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冬月,風像鈍刀子割臉。
謝君成披玄狐大氅,領(lǐng)口一圈風毛掃得我耳羽發(fā)癢。
我縮在他襟前,只露一顆鳥頭,銅制詔獄門釘在眼里一閃一閃。
“冷?”他問。
我嘎一聲,用喙指指門:“快點,別讓柳狗多喘一口氣?!?/p>
謝君成失笑,指尖彈我腦殼:“沈大將軍,注意言辭?!?/p>
我翻白眼,注意個屁,本鳥今天來報仇。
詔獄偏堂,炭火噼啪。
案上攤著繳獲的書信,白棉紙、朱砂印,落款赫然“北狄王”。
我踩著信角,拿爪子來回劃拉,墨痕被啄得七零八落。
謝君成手持朱筆,在“偽造”二字上圈了又圈。
“子時提審,你真想進去?”
我抖羽:“我要親眼看他認罪?!?/p>
“好?!彼靡环杰浥两o我擦喙,“但規(guī)矩是——只準看,不準啄?!?/p>
我偏頭,用尾羽掃他手背:“成交,瓜子加倍?!?/p>
刑室幽暗,鐵門“吱呀”一聲推開。
柳懷瑾被綁在木樁上,素衫血跡斑斑,
卻仍抬著下巴,一副“斯文敗類”的倔強。
我一眼認出他腰側(cè)那串鑰匙,正是當日我叼過的,銀鏈上缺了一環(huán),是我的牙印。
謝君成在主位坐下,聲音淡得像雪:
“柳大人,私通北狄,偽造書信,陷害忠良——認,還是不認?”
柳懷瑾抬眼,目光掠過謝君成,落在我身上,瞳孔猛縮。
我昂首,嘎地挑釁:“狗賊!”
柳懷瑾喉嚨里滾出嘶啞的笑:
“原來……真的是你。”
謝君成抬手,侍衛(wèi)端來托盤,一枚銅印,沈家舊款,
另一枚新鑄,刻著“北狄王”。
“柳大人,這枚舊印,你如何解釋?”
柳懷瑾舔舔干裂的唇,笑得溫柔:
“舊???下官不過拾得,順手保存?!?/p>
我跳上托盤,用喙掀舊印,露出底款,“洛”字缺角,是我哥當年摔的。
我抬頭,沖柳懷瑾抖羽:“撒謊!”
謝君成順勢追問:“拾得?從哪拾得?”
柳懷瑾沉默,指尖血跡滴在青磚。
謝君成展開那封偽造信,“北狄王愿以三城換謝君成首級”,落款鮮紅,印泥未干。
“柳大人,此信由你書房暗格搜出,筆跡、印泥皆出自你手?!?/p>
柳懷瑾抬眸,聲音輕得像嘆息:
“是我寫的,又怎樣?”
我瞬間炸毛,撲棱著飛到他面前,
一翅膀扇在他鼻梁:“你害我滿門!”
柳懷瑾被扇得偏頭,鼻血直流,卻仍笑:
“阿洛,我只是想讓你看我一眼?!?/p>
我愣住,羽毛簌簌發(fā)抖。
謝君成伸手把我撈回來,掌心攏著我,聲音冷得結(jié)冰:
“柳懷瑾,你為一己私欲,構(gòu)陷忠良,致使鎮(zhèn)北將軍府三百余口含冤九泉,如今一句‘看我一眼’就想揭過?”
柳懷瑾終于垂眼,汗水混著血,滴在供狀上。
“我認?!?/p>
兩字落地,刑室死寂。
我胸口起伏,爪子死死扣住謝君成袖口。
謝君成提筆,在供狀上落下最后一筆:
“畫押?!?/p>
柳懷瑾按手印時,忽然抬頭看我,聲音輕得像風:
“阿洛,下輩子別再遇見我?!?/p>
我嘎地冷笑:“放心,我遇狗都不遇你。”
審訊結(jié)束,謝君成抱我離開。
走廊盡頭,我聽見柳懷瑾嘶啞的聲音追出來:
“謝君成,你贏了?!?/p>
謝君成腳步未停,只淡淡回一句:
“不是我贏,是公道贏了?!?/p>
我抬頭,看見他下頜線繃得緊,眼底卻涌著壓抑的紅。
詔獄外,雪又落。
謝君成解下大氅,裹住我。
我貼著他胸口,聽見心跳一聲比一聲重。
“阿洛,”他低聲,“結(jié)束了?!?/p>
我“嘎”一聲,聲音卻啞得不像鳥:
“可我還沒啄夠。”
他輕笑,指尖點我喙:
“留著力氣,回家剝瓜子。”
翌日早朝,新帝震怒,追封我父兄,賜柳懷瑾凌遲。
圣旨下,柳懷瑾通敵叛國,判凌遲,鎮(zhèn)北將軍府冤案昭雪,沈氏一門追封忠烈。
金鑾殿外,雪停,陽光刺眼。
謝君成站在階下,掌心托著我,像托著一團綠色的火。
我仰頭,看見他唇角微揚,輕聲對我、也對自己說:
“阿洛,回家?!?/p>
凌遲當天我站在謝景玄腕上,看劊子手手起刀落。
雪落無聲,我輕聲道:“爹、娘、哥哥,昭昭給你們報仇了?!?/p>
那個說“等你凱旋,我娶你”的溫柔書生留在了前世。
當晚,心結(jié)被解。
謝君成拿出梨花白,我趁其不備啄了一口,辣得原地轉(zhuǎn)圈。
他笑到嗆咳,給我喂蜂蜜水:“小東西,酒量隨我?!?/p>
我醉醺醺踩在他手背上跳踢踏舞,第二天宿醉,他替我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