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恒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這三天,對我來說,比我自己躺在床上等死的那四十多個小時,還要煎熬一萬倍。
我把他安頓在我們的床上,一步也不敢離開。我用溫水一遍遍地擦拭他冰冷的身體,用勺子一點點地給他喂食流質(zhì)。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脆弱的瓷娃娃,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妖”的微弱氣息,證明他還活著。
而我的身體,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蘇恒的千年修為,像一顆能量炸彈,在我這個凡人的體內(nèi)炸開。雖然大部分能量都在驅(qū)逐“綠磷火”時消耗掉了,但仍有一小部分,融入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力量,變得比以前更強。我的感官,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我能清晰地聽到一百米外,樹葉落地的聲音。我能聞到空氣中,不同花草混合的芬芳。
最重要的是……我的眼睛。
我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道館角落里,那幾只正在追逐打鬧的、身體呈半透明狀的……小老鼠?不,它們身上散發(fā)著微弱的靈氣,應(yīng)該是某種不成氣候的小精怪。
比如,窗外的老槐樹上,盤踞著一團淡淡的、青色的霧氣,那似乎是樹木長年累月吸收日月精華后,產(chǎn)生的“木靈”。
整個世界,在我眼中,變得光怪陸離,充滿了各種以前無法想象的色彩和形態(tài)。
我知道,這是蘇恒的“狐血”帶給我的能力。
我擁有了“靈視”。
但這份新奇和力量,沒有給我?guī)砣魏蜗矏?,只有沉甸甸的壓抑?/p>
因為這一切,都是用蘇恒的千年道行換來的。
他失去了他的世界,而我,被迫進入了他的世界。
第四天早上,蘇恒的眼睫毛,終于,輕輕地動了一下。
我欣喜若狂,差點跳起來。
“蘇恒?你醒了?”我連忙湊過去,輕聲呼喚。
他緩緩地睜開眼,眼神里還有些迷茫。他看著我,許久,才找回焦點。
“……澈哥?”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像很久沒說過話一樣。
“是我!是我!”我激動得語無倫次,“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連忙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喝了水,他似乎恢復(fù)了一些力氣,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別動!”我趕緊按住他,“你還虛弱得很,躺著。”
他順從地躺了回去,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我的手,緊張地問:“你的毒……解了嗎?”
“解了,全解了?!蔽曳次兆∷涞氖郑旁谖业男乜?,讓他感受我強有力的心跳,“你看,我好好的,比以前還好?!?/p>
感受到我平穩(wěn)的心跳和灼熱的體溫,他才終于松了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的心又是一陣刺痛。這個傻瓜,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擔(dān)心我。
“你呢?”我紅著眼圈問,“你到底怎么樣了?你那什么……千年修為,都沒了?”
提到這個,蘇恒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沒了就沒了吧,”他輕描淡寫地說,“反正留著也沒什么用,又不能當(dāng)飯吃。”
“放屁!”我忍不住罵道,“那是一千年!一千年!不是十天八天!你就這么……給了我?”
“不給你,難道看著你去死嗎?”他看著我,理所當(dāng)然地說,“澈哥,我跟你說過的,我的命是你救的。這本來就是該還你的。”
“我……”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任何語言,在這份沉重得足以壓垮一個人的恩情面前,都顯得那么無力。
“行了,別一副要哭的樣子,大男人,難看死了?!碧K恒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
但他的笑容,卻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我注意到,他不僅是虛弱,他的身體,似乎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他的皮膚,變得比以前更加白皙,甚至到了有一種病態(tài)的透明感。他的頭發(fā),似乎也長長了一些,發(fā)梢處,帶著一絲淡淡的銀白色。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雖然他努力地表現(xiàn)得和平時一樣,但我能感覺到,他眼神深處,那種屬于千年老妖怪的、古井無波的淡漠,已經(jī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貼近于人類的、脆弱的、甚至帶著一絲懵懂的情感。
他好像……不僅失去了修為,連同那千年的記憶和心性,也一并失去了大半。
現(xiàn)在的他,更像一個……心智單純的少年。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我壓下心中的擔(dān)憂,柔聲問。
“餓?!彼侠蠈崒嵉鼗卮?,“想吃你做的紅燒肉?!?/p>
我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
“好,好,我馬上去做?!蔽疫B忙站起身,像逃一樣地沖進了廚房。
我怕我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在他面前失態(tài)。
我手忙腳亂地做著飯,腦子里卻一團亂麻。
蘇恒變成了這個樣子,我該怎么辦?
他不再是那個可以一念之間就捏碎合金強弩的九尾狐,而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甚至比普通人還要虛弱的“病人”。
而我,卻因為他,一腳踏入了一個充滿危險和未知的世界。
以前,是他,在用我不知道的方式,守護著我們的這片小小天地。
現(xiàn)在,輪到我了。
我必須,扛起這一切。
我必須,保護好這個……為我付出了一切的傻瓜。
我端著做好的紅燒肉和白米飯,回到臥室。
蘇恒已經(jīng)自己坐了起來,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
“澈哥,”他看到我,眼睛一亮,“我怎么感覺……自己好像忘了好多事情?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心中一沉,但臉上還是擠出一個笑容:“忘了就忘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來,吃飯?!?/p>
我一口一口地喂他。
他吃得很香,像個餓了很久的孩子。
看著他那副滿足而依賴的模樣,我心中暗暗發(fā)誓。
蘇恒,從今天起,我江澈,就是你的九條尾巴。
誰想動你,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