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jié)摲?/p>
火場熄滅后的空氣里,仍飄著木頭焦糊與殘雪交融的苦味。
客棧只剩半壁殘墻,火星在梁木間忽明忽暗。
阿照伏在燼淵背上,指尖凍得發(fā)紫,每一次呼吸都在唇前凝成薄霜。
蕭野把斷槍插入雪地,回身低喝:“追兵沒走遠?!?/p>
橘貓吞天蹲在一塊焦黑的招牌上,尾巴高高豎起,耳尖抖動。
它瞳仁里映著遠處山脊,那里幽綠的磷火正重新聚攏,像一條慢慢收緊的索。
“三撥人?!?/p>
蕭野側(cè)耳,“鐵鏈、弓弦、還有……笛子?”
話音未落,夜風(fēng)里果然飄來一縷極細的笛音,調(diào)子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叫人心口發(fā)悶。
吞天喉嚨里滾出一聲低吼,橘色火焰在齒間一閃。
阿照勉強抬手,按住它腦袋:“別先暴露?!?/p>
貓尾焦躁地甩了甩,最終還是把火咽回肚里,只留兩粒金色火星在胡須上跳躍。
(二)暗探潛行
笛音越來越近。
雪幕里,兩條黑影貼地滑行,像兩條被抽掉骨頭的蛇。
他們戴著赤鬼面具,腰間懸竹筒,筒口飄出淡淡的腐甜——離人淚。
黑影在廢墟邊緣停住,一人俯身查看灰燼里的腳印,另一人解開竹筒。
筒里爬出一只指甲蓋大的血紅蜘蛛,背生人臉花紋。
蜘蛛落地,徑直朝阿照藏身的斷墻爬來,沿途雪面被腐蝕出一條黑線。
吞天瞳孔縮成針尖,背脊炸毛。
就在蜘蛛離斷墻三步時,貓身忽地消失——
雪地只留下一圈橘色火紋。
下一瞬,蜘蛛已被吞天叼在嘴里。
橘火順著貓須蔓延,蜘蛛連一聲哀鳴都來不及,就化作一縷青煙。
兩名暗探大驚,笛音驟急。
吞天卻已躥上其中一人肩頭,爪子“嗤啦”撕開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青白的人臉,嘴角裂到耳根,卻沒有一滴血。
“尸傀!”
蕭野低喝,槍尖挑起一蓬雪,直貫?zāi)侨诵乜凇?/p>
雪粒透體而過,竟無阻力——那身體早被掏空,只剩皮囊。
皮囊倒地,胸腔里滾出數(shù)枚桃花鏢,鏢尾紅線纏成死結(jié)。
(三)火線迎客
笛音第三次拔高,雪坡后亮起更多磷火。
磷火連成一條彎曲的線,像一條在雪地里游動的蛇,朝廢墟包圍而來。
吞天躍回車頂,尾巴一甩,橘火順著尾尖瀉下,在雪地上勾出一道弧形火線。
火線所過之處,積雪瞬間蒸騰成白霧,露出一條寸許寬的焦黑土徑。
“它在給我們開路?!?/p>
阿照聲音微啞,卻帶著笑,“也替追兵指路?!?/p>
蕭野翻身上馬,槍桿在馬臀上一拍:“那就走!”
青布小車順著焦土小徑,悄無聲息地滑出廢墟。
火線在車輪后收攏,重新凝成貓尾的形狀,像一條橘色的燈芯,替他們斷后。
(四)冰河狹道
小徑盡頭是一條封凍的河。
河面如鏡,映著磷火與雪光,藍得發(fā)黑。
對岸枯槐林里,笛音忽斷,取而代之的是鐵鏈拖過冰面的“嘩啦”聲。
吞天蹲在冰河中央,尾巴在冰面輕輕一敲。
“咔嚓”一聲脆響,冰面以貓尾為圓心,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
裂紋迅速延伸,卻奇異地避開了車輪與馬蹄,只把追兵的來路切成碎塊。
鐵鏈聲戛然而止。
磷火被冰縫吞噬,黑暗中傳來幾聲悶哼,像有人跌入冰河。
阿照從車窗探出半張臉,低聲:“吞天,夠了,留力。”
貓回頭,豎瞳在夜色里閃了閃,尾巴不情愿地一卷,冰裂頓時停住。
(五)槐林笛影
冰河之后,是枯槐林。
林中無葉,枝椏橫斜,像無數(shù)骨指向天空。
笛音在林中回蕩,調(diào)子忽高忽低,每一次拔高,枝椏便簌簌落雪。
吞天忽然弓背,喉嚨里發(fā)出“咯咯”聲。
下一瞬,它身子暴漲一倍,橘火從毛孔里噴薄而出,化作一頭橘焰巨貓。
巨貓張口,噴出一道火線,火線如鞭,直抽林中暗處。
笛音驟斷,雪地里滾出一個黑衣人,懷里抱著竹笛,笛身已焦黑。
黑衣人抬頭,面具碎裂,露出一張慘白人臉,嘴角滲黑血。
“橘火……吞天……”
他聲音嘶啞,像被火灼過,“幽都……果然算漏了你……”
話未說完,吞天已一爪拍下。
橘火過處,黑衣人連皮帶骨化作飛灰,只剩一枚缺瓣桃花鏢在雪里滾了兩圈,被貓尾輕輕壓住。
(六)歸路余燼
槐林盡頭,雪原復(fù)歸寂靜。
吞天身上的橘火漸漸收斂,重新縮回巴掌大小,卻不再蜷成一團,而是昂首挺胸,像巡視完領(lǐng)地的幼王。
阿照伸手,它跳進她懷里,肚皮貼著她胸口,發(fā)出滿足的呼嚕。
燼淵探指,在它額心一點——那里多出一粒金色火痣,像被誰用指尖蘸了夕陽點上去。
蕭野把槍背回身后,呼出一口白霧:“一貓退千軍,傳出去,鎮(zhèn)遠鏢局得改行賣貓?!?/p>
吞天斜他一眼,尾巴甩出一?;鹦牵昧橇怂豢|鬢發(fā)。
雪又開始下。
橘貓縮進阿照斗篷,只露一雙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兩盞小小的燈。
火線在雪原盡頭漸漸淡去,卻留下一條清晰的腳印——
腳印盡頭,是戌時必須抵達的白骨崖。
——第14節(ji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