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
極致的震撼，讓我短暫地忘記了死亡的逼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認(rèn)知、所有的常識，在這一刻，被眼前這超現(xiàn)實的景象，沖擊得支離破碎。
狐貍精？妖怪？
這些只存在于神話傳說、影視劇里的東西，竟然……竟然就是我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兄弟？
我看著蘇恒，或者說，看著那只擁有著蘇恒面容的九尾狐。
他緩緩睜開眼。
那雙桃花眼里，不再是人類的情感，而是一種古老、深邃、仿佛看盡了千載風(fēng)月的淡漠。金色的豎瞳，帶著神明般的威嚴(yán)，輕輕地掃了我一眼。
只一眼，就讓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看穿了。
他不再是那個會對我笑、會為我做飯、會因為我打架而擔(dān)憂的蘇恒。
他，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強大而古老的存在。
然后，他動了。
他走到我的床邊，九條巨大的狐尾，在他身后無聲地?fù)u曳，帶起一陣陣充滿靈氣的微風(fēng)。
他伸出手，這一次，他的指甲變得尖銳而修長，像最鋒利的刀刃。
他將那尖銳的指甲，對準(zhǔn)了他自己的手腕，沒有絲毫猶豫，輕輕一劃。
一道傷口，憑空出現(xiàn)。
但流出的，不是鮮紅的血液。
而是一種……散發(fā)著淡淡金光的、如同液體黃金般的……液體。
那液體一出現(xiàn)，整個房間，都彌漫起一股難以形容的異香。那香味，仿佛能滲入人的靈魂，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平靜和安寧。
他將流淌著金色血液的手腕，送到了我的嘴邊。
“喝下去?！?/p>
他開口，聲音依舊是蘇恒的聲音，但語調(diào)，卻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無法動彈，甚至無法張嘴。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微微蹙眉，隨即，將那金色的血液，滴在了我的額頭上。
冰涼的液體，一接觸到我的皮膚，就仿佛擁有了生命，瞬間化作一道金色的符文，然后，滲入了我的體內(nèi)。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磅礴浩瀚的力量，在我的體內(nèi)，轟然炸開！
那股力量，如同一輪小太陽，在我那早已冰封的血脈中橫沖直撞。它霸道地，驅(qū)散了那股名為“綠磷火”的陰寒尸毒。
我能清晰地“看”到，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條經(jīng)脈，都在這股金色能量的沖刷下，重新煥發(fā)出勃定的生機。
那些凝固的血液，開始重新流動。
那些僵硬的肌肉，開始恢復(fù)知覺。
而那股陰冷的尸毒，在這股至陽至剛的力量面前，就像積雪遇到了烈日，發(fā)出一陣陣無聲的慘叫，被飛速地融化、凈化、蒸發(fā)……
痛苦！
難以言喻的痛苦！
冰與火的交鋒，在我的體內(nèi)，上演著最原始的戰(zhàn)爭。我的身體，就是戰(zhàn)場。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快要被吹爆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四分五裂。
我終于能動了。我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嘶吼，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別怕，守住心神?！?/p>
蘇恒那帶著一絲清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他伸出另一只手，按在了我的天靈蓋上。
一股更加精純、更加柔和的能量，涌入我的腦海，像一股清泉，滋潤著我那快要被撕裂的意志。
漸漸地，我體內(nèi)的暴動，平息了下來。
那股金色的能量，不再狂暴，而是化作涓涓細(xì)流，流淌到我的四肢百骸，修復(fù)著我被毒素侵蝕的身體。
我能感覺到，力量，正在回到我的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徹底恢復(fù)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我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后，我又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它在有力地跳動著。
我……活過來了。
我抬頭，看向站在床邊的蘇恒。
而這一看，我的心臟，猛地一揪。
他，變了。
他依舊保持著九尾狐的形態(tài)，但……他不再發(fā)光了。
那原本在他身后，如同華蓋般展開的、散發(fā)著皎潔月輝的九尾，此刻，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變得黯淡、干枯，軟塌塌地垂在地上。
他那張絕美的臉上，也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他眼中的金色豎瞳，也消失了，變回了普通的黑色瞳孔。只是，那里面，充滿了無法掩飾的……疲憊。
他身上的氣息，也從剛才那種神明般浩瀚強大的感覺，變得……虛弱。
虛弱到了極點。
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把他吹倒。
他看到我坐起來，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熟悉的、溫柔的笑容。
“太好了……澈哥……你沒事了……”
他的聲音，虛弱得像在說夢話。
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后倒去。
“蘇恒！”
我驚叫一聲，想都沒想，立刻從床上一躍而下，沖過去，在他倒地之前，將他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他的身體，很輕，也很冷。
我抱著他，就像抱著一塊冰。
而我的身體，卻因為他渡過來的力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灼熱的能量。
“你……你這個傻瓜……”我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后怕而顫抖，“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他靠在我的懷里，虛弱地笑了笑。
“沒什么……”他有氣無力地說，“就是……把攢了一千多年的‘零花錢’，都給你了而已……”
千年修為……
我抱著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揉搓著。
疼得無以復(fù)加。
他，為了救我，耗盡了自己……千年的修為。
“為什么……”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你這個……你這個混蛋……”
“告訴你什么？”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狡黠和無辜，“告訴你，你保護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其實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怕你被我嚇跑啊……”
“跑你個頭！”我哽咽著，罵道，“老子就是被你吃了，也他媽心甘情愿！”
“呵呵……”他低聲地笑了起來，笑聲牽動了傷勢，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別說話了！”我連忙扶住他。
“澈哥，”他喘了口氣，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我，“從我還是一個剛化形、差點被獵人打死的小狐貍，是你把我從捕獸夾上救下來，帶回家，給我取名叫‘蘇恒’的那一天起……”
“我的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用我千年的修為，換你一世的平安。”
他頓了頓，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笑著說：
“不虧?！?/p>
說完，他腦袋一歪，徹底地，昏死了過去。
而他的身后，那九條曾華美無雙的巨大狐尾，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在了空氣里。
只留下一個，變回了普通人類少年模樣的、虛弱不堪的……蘇恒。
我抱著他，在這個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房間里，發(fā)出了野獸般的、壓抑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