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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燼雪照神 江榷 149339 字 2025-08-24 12: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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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雪火初熄

夜已過丑時,坍塌的客棧只剩半壁焦梁在寒風(fēng)里“嗶嗶啵啵”地掉火星。

雪片落在滾燙的瓦礫上,發(fā)出細(xì)碎的“嗤嗤”聲,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舌頭在舔噬最后的溫度。

阿照被燼淵小心地放在一塊尚算平整的門板上,狐裘裹得只剩一張蒼白的小臉。

她睫毛上結(jié)著霜,卻固執(zhí)地睜著眼,目光越過廢墟,望向街口——

那里,一盞盞昏黃的燈籠正被風(fēng)推搡著,慢慢匯聚成一條顫抖的河。

蕭野把斷槍插在門檻外,槍纓被火烤得蜷曲,仍倔強地飄。

他回頭,聲音壓得極低:“來了三十七戶,一百零四口?!?/p>

說罷,抬手抹了一把臉,雪水混著血痕,在頰上托出淡淡的紅。

(二)第一聲跪

最先跪下的是豆腐嬸子。

她懷里抱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孩子燒得滿臉通紅,呼吸像破風(fēng)箱。

“照姑娘,”豆腐嬸子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您行行好,救我家栓子一命!”

膝蓋觸到雪,“噗”一聲悶響,雪沫濺到阿照靴尖。

阿照手指動了動,想扶,卻連抬臂的力氣都抽不出來。

燼淵單膝蹲下,掌心貼在她背心,真氣緩緩渡過去,像在冰河里點燃一盞小燈。

阿照借著力,勉強坐直,聲音輕得像雪落:“把孩子放平?!?/p>

豆腐嬸子忙不迭照做,孩子一放到門板上就抽搐。

阿照指尖探脈,眉心越蹙越緊——

高熱夾寒毒,脈象浮亂,正是雪夜驚風(fēng)的前兆。

她從藥箱底層摸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色丸藥,捏碎外蠟,藥香沖鼻。

“溫水化開,三分喂,七分擦腳心?!?/p>

豆腐嬸子千恩萬謝,雪地里磕頭“咚咚”作響。

(三)第二聲哭

哭聲是賣炭少年帶來的。

他拖著半截扁擔(dān),扁擔(dān)另一頭綁著個草席卷,席里露出一只枯瘦的手。

“照姑娘,我爹……我爹昨夜咳了一宿,今晨就沒氣了?!?/p>

少年眼圈通紅,卻倔強地不肯落淚,“可我怕他還有救,您給看看……”

阿照指尖掀開草席一角,老人面色青灰,唇角凝著黑血。

她沉默片刻,還是取出銀針,在老人人中、十宣各刺一針。

針尖帶出烏血,卻無回生之意。

阿照輕輕把草席重新蓋好,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準(zhǔn)備后事吧,別讓他再受涼?!?/p>

少年終于崩潰,跪在雪里嚎啕。

哭聲像一把鈍刀,割得每個人心口發(fā)緊。

(四)第三聲求

緊接著是鐵匠鋪的瘸子李。

他拖著一條殘腿,懷里抱著個襁褓,襁褓里嬰兒小臉紫紺,哭聲細(xì)若游絲。

“照姑娘,您說過我媳婦再咳下去要壞肺,可她今晨開始咳血了……”

他聲音哽咽,“我這條腿不值錢,您要就拿去,只求救救她們娘倆?!?/p>

阿照指尖探進(jìn)襁褓,嬰兒脈象弱得幾乎摸不到。

她咬了咬唇,從腕上解下青竹繩——

那是燼淵送她的護身符,七年來從未離身。

她把繩結(jié)繞在嬰兒腕上,聲音輕卻堅定:“先吊一口氣,我施針?!?/p>

銀針起落,嬰兒哭聲漸大,紫紺稍退。

瘸子李在雪地里磕頭,額頭很快滲出血絲,混著雪水,紅得刺目。

(五)雪夜長街

一盞燈客棧已成廢墟,門板、梁木、半張燒黑的八仙桌,全被鎮(zhèn)民自發(fā)抬來,拼成臨時診臺。

燈籠一盞接一盞亮起,把焦黑的廢墟照成暖黃。

風(fēng)把苦艾味、血腥味、雪味攪在一起,嗆得人眼眶發(fā)酸。

阿照坐在診臺后,狐裘滑落肩頭,只穿一件月白中單,袖口被血和藥汁染得斑駁。

她指尖銀針翻飛,像雪夜里唯一不肯熄的螢火。

每一針落下,她臉色便白一分;每一聲咳嗽,她指尖便顫一次。

燼淵始終站在她身后,掌心貼在她背心,真氣如涓涓細(xì)流,渡進(jìn)她幾近枯竭的經(jīng)脈。

蕭野把斷槍橫在診臺旁,槍纓被血染透,仍警惕地掃視四周。

橘貓吞天蹲在火盆邊,尾巴卷著銅鈴碎片,琥珀瞳仁映著阿照越來越白的臉。

(六)耗命施針

第七個病人是賣茶老翁,咳喘多年,今夜雪寒,痰堵了喉。

阿照銀針落在他天突、璇璣、華蓋三穴,針尾輕顫,帶出絲絲黑痰。

老翁呼吸稍暢,阿照卻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栽去。

燼淵及時攬住她肩,聲音第一次帶了怒:“夠了!”

阿照搖頭,指尖摸索著藥箱底層,取出最后一只烏木小盒。

盒里是謝無咎給的歸元草,僅剩一撮。

她把草粉撒進(jìn)火盆,草香混著艾香瞬間彌漫。

鎮(zhèn)民們只覺胸口一輕,咳嗽聲低了,哭聲也小了。

阿照卻整個人軟倒在燼淵懷里,指尖最后一枚銀針“?!钡芈湓谘├?,針尾紅線被風(fēng)吹得亂舞。

(七)雪夜誓言

雪越下越大,落在阿照睫毛上,化成水珠滾落,像無聲的眼淚。

鎮(zhèn)民們自發(fā)圍成一圈,把診臺護在中央。

豆腐嬸子把唯一的棉被鋪在阿照身下,賣炭少年把草席卷成枕頭。

瘸子李拖著殘腿,把自家鐵爐搬來,火光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是紅的。

老翁顫巍巍地跪下,把一把銅錢放在阿照掌心:“照姑娘,這是診金,您收著?!?/p>

銅錢冰涼,阿照卻合攏手指,聲音輕得像雪落:“雪夜長,命也長。

我既施針,便保你們活到日出。”

(八)火燼余溫

火盆漸漸熄,雪卻未停。

蕭野把斷槍插在診臺旁,槍纓在風(fēng)里飄成一面小小的旗。

他望向雪夜盡頭,聲音低沉:“幽都追兵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p>

燼淵把阿照打橫抱起,狐裘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他腳尖一點,躍上青布小車。

橘貓吞天跳上車轅,尾巴卷住韁繩,回頭對鎮(zhèn)民們“喵”了一聲,像在告別。

車輪碾過雪夜,留下兩道深深淺淺的車轍。

鎮(zhèn)民們站在雪里,燈籠的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群不肯離去的守夜人。

雪落在他們肩頭,落在阿照留下的銀針上,落在歸元草的最后一縷香里。

雪夜長,命也長。

而下一個黎明,還在更遠(yuǎn)的地方等待。

——第15節(jié)·完——


更新時間:2025-08-24 12:1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