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崖步子不快,每邁一步,青衫下擺都先打個卷,再慢慢放平。林塵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兔子。
“先生”他小聲開口,“我腳程慢,您別嫌棄?!?/p>
顧青崖頭也不回:“嫌棄什么?慢工出細活,煉丹也慢走?!?/p>
林塵就笑了,笑得有點傻:“我怕耽誤您?!?/p>
“耽誤不了,”顧青崖抬手一指前方,“內山那條路,我走了四十年,再慢也走不丟?!?/p>
林塵咂咂嘴,不敢再啰嗦,只把步子放得更輕。
兩人沿著暗河石階往下。石階濕滑,苔痕斑駁,像老人臉上的斑。
林塵怕滑,腳尖先探,再落腳跟。顧青崖卻如履平地,邊走邊說閑話:
“我年輕時也怕滑,后來想通了——摔一跤,頂多疼兩天;怕一輩子,疼一輩子。”
林塵“嘿”了一聲:“那我寧愿疼兩天。”
“對嘍,”顧青崖笑,“煉丹也一樣,炸一爐,疼一陣;不炸,永遠學不會?!?/p>
林塵聽得心里一松,腳下也穩(wěn)了。
石階盡頭,豁然開朗。一座石殿嵌在山腹里,門楣上刻著“靜火”二字,筆力圓潤,像爐火慢燉的湯。
殿里空曠,只一座紫銅大爐,九條盤龍環(huán)繞。爐邊擺著一張矮桌,兩把竹椅,桌上茶具齊全,爐里炭火微紅。
顧青崖指了指竹椅:“坐,別拘束。”
林塵坐下,屁股只挨半邊,像怕把椅子坐壞。
顧青崖自己倒了兩杯茶,一杯推給他:“粗茶,別嫌棄。”
林塵雙手捧杯,先聞了聞,再小口抿,苦得直皺眉,卻強忍著咽下去。
顧青崖看得直樂:“苦吧?煉丹先吃苦,吃不得苦,煉不出甜?!?/p>
林塵咧嘴:“我嘴里苦慣了,不怕。”
顧青崖不急著教,先讓他看火。
他往爐里添了一塊靈木炭,火苗“噗”地竄起,像調皮的孩子。
“讓它燒,燒到沒脾氣?!?/p>
林塵瞪大眼睛,看火苗由紅轉青,由青轉藍,最后只剩一縷白煙,裊裊直上。
“這叫馴火,”顧青崖說,“火候不到,丹不成;火候過了,丹成灰。”
林塵點點頭,心里默默記:等火,就是等心。
火馴服了,顧青崖扔給他一撮藥渣:“煉個最簡單的‘靜心丸’,藥材我出,你出火?!?/p>
林塵深吸一口氣,把藥渣攤在掌心,雷火靈力緩緩吐出。
火苗像聽話的小狗,圍著藥渣轉圈,轉著轉著,藥渣慢慢凝成一顆小丸子,顏色淡青。
顧青崖拿起來看了看,點頭:“火候七分,藥性八分,比上次好?!?/p>
林塵咧嘴笑,笑得像個孩子。
臨走前,顧青崖從架上抽出一本舊書,封面斑駁,只余“半火”二字。
“拿去,一頁一頁讀,別貪快?!?/p>
林塵雙手接過,書頁泛黃,卻帶著淡淡的藥香。
他小心翼翼塞進懷里,像揣著一件寶貝。
顧青崖拍拍他肩:“明日亥時,再來。別遲到,遲到罰你抄書?!?/p>
林塵連連點頭:“弟子記下了。”
夜色已深,林塵踏著月光回藥園。
柳茗正在門口等他,見他回來,挑眉:“被金丹宗師看上了?”
林塵撓頭:“先生讓我先別聲張?!?/p>
柳茗嗤笑:“行,我不說。但明日記得澆水,別光顧著煉丹,把藥渴死?!?/p>
林塵笑應:“忘不了?!?/p>
回到茅屋,林塵點起油燈,把《半火真經》攤在膝上。
書頁第一行寫著:“火無善惡,馭者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