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的手指剛觸到賬簿的封面,就被蕭玨一把按住??ね鯊陌蹈窭锩鰝€油布包塞給他:“賬簿副本你帶走,正本我留下應(yīng)付。記住,從密道出去后往東南走,那里有漕幫的人接應(yīng)。”
密道入口藏在書架后的暗門里,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燕文回頭時,正看見蕭玨將紫檀木盒放回暗格,又拿起一本棋譜坐在桌前,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近,夾雜著管家的慘叫。
“郡王!” 燕文喉頭發(fā)緊。
蕭玨擺了擺手,指尖在棋盤上輕輕一點(diǎn):“我若不死,司徒家怎會信賬簿還在府中?快走!”
暗門在身后悄然合攏,隔絕了外面的血腥氣。密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僅能容一人彎腰前行。燕文攥著油布包,聽著頭頂傳來的刀劍相擊聲,心臟像被巨石壓住。他知道,瑞郡王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為他鋪路。
密道盡頭是片茂密的竹林,晨露打濕了他的衣袍。剛鉆出地面,就見三個穿著漕幫服飾的漢子正在等他,為首的正是京城分舵的舵主錢五。
“燕公子,快隨我來!” 錢五遞過一匹馬,“郡王早有安排,讓我們送您出城。”
燕文翻身上馬,回頭望了眼瑞郡王府的方向,那里已升起濃煙。他咬緊牙關(guān),揮鞭疾馳。竹林外的官道上,司徒家的追兵正沿著馬蹄印搜尋,雙方在岔路口撞個正著。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為首的黑衣人頭目嘶吼著,手中長刀直指燕文。
錢五抽出腰間的短銃,“砰” 的一聲槍響,驚得對方人馬騷動。“公子快走,我們斷后!” 他大喊著,與兩個手下策馬迎了上去。
燕文回頭看了眼浴血奮戰(zhàn)的漕幫漢子,狠下心加速前行。他知道,此刻任何猶豫都是對犧牲者的辜負(fù)。油布包里的賬簿沉甸甸的,仿佛裝著無數(shù)冤魂的吶喊。
逃出京城范圍時,已是次日清晨。燕文在一處破敗的山神廟稍作休整,拆開油布包查看。賬簿副本用桑皮紙謄抄,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子之手。首頁記錄著林清任巡鹽御史時的見聞,后面則是密密麻麻的交易記錄,涉及司徒家與北狄的鹽鐵走私,甚至還有幾筆標(biāo)注著 “軍械” 的款項(xiàng),收款人竟是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的名字。
“好一個司徒家。” 燕文捏著賬簿的手指泛白。這些證據(jù)不僅能扳倒司徒家,甚至能牽扯出朝中的龐大利益集團(tuán)。
正翻看間,廟外傳來馬蹄聲。燕文迅速將賬簿藏進(jìn)竹筒,塞進(jìn)神像背后的暗格,自己則躲到供桌下。進(jìn)來的是個背著藥箱的青衣女子,約莫二十歲年紀(jì),眉眼間帶著幾分英氣。她似乎在躲避什么,進(jìn)來后先仔細(xì)檢查了廟內(nèi)的角落,才松了口氣靠在柱子上。
“宇文姑娘?” 燕文從供桌下鉆出,又驚又喜。眼前這人竟是宇文玥,只是褪去了男裝,換上了女兒裝。
宇文玥見是他,也是一愣,隨即蹙眉道:“你怎么會在這里?司徒家的人正在四處搜捕一個帶著賬簿的鹽商?!?/p>
燕文心中一動:“你知道賬簿的事?”
“家父曾是林御史的門生?!?宇文玥從藥箱里取出個小巧的羅盤,“我一直在追查當(dāng)年滅門案的真相。三天前收到線報,說瑞郡王找到了賬簿,本想趕來相助,沒想到……”
她的話沒說完,但兩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燕文將京城發(fā)生的事簡略敘述一遍,宇文玥聽完后,從羅盤底座里取出張紙條:“這是我找到的林清舊部名單,其中一個叫周明的老卒,現(xiàn)在在臨江府當(dāng)差。”
燕文接過紙條,上面的名字旁標(biāo)注著周明的住址 —— 臨江府鹽運(yùn)司庫房。他忽然想起,祖父在世時,曾提過有個姓周的老兄弟在鹽運(yùn)司做事,只是多年未曾往來。
“多謝姑娘?!?燕文拱手道,“不知姑娘接下來打算何去?”
“自然是跟你回臨江?!?宇文玥挑眉,“賬簿副本在你手上,司徒家絕不會善罷甘休。我總得親眼看著奸佞伏法,才對得起先父的教誨?!?/p>
兩人結(jié)伴同行,一路曉行夜宿。宇文玥精通易容,將燕文扮成個游學(xué)的秀才,自己則裝作書童。路過司徒家的關(guān)卡時,她總能用自制的迷藥讓守衛(wèi)暫時失能,省去不少麻煩。
行至江淮地界時,遇到連日暴雨,道路泥濘難行。兩人在一家客棧歇腳,聽到鄰桌的商人議論,說臨江府最近不太平,司徒家聯(lián)合知府以 “私通匪寇” 的罪名,查封了燕家的幾處鹽倉,還抓走了十幾個伙計。
“不好!” 燕文猛地站起,“祖母和母親怕是有危險!”
宇文玥按住他的肩膀:“現(xiàn)在回去等于自投羅網(wǎng)。司徒家顯然是想引你現(xiàn)身,我們得從長計議?!?/p>
當(dāng)晚,燕文輾轉(zhuǎn)難眠。他站在窗前望著暴雨,想起臨行前祖母將那串紫檀佛珠塞給他時的眼神,心中焦灼萬分。宇文玥端來一碗熱茶,輕聲道:“我有個主意?!?/p>
她從藥箱里取出個小瓷瓶,里面裝著紅色的粉末:“這是‘赤磷粉’,遇水即燃。我們可以趁夜襲擾司徒家在江淮的據(jù)點(diǎn),制造混亂,讓他們以為你要在這邊動手,從而放松對臨江的警惕?!?/p>
燕文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好計!只是這樣會不會太冒險?”
“比起臨江的危機(jī),這點(diǎn)險值得冒?!?宇文玥將瓷瓶遞給他,“而且我查過,江淮的據(jù)點(diǎn)囤積著司徒家走私的半數(shù)軍械,一旦被燒,他們元?dú)獯髠?。?/p>
三更時分,兩人悄悄潛入司徒家的江淮據(jù)點(diǎn)。那是座廢棄的糧倉,四周布滿了守衛(wèi)。宇文玥用迷藥放倒了門口的哨兵,燕文則將赤磷粉撒在糧倉四周的草垛上。暴雨中,火星遇到水汽瞬間燃起熊熊大火,濃煙滾滾。
“走水了!快救火啊!” 守衛(wèi)們慌亂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燕文和宇文玥趁亂混入人群,悄然離去。
站在遠(yuǎn)處的山坡上,看著火光映紅半邊天,燕文松了口氣:“這下司徒家該分兵應(yīng)對了。”
宇文玥卻望著火光出神:“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扳倒了司徒家,還會有張司徒、李司徒。只要鹽政一日不改,走私就不會斷絕。”
燕文沉默了。他從未想過這么遠(yuǎn),此刻被宇文玥點(diǎn)醒,才意識到自己要做的不僅是復(fù)仇,更是要改變這腐朽的制度。
七日后,燕文和宇文玥終于抵達(dá)臨江府外。他們沒有直接進(jìn)城,而是先去了鹽運(yùn)司庫房找周明。老卒見到燕文拿出的信物 —— 那串紫檀佛珠的其中一顆,當(dāng)即老淚縱橫。
“老東家果然沒看錯人?!?周明哽咽著,將他們領(lǐng)進(jìn)庫房深處的密室,“司徒家查封鹽倉后,老夫人就讓我把最重要的賬冊和鹽引都轉(zhuǎn)移到這里了。”
密室里堆滿了木箱,打開一看,全是燕家多年來的交易記錄和空白鹽引。周明指著其中一個箱子道:“這里面還有老夫人讓我轉(zhuǎn)交的東西,說是能幫你對付司徒家?!?/p>
燕文打開箱子,里面是個黃銅打造的令牌,上面刻著 “鹽巡營” 三個字,背面還有個 “燕” 字徽記。周明解釋道:“這是老東家當(dāng)年組建的私兵令牌,現(xiàn)在還有三百多個弟兄潛伏在各地,只認(rèn)令牌不認(rèn)人?!?/p>
就在這時,密室的門被猛地撞開。司徒家的管家?guī)е魂犛H兵沖了進(jìn)來,獰笑道:“燕文,你果然在這里!”
燕文迅速將令牌塞給宇文玥,對周明道:“帶她從密道走!”
周明拉著宇文玥鉆進(jìn)墻壁后的暗門,燕文則抽出腰間的佩刀,迎向沖來的親兵。他知道,自己必須為他們爭取時間。
廝殺中,燕文的手臂被砍中一刀,鮮血直流。他且戰(zhàn)且退,退到庫房中央的鹽堆旁??粗闹茉絹碓蕉嗟挠H兵,他忽然想起祖父說過的話:“鹽可濟(jì)民,亦可殺人。”
燕文抓起一把鹽,猛地撒向?yàn)槭椎墓芗?。趁著對方睜不開眼的瞬間,他揮刀砍倒兩人,轉(zhuǎn)身沖向庫房的另一個出口。身后傳來密集的箭雨聲,他能感覺到箭頭擦著后背飛過。
沖出庫房時,外面正下著小雨。燕文一路狂奔,身后的追兵緊追不舍。他拐進(jìn)一條小巷,卻發(fā)現(xiàn)是條死胡同。絕望之際,巷口傳來一陣馬蹄聲,趙忠?guī)е畮讉€護(hù)衛(wèi)沖了過來。
“少主!我們來晚了!” 趙忠大喊著,揮刀砍倒幾個追兵。
燕文被護(hù)衛(wèi)們護(hù)在中間,看著趙忠身上的傷口,心中一暖:“你們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是二小姐算到你會來找周明?!?趙忠一邊廝殺一邊道,“她帶著飛燕騎在城外接應(yīng),讓我們進(jìn)城接應(yīng)?!?/p>
殺出重圍后,燕文在城外的破廟里見到了燕風(fēng)。妹妹的肩膀還纏著繃帶,臉色蒼白,卻依舊挺直著脊梁。見到燕文,她眼圈一紅:“哥,你可算回來了?!?/p>
“讓你們受苦了。” 燕文握住妹妹的手,感覺她的指尖冰涼。
燕風(fēng)搖搖頭:“祖母和母親都安好,只是被軟禁在府里。司徒家放出消息,說只要你交出賬簿,就放了她們。”
燕文冷笑:“他們以為我會信嗎?”
宇文玥從暗袋里取出賬簿副本:“我們有這個,就不怕他們?;?。”
眾人商議后,決定兵分三路。燕風(fēng)帶著飛燕騎佯攻司徒家的一處莊園,吸引注意力;趙忠聯(lián)系潛伏的鹽巡營弟兄,準(zhǔn)備里應(yīng)外合;燕文則和宇文玥潛入府衙,尋找司徒家勾結(jié)知府的證據(jù)。
深夜,燕文和宇文玥悄悄潛入府衙。他們避開巡邏的衙役,來到知府的書房。宇文玥用自制的工具打開書柜上的暗鎖,里面果然藏著一本賬冊,記錄著知府與司徒家瓜分鹽稅的明細(xì)。
“找到了!” 宇文玥剛想將賬冊塞進(jìn)懷里,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兩人迅速躲到書架后,只見知府和司徒家的二公子司徒雷走了進(jìn)來。
“那本賬簿到底在不在燕文手上?” 知府憂心忡忡地問。
司徒雷冷哼一聲:“不管在不在,明天都要把燕家的人全部處決,永絕后患。”
“可是沒有證據(jù),恐怕難以服眾?!?/p>
“證據(jù)?” 司徒雷從懷里掏出一份公文,“這是京城來的密令,說燕文通敵叛國,格殺勿論。有這個還不夠嗎?”
躲在書架后的燕文和宇文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沒想到司徒家竟能拿到這樣的密令,看來朝中的勢力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龐大。
等知府和司徒雷離開后,燕文迅速將賬冊和那份密令拓印下來。宇文玥則在書房里放了把火,趁著混亂離開了府衙。
回到破廟,燕文將拓印的密令交給趙忠:“明天行刑時,你帶著這個去刑場,當(dāng)眾揭穿司徒家的陰謀?!?/p>
趙忠接過密令,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少主放心,我一定辦到。”
燕風(fēng)卻擔(dān)憂道:“司徒家肯定會重兵把守刑場,你怎么進(jìn)去?”
宇文玥從藥箱里取出幾個瓷瓶:“我這里有能讓人暫時失語的藥粉,到時候制造混亂,應(yīng)該能混進(jìn)去?!?/p>
第二天午時,臨江府的刑場圍滿了百姓。燕家的老弱婦孺被綁在刑臺上,祖母黃氏和母親陳氏雖然衣衫襤褸,卻依舊昂首挺胸。司徒雷站在高臺上,拿著那份密令,正準(zhǔn)備宣讀。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趙忠?guī)е鴰讉€鹽巡營的弟兄,邊沖邊撒藥粉。守衛(wèi)們吸入藥粉,頓時說不出話來,場面一片混亂。
“大家看清楚!這是司徒家偽造的密令!” 趙忠跳上高臺,將拓印的密令展示給眾人看,“他們勾結(jié)知府,走私鹽鐵,現(xiàn)在還要濫殺無辜!”
百姓們?nèi)呵榧?,紛紛向高臺上的司徒雷扔?xùn)|西。司徒雷見勢不妙,想趁機(jī)溜走,卻被沖上臺的燕文攔住。
“司徒雷,你的死期到了!” 燕文揮刀砍去,司徒雷倉促間舉起佩刀格擋,卻被燕文斬斷手腕。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实叟蓙淼臍J差帶著禁軍趕到,見狀大喝:“住手!”
燕文停下手,看向欽差:“大人來得正好,這里有司徒家走私通敵的證據(jù),請大人過目?!?/p>
欽差接過賬簿副本和賬冊,臉色越來越凝重。他轉(zhuǎn)向臺下的百姓,朗聲道:“皇上已有旨意,徹查司徒家一案,凡涉案人員一律嚴(yán)懲!”
百姓們歡呼雀躍,紛紛跪地謝恩。燕文走到刑臺上,解開祖母和母親身上的繩索,祖孫三人相擁而泣。
夕陽下,燕文站在府衙的屋頂上,望著恢復(fù)秩序的臨江府,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勝利,未來還有更長的路要走。宇文玥走到他身邊,遞過一個新的羅盤:“下一步打算去哪?”
燕文望著遠(yuǎn)方的京城:“去完成瑞郡王未竟的事業(yè),改革鹽政,還天下一個清明?!?/p>
宇文玥笑了:“那我陪你一起去?!?/p>
兩人的目光交匯,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希望。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一張更大的網(wǎng)正在悄然張開,等待著他們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