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缀跏桥芑丶业摹?/p>
一路上,街燈忽明忽暗,樹影在風(fēng)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幾次回頭,我都瞥見一個高大的黑影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我,但每次定睛看去,那里又空無一物。
推開家門的瞬間,一股熟悉的草藥味撲面而來。外婆正坐在客廳的藤椅上,面前攤開一本古舊的書,書頁泛黃,邊角卷曲。
"外婆!"我氣喘吁吁地關(guān)上門,后背緊貼著門板,仿佛這樣就能把外面的恐怖隔絕,"學(xué)校里來了個轉(zhuǎn)學(xué)生,他說...他說..."
外婆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我脖子的瞬間睜大了。她猛地站起來,動作敏捷得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他碰你了?"外婆枯瘦的手指輕觸我的脖子,那里原本有淤青的地方現(xiàn)在光滑如初,卻透著一股不自然的蒼白。
我點點頭,喉嚨發(fā)緊:"他說...他說他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說我是他的...新娘。"最后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外婆的臉色變得鐵青。她轉(zhuǎn)身走向她的房間,聲音低沉而急促:"去準(zhǔn)備黑狗血、公雞血和糯米,快!"
"現(xiàn)在?"我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恐懼如潮水般涌來,"可是天快黑了..."
"就是要在天黑前準(zhǔn)備好!"外婆厲聲道,這是我記憶中她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如果不想今晚被他帶走,就照我說的做!"
半小時后,我氣喘吁吁地沖進(jìn)家門,懷里抱著從市場緊急采購的物品。外婆已經(jīng)在客廳布置好了什么——地板上用鹽畫了一個復(fù)雜的五角星圖案,每個角上點著一根白蠟燭,中央放著一個銅盆。
"把黑狗血和公雞血混合,倒進(jìn)盆里。"外婆頭也不抬地指揮著,手里忙著研磨一些我不認(rèn)識的草藥,"糯米撒在門窗邊緣,每一寸都要覆蓋。"
我手忙腳亂地照做,心跳如擂鼓。當(dāng)我把兩種血液混合時,一股刺鼻的腥味沖入鼻腔,讓我差點嘔吐?;旌虾蟮囊后w在銅盆中呈現(xiàn)出詭異的暗紫色,表面偶爾冒出幾個氣泡,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下面呼吸。
"外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撒完糯米,聲音顫抖,"那個莫沉...他到底是什么?"
外婆停下手中的動作,深深嘆了口氣。在燭光映照下,她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眼中閃爍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坐下吧,孩子。"她指了指鹽圈外的椅子,"是時候告訴你一些事了。"
我乖乖坐下,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外婆從懷里掏出一個褪色的紅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穿著八十年代的衣服,站在一棵槐樹下。她的面容與我有著驚人的相似,但最讓我震驚的是,她的脖子上戴著一個與我之前一模一樣的護(hù)身符。
"這是..."
"你媽媽。"外婆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在你出生前,她也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
我瞪大眼睛,照片中的母親微笑著,卻掩飾不住眼底的憂郁:"媽媽也...見過莫沉?"
外婆搖搖頭:"不一定是同一個,但確實是'他們'中的一個。我們林家的女性,世代都有被選中的可能。"
"'選中'是什么意思?被誰選中?"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外婆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冥界之主,或者他的使者。每隔幾十年,他們會挑選一個具有'陰眼'的林家女子作為新娘候選人。你媽媽是上一代被選中的,而你..."
"是這一代。"我接上她的話,感到一陣眩暈。
外婆點點頭,眼中閃爍著淚光:"我用盡方法保護(hù)了你媽媽,讓她平安活到結(jié)婚生子。我以為詛咒已經(jīng)打破,沒想到..."她哽咽了一下,"沒想到他們又找上了你。"
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一陣?yán)滹L(fēng)突然從窗縫中鉆入,吹得燭火搖曳。外婆警覺地抬頭,迅速從懷中掏出另一張符紙貼在窗戶上。
"時間不多了,聽好。"外婆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我疼痛,"今晚是月晦之夜,陰陽界限最薄弱的時候。如果他今晚來,力量會是最強的。你必須待在鹽圈里,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能踏出一步,明白嗎?"
我用力點頭,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
外婆從桌上拿起一把古老的銅錢劍遞給我:"如果他能突破防護(hù),用這個刺他。不要猶豫,那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
銅錢劍入手冰涼,沉甸甸的。劍身由數(shù)十枚古銅錢用紅線串聯(lián)而成,劍柄上刻著復(fù)雜的符文。我緊握著它,指節(jié)發(fā)白。
"現(xiàn)在,進(jìn)鹽圈。"外婆命令道。
我剛踏入鹽圈,外婆就開始念誦我聽不懂的咒語。隨著她的聲音,地上的鹽線竟然微微發(fā)光,五角星圖案緩緩旋轉(zhuǎn)起來。銅盆中的血開始沸騰,冒出縷縷紫煙,在空氣中形成一層薄薄的屏障。
外婆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包含著太多我讀不懂的情緒——擔(dān)憂、決絕,還有...告別?
"記住,不要出圈。"她重復(fù)道,然后迅速退出房間,關(guān)上了門。
我獨自站在發(fā)光的鹽圈中央,銅錢劍在手,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房間都能聽見。墻上時鐘的指針緩緩走向午夜,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當(dāng)鐘聲敲響十二下時,所有的蠟燭同時熄滅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只有鹽線散發(fā)著微弱的藍(lán)光。房間溫度驟降,我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形成白霧。銅盆中的血停止了沸騰,表面結(jié)了一層薄冰。
然后,我聽到了腳步聲。
緩慢、沉穩(wěn),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腳步聲停在門外,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三下,間隔完全一致,像是用尺子量過。
"曉雨。"莫沉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低沉而溫柔,"我來赴約了。"
我的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住,只能緊緊抓住銅錢劍支撐身體。
"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聲音帶著笑意,"為什么要躲著我呢?我們注定要在一起的。"
門把手轉(zhuǎn)動起來,但門沒有開——外婆一定在外面做了防護(hù)。轉(zhuǎn)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成了瘋狂的旋轉(zhuǎn)。整個門板開始震動,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
突然,一聲巨響,門板中央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透過裂縫,我看到一只眼睛——完全漆黑,沒有眼白,正死死盯著我。
"這樣可不禮貌,新娘。"莫沉的聲音突然變得陰冷,"邀請客人來,卻又把門鎖上。"
裂縫越來越大,整個門開始扭曲變形。就在門即將崩潰的瞬間,一道金光從門縫中迸發(fā)——是外婆的符咒起了作用。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聲響起,門上的壓力驟然消失。
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窗戶突然爆裂開來。碎玻璃四濺,但被鹽圈周圍的屏障彈開。冷風(fēng)呼嘯而入,卷著枯葉和某種黑色的粉末。
莫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口,他的樣子與白天截然不同——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完全漆黑,身穿一襲古老的黑色長袍,上面繡著暗紅色的詭異花紋。他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動。
"找到你了。"他微笑著說,露出過于尖銳的牙齒。
當(dāng)他踏入房間時,地上的糯米突然發(fā)出噼啪聲,像是被高溫灼燒。他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個焦黑的腳印,空氣中彌漫著血肉燒焦的氣味。
莫沉徑直走向鹽圈,在距離一步之遙處停下。他歪著頭打量發(fā)光的鹽線,表情既像好奇又像嘲弄。
"老太婆的防護(hù)?"他輕笑一聲,"很標(biāo)準(zhǔn),但對我沒用。"
他伸出手,修長蒼白的手指觸碰鹽線。接觸的瞬間,藍(lán)光變成了刺目的紅光,鹽粒像被無形的手撥動,開始從圖案中分離。五角星的形狀逐漸瓦解。
"不!"我尖叫著后退,直到腳跟碰到銅盆。
莫沉的眼睛緊盯著我,漆黑的瞳孔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為什么要反抗呢?成為我的新娘是無上的榮耀。你將擁有永恒的生命,無盡的力量..."
"我不要!"我顫抖著舉起銅錢劍,"離我遠(yuǎn)點!"
看到銅錢劍,莫沉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變化——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古董?有意思。"他向前一步,眼線已經(jīng)幾乎完全消失,"但你以為這種小玩具能傷到我?"
就在他即將踏入圈內(nèi)的瞬間,我猛地將銅錢劍刺向銅盆中的血水。劍尖接觸液體的剎那,整個銅盆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血水如同活物般躍起,形成一道血幕擋在我和莫沉之間。
莫沉發(fā)出一聲痛呼,后退幾步。他的臉上出現(xiàn)了幾處灼傷的痕跡,但很快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聰明的把戲。"他冷笑道,聲音中的溫柔蕩然無存,"但拖延時間改變不了什么。"
他猛地?fù)]手,血幕被無形的力量撕碎。與此同時,我胸前的護(hù)身符突然變得滾燙,然后自行燃燒起來,化為灰燼飄落。
"現(xiàn)在,沒有東西能保護(hù)你了。"莫沉跨過已經(jīng)完全消失的鹽線,向我伸出手,"來吧,我的新娘。"
我絕望地?fù)]舞銅錢劍,劍鋒劃過他的手掌,留下一道黑色的傷口。莫沉看了看傷口,又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傷到我了。"他輕聲說,語氣中竟帶著某種詭異的愉悅,"多少年了...沒有人能傷到我。"
我趁機又刺出一劍,這次瞄準(zhǔn)他的心臟。莫沉輕松閃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觸碰冰冷刺骨,我感覺血液都要凍結(jié)了。
"夠了。"他聲音轉(zhuǎn)冷,"游戲時間結(jié)束。"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房門突然被撞開。外婆站在門口,手中高舉著一面古鏡。鏡面不是反射影像,而是涌動著某種黑色的旋渦。
"放開她!"外婆厲聲喝道。
莫沉轉(zhuǎn)頭看向外婆,表情第一次變得凝重:"老東西,你竟敢—"
外婆不等他說完,就將鏡子對準(zhǔn)了他。鏡中的黑色旋渦突然伸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觸手,纏向莫沉。他松開我的手腕,后退幾步,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走!"外婆對我喊道,"去祠堂!那里有祖輩留下的防護(hù)!"
我猶豫了一秒,但在看到莫沉開始掙脫那些黑色觸手時,我轉(zhuǎn)身就跑。穿過走廊時,我聽到身后傳來外婆的咒語聲和莫沉憤怒的咆哮,還有某種不似人類的嘶吼。
祠堂在老宅的最深處,平時總是鎖著的,只有過年時才開放。此刻門卻虛掩著,仿佛在等待我的到來。我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檀香味和歲月的氣息。
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供桌,上面擺滿了林家祖先的牌位。最引人注目的是供桌正中央的一面銅鏡——鏡面模糊不清,邊緣刻著復(fù)雜的符文。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供桌前,突然不知接下來該做什么。身后的打斗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家具碎裂和玻璃破碎的聲音。
供桌上的蠟燭突然自行點燃,火苗是詭異的藍(lán)色。銅鏡表面開始波動,像水面一樣泛起漣漪。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鏡中傳出:
"林氏血脈,終于等到你了。"
我驚愕地看著鏡中浮現(xiàn)一張陌生的老人面孔,他須發(fā)皆白,眼中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先祖...?"我試探地問。
"聽好,時間不多。"老人的聲音急促,"冥王選中你為新娘,這是劫數(shù)也是機緣。你體內(nèi)流著巫女的血,有對抗他的力量,但需要覺醒。"
"我該怎么做?"我急切地問,身后的噪音越來越近。
"找到'陰陽佩',它能保護(hù)你暫時不受他控制。"老人快速說道,"它在—"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祠堂的門被暴力撞開,莫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黑袍破損了幾處,臉上有細(xì)小的傷口,但整體看起來毫發(fā)無傷。更可怕的是,他手中拖著什么——是外婆,她臉色慘白,嘴角有血跡,似乎已經(jīng)昏迷。
"外婆!"我尖叫著想沖過去,但鏡中老人的聲音阻止了我。
"別動!他想要你主動走出祠堂的防護(hù)!"
莫沉將外婆丟在地上,冷笑著看向我:"多么感人的重逢啊。你的外婆很勇敢,但也很愚蠢。"
他向前一步,卻在門檻處停住了——祠堂門口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擋了他。
"古老的防護(hù)。"莫沉厭惡地說,"但維持不了多久了。"他看向我,眼神突然變得柔和,聲音也恢復(fù)了那種詭異的溫柔:"曉雨,出來吧。我不想傷害你外婆,但如果你繼續(xù)躲著..."
他抬起手,外婆的身體突然懸浮起來,脖子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住手!"我哭喊著,"不要傷害她!"
"那就出來。"莫沉命令道,"現(xiàn)在。"
我看向銅鏡,鏡中老人面色凝重:"孩子,記住—陰陽佩在..."
他的話沒說完,鏡面突然裂開一道縫隙,影像消失了。與此同時,祠堂的蠟燭全部熄滅,只剩下供桌上微弱的藍(lán)光。
莫沉笑了:"時間到了,我的新娘。"
外婆的身體又扭曲了一些,發(fā)出一聲痛呼。我再也無法忍受,抬腳就要邁出祠堂。
就在這一刻,外婆突然睜開眼睛,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記住,曉雨!陰陽佩在—"
莫沉猛地一揮手,外婆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不再動彈。
"外婆!"我撕心裂肺地喊道,淚水模糊了視線。
莫沉嘆了口氣:"真是麻煩。現(xiàn)在,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進(jìn)去抓你?"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恐懼、憤怒和絕望在我心中交織。我知道一旦走出祠堂,等待我的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但如果我不出去,外婆就會...
就在我即將邁出腳步的瞬間,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曉雨!別出去!"
我猛地回頭,看到班長陸明不知何時站在祠堂的側(cè)窗邊,正焦急地向我揮手。他的額頭上貼著一張符紙,手中拿著一個奇怪的羅盤。
"陸明?你怎么—"
"沒時間解釋!"他打斷我,聲音急促,"從窗戶出來,快!趁他被祠堂防護(hù)牽制??!"
我猶豫地看向門口。莫沉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轉(zhuǎn)頭看向窗戶方向,臉色驟變:"找死!"
他猛地?fù)]手,一道黑氣射向窗戶。陸明迅速舉起羅盤,黑氣在距離他幾厘米處被彈開,但沖擊力還是讓他后退了幾步。
"快!"他再次喊道。
我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外婆,心如刀絞。但理智告訴我,現(xiàn)在逃出去才是正確的選擇——只有活著,才能想辦法救外婆。
我沖向窗戶,在陸明的幫助下爬了出去。就在我們轉(zhuǎn)身逃跑的瞬間,我聽到祠堂內(nèi)傳來莫沉憤怒的咆哮:
"你逃不掉的,林曉雨!你是我的新娘,這是命中注定!"
我們頭也不回地沖入夜色中,背后傳來建筑物倒塌的巨響。我不敢回頭看,只能拼命奔跑,淚水在風(fēng)中飄散。
我不知道陸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會知道這些超自然的事情。此刻,我只知道一件事——莫沉,那個自稱冥界之主的怪物,絕不會輕易放過我。
而外婆口中的"陰陽佩",或許是我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