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染血的蛋糕
空氣像被凍住了。
沈敬言和羅宇飛的手停在半空,誰也不敢動。
他們跟著林慕堯幾十年,從沒見過蘇哲寧這樣——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獸,明明力量還不夠強,卻梗著脖子,眼里全是不馴的火。
林慕堯盯著蘇哲寧嘴角的血跡,眼神一點點冷下去,像結(jié)冰的湖面:“你以為憑你現(xiàn)在的能力,能護住她?”
蘇哲寧沒說話,只是把小美往身后又拉了拉。
女孩的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葉子,卻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啞著嗓子說:“蘇律師,你走吧,別管我……”
“閉嘴?!碧K哲寧低聲道。這兩個字不是對小美說的,更像是對自己說的——他怕一開口,聲音就會泄露出顫抖。
林慕堯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耐心:“好啊,我給你個機會。”他對沈敬言說,“把‘賬單’處理掉?!?/p>
沈敬言一愣:“林先生,李婷是‘貪婪’的人……”
“我說,處理掉?!绷帜綀虻穆曇魶]提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沈敬言立刻明白了。林慕堯不是在妥協(xié),是在“測試”——測試蘇哲寧會不會為了保護小美,接受他這種草菅人命的“交易”。
金色的絲線還纏在李婷身上,她剛才被蘇哲寧的幻境嚇破了膽,此刻癱在地上,看著沈敬言一步步走近,嚇得涕淚橫流:“林先生!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您不能……”
沈敬言的能力發(fā)動,是傲慢陣營特有的“精神碾壓”。李婷的慘叫聲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滾圓,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像是陷入了某種極端自負(fù)的幻覺,身體卻在迅速僵硬。
蘇哲寧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以為自己習(xí)慣了這種場面。林慕堯帶他見過太多“處理”,每一次都干凈利落,像在擦拭一件沾了灰的家具。
可這一次,李婷的死明明是為了“保下小美”,卻讓他覺得比直接殺了小美更惡心。
這是一場裹著糖衣的屠殺。
林慕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想保護誰?可以,用另一條人命來換。這才是序列傳承者的生存法則,骯臟,卻“高效”。
“現(xiàn)在,你滿意了?”林慕堯看著他,眼神像在審視一件終于顯露出瑕疵的藝術(shù)品,“帶著你的‘同情心’,滾吧。”
他轉(zhuǎn)身就走,沈敬言和羅宇飛跟在后面,沒人再看地上的尸體,也沒人看蘇哲寧。仿佛剛才那場沖突從未發(fā)生,仿佛蘇哲寧的反抗不過是小孩子鬧脾氣,不值一提。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蘇哲寧才猛地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跪下去。小美趕緊扶住他,手還在抖:“你沒事吧?”
蘇哲寧搖搖頭,低頭看向手里的小本子。剛才的混亂中,本子被壓得更皺了,有幾頁沾了地上的灰塵,甚至染上了一點李婷的血,紅得刺眼。
他翻開本子,里面的蛋糕照片大多是用手機拍的,有的歪歪扭扭,有的焦了邊,下面還用鉛筆寫著小字:“孤兒院的豆豆說喜歡草莓醬,下次多放一勺”、“今天的戚風(fēng)蛋糕塌了,明天再試一次”……
最后一頁是張手繪的設(shè)計圖,畫著一家小小的蛋糕店,門口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太陽,旁邊寫著:“等攢夠五萬塊,就租這個店面?!?/p>
五萬塊。對蘇哲寧來說,不過是一條領(lǐng)帶的錢。對小美來說,卻是要用無數(shù)個忍饑挨餓的夜晚、無數(shù)次催吐的痛苦去換的希望。
“我們走吧?!碧K哲寧合上本子,塞進小美手里,“這里不安全。”
他沒回自己的公寓,也沒去林慕堯安排的任何一處住所,而是開車去了城南的老城區(qū)。
那里巷子窄得只能過一輛車,墻皮斑駁,路燈忽明忽暗,和他熟悉的“云頂”會所像是兩個世界。
停在一棟破舊的居民樓下,蘇哲寧對小美說:“上去吧,找個地方藏好,別讓人找到你?!?/p>
小美抱著本子,沒動:“那你呢?”
“我還有事?!碧K哲寧避開她的眼睛。他知道林慕堯不會善罷甘休,這次的“反抗”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了巨石,接下來的風(fēng)浪只會更猛。他不能把小美卷進來。
小美卻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塞進他手里。是塊用錫紙包著的蛋糕,小小的,圓形的,上面擠著歪歪扭扭的奶油花,應(yīng)該是她藏在身上的。
“這個給你?!彼椭^,聲音很小,“是我自己做的,芒果味的,沒放太多糖……你剛才好像很不舒服?!?/p>
蘇哲寧握著那塊蛋糕,錫紙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過來,暖得有點燙。
他活了二十六年,吃過無數(shù)山珍海味,林慕堯總說“食物只是維持生命的工具,別賦予它多余的意義”??纱丝?,這塊廉價的、可能還不太好吃的小蛋糕,卻讓他喉嚨發(fā)緊。
“謝謝?!彼牭阶约赫f。這兩個字生澀得像第一次說。
小美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轉(zhuǎn)身跑進了樓道。
樓道里的燈壞了,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樓梯板發(fā)出“吱呀”的響聲。
蘇哲寧坐在車?yán)?,看著那塊蛋糕看了很久。最后,他拆開錫紙,咬了一口。
奶油有點甜,芒果的味道很濃,蛋糕胚有點干,顯然是新手做的。但他慢慢吃完了,連最后一點奶油花都舔干凈了。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國外。
蘇哲寧接起,那邊傳來一個沙啞的女聲,說的是蹩腳的中文:“蘇先生嗎?我是你母親的朋友……她留了東西給你,你敢要嗎?”
蘇哲寧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
母親。
這個詞像一根深埋在他記憶里的刺,林慕堯從不允許他提起,他自己也刻意遺忘。
可剛才在工廠里脫口而出的瞬間,他才發(fā)現(xiàn),這根刺早就長進了肉里,一碰就疼。
“在哪里?!彼牭阶约旱穆曇粽f,平靜得不像自己。
“三天后,城西墓園,她的墓碑前。”女人頓了頓,補充道,“別告訴林慕堯,否則,你永遠別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p>
電話掛斷了。
蘇哲寧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老城區(qū)昏黃的燈光。手里的錫紙被捏成一團,蛋糕的甜味還留在舌尖,卻突然變得有點苦。
他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像李婷的“見面禮”一樣,是林慕堯或別的什么人布下的局。
但他想去。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會被林慕堯徹底放棄,他也想知道真相。
關(guān)于母親,關(guān)于自己,關(guān)于這該死的、沾滿了血和欲望的序列傳承。
他發(fā)動車子,駛離老城區(qū)。
后視鏡里,那棟破舊的居民樓越來越遠,像個逐漸模糊的夢。而前路,是更深的黑暗,和一點他不敢稱之為“希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