樓道里走出來。她很高，身形挺拔，眼神像刀子一樣銳利，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在跟身邊的同事低聲交代著什么。她跟周圍那些慌亂的、看熱鬧的鄰居，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看著她，心里涌起一股想要求救的沖動。我想沖下樓，抓住她的手，告訴她：不是離家出走！是“夜狼”！兇手就住在樓下！
可我能說什么？
說我聽到了聲音？說我聞到了味道？說我看到了一個只存在于我腦子里的怪物？
他們只會把我當成第二個孫胖子——一個需要被強制送去治療的精神病。
就在這時，一股風從我沒關嚴的窗縫里擠了進來。
風里，夾雜著那股熟悉的，混著鐵銹和腐肉的腥臭味。
這一次，它不再是若有若無，不再是需要我費力去分辨的幻覺。它濃烈得像一堵墻，霸道地撞進我的鼻腔，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確定，我百分之百地確定，這不是幻覺！
味道是從樓道里傳來的。
我猛地拉開門，那股味道撲面而來，熏得我差點當場吐出來。我順著樓梯往下走，越往下，味道越濃。
源頭，就在四樓和三樓的拐角。
那里，清潔工剛剛拖過地，濕漉漉的水痕下，滲出了一片無法掩蓋的、暗紅色的印記。
一根粗硬的、黑色的狗毛，正孤零零地黏在印記的邊緣。
和上次金毛的現場，一模一樣。
我站在那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個所謂的“烏龍”，那個老劉在我面前演出的、關于一個失業(yè)老人的辛酸與窘迫……
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個謊言！
那不是為了掩蓋他撿垃圾的窘迫。
那是為了掩蓋他處理尸體的痕跡！
他不是可憐人。
他就是“夜狼”。
他用最拙劣的演技，騙過了我這個最愚蠢的觀眾。然后，就在我以為自己安全了的時候，他繼續(xù)了他的狩獵。
巨大的恐懼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渾身發(fā)抖，牙齒都在打顫。
可這一次，在恐懼的最深處，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冰冷的、堅硬的、被逼到絕境后破土而出的東西。
是確定。
我看著樓下那個漸漸遠去的、干練的女警背影，心里那個懦弱的、習慣性退縮的自己，仿佛和那只死去的麻雀一樣，被人擰斷了脖子。
報警沒用。
醫(yī)生沒用。
胖子的關心也沒用。
在這個該死的小區(qū)里，我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也是“夜狼”的下一個目標。
我不能再等了。
我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來救我。
在老劉把我像處理孫胖子和他那條狗一樣，裝進那個黑色的垃圾袋之前，我必須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