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夏天，空氣里彌漫著橡膠跑道被烈日炙烤后的焦灼氣味，混合著少年們蒸騰的汗水和蓬勃的荷爾蒙。午后的陽光毒辣，白晃晃地潑灑在露天籃球場上，連空氣都仿佛在扭曲蒸騰。
球鞋摩擦地面發(fā)出尖銳的“吱嘎”聲，籃球撞擊籃板和地面的聲音此起彼伏，伴隨著男生們粗重的喘息和興奮的吶喊。這里是青春最喧囂、最熱烈的角落之一。
沈疏白安靜地坐在球場邊的長椅上，膝蓋上攤開著一本物理習題集。陽光刺眼，他微微瞇著眼，目光卻并非落在那些復雜的公式上，而是牢牢地鎖在球場中央那個最耀眼的身影上——紀宸。
汗水早已浸透了紀宸藍白色的校服背心，緊緊貼在他賁張流暢的背肌上，勾勒出少年人蓬勃的力量感。他像一頭矯健的獵豹，在場上靈活穿梭。一次漂亮的假動作晃過防守隊員，腳下猛地發(fā)力，騰空而起。陽光勾勒出他躍起的完美弧線，手臂舒展，手腕輕抖，“唰”的一聲輕響，籃球空心入網(wǎng)！
“好球！宸哥牛逼！” 場邊爆發(fā)出一陣喝彩。
紀宸落地，臉上洋溢著純粹而張揚的笑容，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滾燙的地面上瞬間蒸發(fā)。他抬起手臂，隨意地用護腕蹭了一下額角的汗珠，露出的手臂線條結(jié)實有力。他目光掃過場邊，精準地捕捉到了長椅上的沈疏白，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朝他用力揮了揮手，笑容燦爛得蓋過了所有陽光。
沈疏白的心跳毫無預兆地加速，一股熱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臉頰。他慌亂地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研究習題集上的一道力學分析圖，筆尖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戳著，留下一個模糊的小點。
哨聲響起，中場休息。
紀宸像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帶著一身蒸騰的熱氣和濃烈的汗味，卻奇異地并不難聞，反而充滿了生命力。他“咚”地一聲坐在沈疏白旁邊，長椅都跟著晃了晃。
“熱死了熱死了！” 他大口喘著氣，胸膛起伏，汗水順著脖頸滑進敞開的領(lǐng)口，喉結(jié)上下滾動。
沈疏白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滾燙。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從放在長椅腳下的書包側(cè)袋里，拿出了一瓶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瓶身還凝結(jié)著細小水珠的礦泉水。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微顫。他微微側(cè)過身，將水遞了過去。
“喏?！?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場上的喧鬧蓋過。
紀宸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哇！謝啦疏白！你可真是及時雨！” 他擰開瓶蓋，仰頭就灌。喉結(jié)隨著吞咽的動作劇烈滾動，冰涼的液體順著他微張的唇角溢出一點點，沿著下頜、脖頸一路滑下，沒入汗?jié)竦囊骂I(lǐng)。
沈疏白的視線像被磁石吸住，不受控制地追隨著那滴水珠滑落的軌跡，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猛地別開臉，手指用力捏緊了膝蓋上的習題集，紙張被捏出深深的褶皺。一種隱秘的渴望和巨大的羞恥感交織著，幾乎將他淹沒。他唾棄自己這近乎貪婪的窺視，卻又無法控制目光的追隨。
“呼——爽！” 紀宸一口氣灌下去大半瓶，暢快地長舒一口氣，抬手抹了把嘴，臉上的笑容帶著運動后的酣暢淋漓。
他放下水瓶，帶著一身灼人的熱氣和未散的水汽，身體自然地往沈疏白這邊傾斜。一條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帶著汗水的黏膩觸感，就那么大大咧咧、毫無預兆地搭上了沈疏白瘦削的肩頭，將他整個人往自己懷里帶了一下。
沈疏白渾身瞬間僵硬！紀宸皮膚的溫度隔著薄薄的夏季校服清晰地傳來，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肩頸處。那屬于紀宸的、混合著汗水、陽光和淡淡洗衣粉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霸道地侵入他的每一個感官。他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連呼吸都停滯了。
“還是你夠意思！” 紀宸渾然不覺身邊人的異樣，手臂還用力地攬了攬沈疏白的肩膀，聲音帶著運動后的沙啞和由衷的喜悅，震得沈疏白耳膜發(fā)麻，“不像那幫家伙，就知道瞎起哄！關(guān)鍵時刻還得是我好兄弟！”
好兄弟。
這三個字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澆熄了沈疏白所有隱秘的悸動和翻涌的熱潮。
剛才還滾燙的臉頰迅速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心臟從狂跳的高峰驟然失重般跌落，沉入冰冷的谷底，帶來一陣尖銳的悶痛。紀宸手臂的重量和溫度依舊真實地壓在他肩上，此刻卻像一副沉重的枷鎖，鎖住了他所有不該有的心思。
他強迫自己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兄弟”間該有的、輕松無謂的笑容，卻感覺臉上的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最終只是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苦澀。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干澀得厲害。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用那一點尖銳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維持住這搖搖欲墜的“兄弟”表象。
紀宸終于放開了他，拿起剩下的半瓶水又灌了一口，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球場，躍躍欲試地準備下半場。他拍了拍沈疏白的背：“待會兒看我再進幾個！” 說完，像一陣風似的又沖回了那片喧囂和陽光里。
長椅上，沈疏白依舊保持著僵硬的姿勢。膝蓋上的物理習題集被風吹開了一頁，陽光落在那些冰冷的公式上，卻再也照不進他此刻冰涼的心底。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剛才被紀宸手臂搭過的肩膀。那里的皮膚似乎還殘留著灼熱的觸感和那句“好兄弟”的回響。
他默默拿起那瓶紀宸喝過的礦泉水。瓶身的水珠已經(jīng)蒸發(fā)，只留下些許水漬。他擰開瓶蓋，看著瓶口邊緣紀宸唇瓣觸碰過的痕跡，猶豫了一下，最終只是將冰涼的瓶身貼在自己滾燙的額頭上，試圖壓下那無法言說的酸楚和悸動。
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依舊砰砰作響，紀宸在場上奔跑的身影依舊耀眼奪目。而沈疏白坐在場邊，像一個無聲的看客，手里握著那瓶冰水，也握緊了自己那份注定無法宣之于口、只能深埋心底的滾燙情愫。陽光很烈，他卻覺得周身一片冰涼。冰水能解身體的暑熱，卻澆不滅心頭那場無聲燃燒的、注定無望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