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掉的綠蘿葉子在垃圾桶里蜷成一團(tuán)，邊緣滲出的汁液像稀釋后的血，在白色塑料袋上洇開淡淡的綠痕。我盯著那抹顏色看了很久，直到塑料袋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才猛地回過神，把垃圾桶推到了陽臺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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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守規(guī)則的第一天，時(shí)間變得像凝固的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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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diǎn)五十，我準(zhǔn)時(shí)拉開客廳窗簾，陽光涌進(jìn)來的瞬間，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盯著窗外空蕩蕩的晾衣架——昨天那個(gè)時(shí)間點(diǎn)，對面樓的張阿姨應(yīng)該正在晾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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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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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點(diǎn)五十，我提前十分鐘拉上窗簾，手指勾著窗簾繩的力道太大，指節(jié)泛白。厚重的布料合上時(shí)，發(fā)出“唰”的一聲，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我仿佛聽到窗簾后面?zhèn)鱽硪宦晣@息，和那天凌晨在窗外聽到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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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保溫杯被我灌了三次涼白開。每次路過餐桌，都要確認(rèn)它是否在正中央，杯口是不是朝著東邊。有一次下午三點(diǎn)，我發(fā)現(xiàn)它微微歪了半寸，像是被誰碰過，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趕緊擺正，指尖的汗把杯身都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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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臥室的門始終關(guān)著。我特意搬了個(gè)鞋柜擋在旁邊，確保自己不會在慌亂中碰開它。可越是這樣，越覺得那扇門不對勁。門板上的木紋像是活了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曲、流動，像一張盯著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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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得極淺，稍有動靜就會驚醒。十一點(diǎn)、兩點(diǎn)、四點(diǎn)……每次醒來都要摸黑看手機(jī)，確認(rèn)時(shí)間沒超過晚上十點(diǎn)，才敢松口氣。有一次翻身時(shí)，手機(jī)屏幕亮了，我不小心瞥見自己在黑屏上的倒影，嚇得差點(diǎn)把手機(jī)扔出去——那倒影的眼睛，好像比我自己的更亮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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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熬了兩天，生活看似恢復(fù)了“正?！薄]有再聽到刮擦聲，沒有發(fā)現(xiàn)移動的綠蘿，地板上也沒再出現(xiàn)黑色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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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種正常，比詭異更讓人不安。就像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你知道它一定會來，卻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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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我實(shí)在憋得受不了了。冰箱里的牛奶喝完了，蔬菜也所剩無幾。我看著規(guī)則第12條“永遠(yuǎn)不要離開這棟樓超過24小時(shí)”，咬了咬牙——只是下樓買個(gè)菜，半小時(shí)就回來，應(yīng)該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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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鞋時(shí)，我特意在玄關(guān)的鏡子前站了站。下午三點(diǎn)，離晚上十點(diǎn)還早，規(guī)則第3條管不著。鏡子里的我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像個(gè)被關(guān)了很久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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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蔽覍χR子里的自己說，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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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單元門，就碰到了張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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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著一個(gè)黑色的塑料袋，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什么。往常見到我，總會熱情地打招呼，問我爸媽什么時(shí)候回來?？山裉?，她的頭埋得很低，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眼睛，腳步匆匆，像是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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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蔽以囂街辛艘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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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僵了一下，然后緩緩轉(zhuǎn)過身。陽光照在她臉上，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比我還白，嘴唇毫無血色，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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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晚啊。”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出來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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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家里沒菜了。”我指了指旁邊的小賣部，“很快就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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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的目光突然掃向我家陽臺的方向，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她抓著塑料袋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指關(guān)節(jié)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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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回去吧?！彼蝗粔旱吐曇簦Z速快得像在搶時(shí)間，“別在外面待太久，六點(diǎn)……六點(diǎn)前一定要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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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等我回應(yīng)，就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她的背影佝僂著，腳步踉蹌，像是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她。走到樓道口時(shí)，她差點(diǎn)被臺階絆倒，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滾出來幾個(gè)……黑色的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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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規(guī)則第11條里提到的“小物件”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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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在原地，看著她慌慌張張地?fù)炱鸺~扣，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了樓道。風(fēng)卷起地上的灰塵，迷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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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的樣子太奇怪了。她為什么那么害怕？她看到我家陽臺上有什么？還有那些紐扣……她家里也有這種“不屬于自己的小物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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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順著后頸爬上來。我不敢再多想，快步?jīng)_進(jìn)小賣部，隨便拿了幾盒牛奶和速食面，付了錢就往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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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上樓時(shí)，正好碰到樓下的小男孩。他叫樂樂，平時(shí)總愛拿著玩具槍在樓道里跑來跑去?？山裉?，他蹲在樓梯轉(zhuǎn)角，背對著我，不知道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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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我喘著氣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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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回過頭，眼睛瞪得溜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像平時(shí)那個(gè)活潑的小孩。他的手指著我家的方向，聲音尖細(xì)得像指甲刮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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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家陽臺上，有穿紅衣服的姐姐在看你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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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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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guī)則第10條：“不要給任何穿紅色衣服的人開門，即使對方說認(rèn)識你父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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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錯(cuò)了吧，”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我家沒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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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錯(cuò)！”樂樂的聲音更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家陽臺的方向，“她就在那兒，一直看著你，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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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個(gè)女人的聲音打斷了?！皹窐罚∧阍诟墒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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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樂樂的媽媽。她從樓下上來，臉色陰沉，一把拽過樂樂的胳膊，力道大得讓樂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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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啊，晚晚，這孩子不懂事，亂說話呢。”她對著我勉強(qiáng)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眼神里全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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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蔽覔u搖頭，不敢再多說，轉(zhuǎn)身快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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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家門口時(shí)，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陽臺。空蕩蕩的，只有那盆綠蘿靜靜地待在左側(cè)花架上，葉片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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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穿紅衣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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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樂樂的話，張阿姨的反應(yīng)，像兩根針，扎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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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是沒有，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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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進(jìn)屋的瞬間，我?guī)缀跏翘又P(guān)上了門，后背緊緊貼著門板，大口喘著氣?？蛷d里靜悄悄的，紅色保溫杯在餐桌上泛著詭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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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客廳的老式座鐘突然發(fā)出“咔噠”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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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轉(zhuǎn)頭看去——時(shí)針和分針，正在倒著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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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guī)則第9條：“家中的時(shí)鐘若出現(xiàn)指針倒轉(zhuǎn)，不要調(diào)整，閉眼默數(shù)10秒后再睜眼，它會自己恢復(fù)正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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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狂跳起來。我趕緊閉上眼睛，雙手捂住耳朵，在心里默數(shù)：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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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到十的時(shí)候，我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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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鐘的指針恢復(fù)了正常，安安靜靜地走著，仿佛剛才的倒轉(zhuǎn)只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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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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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轉(zhuǎn)的指針，像是在暗示什么。時(shí)間，在這里也許并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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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沙發(fā)旁坐下，手里攥著那張規(guī)則紙條，指尖都在抖。小區(qū)里的人肯定知道什么。張阿姨，樂樂媽媽，他們都在害怕，害怕那些規(guī)則，害怕那個(gè)“穿紅衣服的人”，害怕這棟樓里的某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