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正國何嘗不明白趙立春的用心。
一個侯亮平而已，可以犧牲。
“這件事，我會考慮。”鐘正國沒有立刻答應。
“正國同志，現(xiàn)在不是考慮的時候了?！壁w立春的聲音變得冰冷，“祁同偉的‘嚴厲打擊犯罪’已經(jīng)開始了，每多拖一天，我們暴露的風險就大一分，我希望，明天天亮之前，能聽到你的好消息?！?/p>
電話被掛斷。
鐘正國靜靜地坐在黑暗中，
許久，他才拿起桌上的內(nèi)部電話，緩緩地按下了幾個數(shù)字。
“讓亮平，到我書房來一趟?！?/p>
……
侯亮平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的。
當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岳父那間他從未在深夜踏足過的書房。
“爸，您找我？”侯亮平小心翼翼地開口。
鐘正國沒有讓他坐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亮平，我問你?！辩娬龂従忛_口，“你上次去漢東，為什么會輸?shù)媚敲磻K？”
侯亮平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愧、不甘、憤怒，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爸，我……我是一時大意，中了他們的圈套。我沒想到高育良會那么狠，祁同偉會那么狡猾……”
“夠了！”
鐘正國厲聲打斷了他。
“輸了就是輸了！不要給我找任何借口！官場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輸了，沒有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失敗，我們鐘家在漢東的布局毀于一旦！我鐘正國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侯亮平低下了頭，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鐘正國看著他，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
“但是，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p>
“一個讓你洗刷恥辱，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這件事關系到我們鐘家甚至關系到趙家生死存亡的機會?！?/p>
“趙家？”侯亮平愣住了。
“沒錯。”鐘正國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從現(xiàn)在開始，趙家不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我們的盟友。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必須除掉的敵人，祁同偉?！?/p>
侯亮平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爸，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再回漢東，這一次，你要把祁同偉徹底扳倒”鐘正國冷冷地說。
“你，敢不敢接這個任務？”鐘正國死死地盯著侯亮平的眼睛。
侯亮平渴望向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證明。
他侯亮平，不是一個靠老婆的廢物！
“爸！我侯亮平要徹底扳倒祁同偉！奪回漢東的主動權(quán)！”
“如果此次任務失敗，我侯亮平永不踏入官場半步！”
鐘正國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這才像我鐘家的女婿?！?/p>
他走到書桌前，從一個上鎖的抽屜里，拿出了一份名單和一個加密的衛(wèi)星電話。
“這份名單上，是我們在漢東所有能動用的人，從省委到地方，從商界到媒體，他們都會無條件地配合你?！?/p>
“這部電話，是直接聯(lián)系趙立春的。你需要趙家做什么，直接告訴他。他已經(jīng)答應，會全力支持你?！?/p>
鐘正國將這兩樣東西交到了侯亮平的手中。
“亮平，記住，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
“是！”
“去了漢東，你先聯(lián)系一個重要人物?！?/p>
……
侯亮平再次踏上漢東的土地時，已是深夜。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任何酒店，而去了郊區(qū)一處戒備森嚴的私人會所。
在會所最深處的一間密室里，他見到了鐘正國所交代的重要人物。
趙瑞龍的二姐，趙小惠。
與她那個囂張跋扈的弟弟不同，趙小惠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冷靜。
她穿著一身素色的旗袍，正不緊不慢地沖泡著功夫茶。
看到侯亮平進來，她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示意他在對面坐下。
“侯局長，我們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吧?！?/p>
“是的趙總，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焙盍疗近c了點頭。
眼前這個女人才是趙家在漢東真正的操盤手。
“我弟弟是個廢物，爸爸也老糊涂了。”
趙小惠將一杯茶推到侯亮平面前，開門見山。
“他們只會用最愚蠢的辦法去解決復雜的問題，暗殺？虧他們想得出來?！?/p>
侯亮平?jīng)]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祁同偉現(xiàn)在是副省長，又有王宏文的巡視組當靠山，可謂是如日中天。”趙小惠看著侯亮平，“想用常規(guī)的辦法扳倒他已經(jīng)不可能了，所以，我們必須換個思路。”
“什么思路？”侯亮平開口問道。
趙小惠的嘴角勾起冷笑。
“祁同偉之所以能當選副省級，是因為王宏文需要他攪動漢東局勢，如果他沒有這個價值了，王宏文會不會放棄他？”
“趙總這話什么意思？”
她頓了頓，說道。
“我們要讓他身敗名裂，只有這樣，他將會成為巡察組的棄子”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第一次感覺到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寒意。
她太恐怖了。
“怎樣才能讓祁同偉身敗名裂？”
“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誰？”
“漢東省檢察院前常務副檢察長，陳巖石?！壁w小惠會心一笑，“我記得他兒子陳海還在醫(yī)院?！?/p>
侯亮平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臉色微微一變。
“你是說……陳海的車禍案？”
“沒錯?！壁w小惠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陳海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至于是誰造成他這樣的不重要，但必須是祁同偉?！?/p>
“如果讓陳巖石相信，他唯一的兒子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被人蓄意謀殺，而兇手，就是他一直看不慣的祁同偉，你猜，這個老頭子會做出什么事來？”
侯亮平倒吸一口涼氣。
畢竟陳海是他同學，利用他父親當?shù)蹲?，侯亮平于心不忍?/p>
“利用一位老人的喪子之痛……趙總，這……是不是太卑劣了？”
趙小惠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她笑了起來。
“侯局長，你是在跟我談道德嗎？”
“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沒有卑劣，只有勝負！你今天不對他殘忍，明天，他就會對你更殘忍！”
侯亮平他不得不承認，趙小惠的話雖然刺耳卻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
他上次的失敗，就是因為他還抱著一絲所謂的“正義”和“程序”。
而對方，卻早已將所有的規(guī)則踩在了腳下。
“我會給你一份足以證明陳海的車禍是人為制造，并且所有線索都指向祁同偉的‘鐵證’。你需要做的，就是用你反貪局局長的身份把這份證據(jù)親手交到陳巖石的手里，讓他徹底相信，祁同偉就是殺害他兒子的兇手。”
“只要陳巖石這個‘馬前卒’沖出去，整個漢東的輿論都會被引爆。他會倚仗著自己老革命的身份去省公安廳鬧，到時候，祁同偉就算渾身是鐵又能碾幾顆釘？”
“王宏為了平息事態(tài)，也不得不重新調(diào)查此案。只要開始查，主動權(quán)就回到了我們手里！”
侯亮平看著眼前這個運籌帷幄、心狠手辣的女人，心中最后一點猶豫，也煙消云散了。
“好?！彼c了點頭，“我答應你?！?/p>
……
第二天上午，漢東省公安廳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陳巖石不顧門口警衛(wèi)的阻攔，執(zhí)意要往里闖。
“你們讓開！我要見祁同偉！讓他出來見我！”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在這里登記一下，我們幫您通報?！蹦贻p的警衛(wèi)試圖攔住他。
老人怒喝一聲，“我叫陳巖石！我兒子陳海被人謀害成了植物人！兇手就是祁同偉！他眼里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黨紀國法？”
門口的騷動越來越大，很快就吸引了辦公大樓里不少工作人員的注意。
他們紛紛從窗戶探出頭來，對著樓下的情景指指點點。
“那不是陳老檢察長嗎？他怎么來了？”
“聽到了嗎？他說陳海是被人害的，兇手是祁省長？”
“這……這怎么可能！”
陳巖石倚仗著自己老革命的身份，誰也不敢對他動粗。
他就站在公安廳的大門口，對著越來越多的人群，聲嘶力竭地控訴著。
“我陳巖石，為黨，為國家奮斗了一輩子，流過血，負過傷！我沒想到，到老了，連自己兒子的公道都討不回來！”
“祁同偉！你這個殺人兇手！你給我出來！你躲在里面算什么英雄？你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認！今天，你如果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站死在這里！”
辦公大樓的頂層，祁同偉站在窗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樓下那道瘦弱而又倔強的身影。
他知道，趙家和鐘家的反擊竟然如此惡毒。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省公安廳辦公室副主任程度快步走了進來。
“省長，樓下的情況越來越失控了?！背潭鹊穆曇魤旱煤艿停瓣惱蠙z察長情緒很激動，圍觀的群眾和我們廳里的工作人員也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祁同偉沒有回頭。
“他想要什么說法？”
“他……他指名道姓，說您是謀害陳海的兇手?！背潭绕D難地說道，“這完全是誣陷！”
“確實是誣陷，可他們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p>
對方?jīng)]有選擇在常委會上繼續(xù)與他硬碰硬，而是選擇用陳巖石來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