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是深夜。
我沒讓司機,自己開了輛最不起眼的車回到位于淺云山的別墅。
剛走到院門外,借著昏黃的路燈,我就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拖著沉重的步子,如同一個行尸走肉般緩緩挪向大門。
是承嗣。
我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手心傳來的觸感,讓我心臟猛地一縮。
那不是一條二十歲年輕人的胳膊,那是一截枯瘦的樹枝,隔著薄薄的衣料,我?guī)缀跄苊焦穷^的輪廓。手掌更是冰得像一塊剛從凍庫里拿出來的肉。
承嗣看到我,那雙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里,倏地閃過一簇亮光,像黑暗中被劃亮的火柴。
可那火光,只燃燒了一瞬,就熄滅了。
下一秒,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頭栽進我懷里,雙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衣服。
「爸……」他的聲音在發(fā)抖,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爸,你別走……我是在做夢嗎?你不要再走了……」
聽著兒子夢囈般的不安祈求,我感覺有把刀在剮我的心。
我扶著他幾乎要散架的身體,把他帶進了燈火通明的客廳。
「爸回來了?!刮易屗谏嘲l(fā)上,柔聲說,「以后,哪兒也不去了?!?/p>
為了讓他情緒好一點,我示意一直跟在身后的老陳,將我?guī)Щ貋淼亩Y物拿進來。
一個巨大的航空箱被打開,里面是一架最新款的、全身碳纖維的定制版大疆無人機,配了六塊電池和全套哈蘇鏡頭。
我知道,承嗣一直癡迷航拍,他的夢想,是拍遍世界各地的山川湖海。
然而,承嗣只是木然地看了一眼那臺酷炫的機器,眼神里沒有半點喜悅,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緊接著,他的身體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臉上,竟然流露出一種近似于驚恐的神情。
我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承嗣,告訴爸,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風(fēng)馳公司的股權(quán),怎么會到了楚天闊那畜生手里?」
承該還沒有開口。
別墅的大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粗暴地踹開。
楚天闊穿著一身刺眼的亮白色西裝,大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在燈光下閃著油潤的光,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身高超過一米九,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頂級打手的壯漢。
看到我,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揚了揚下巴。
「喲,爸,您回來了啊?您看看我這身行頭,」他張開雙臂,像戲子一樣轉(zhuǎn)了個圈,「這才配得上咱們蕭家的門面嘛,您說是不是?」
我的眼神,冷得能結(jié)出冰來。
「這里,姓蕭,不姓楚。」
「公司的事,你最好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楚天闊卻毫不在意地嗤笑一聲,扭頭看向我身邊的蕭承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條狗。
「哥,爸問你話呢,你跟爸好好解釋解釋。不是你自己能力不行,扛不住壓力,哭著求我接手那個爛攤子的嗎?」
「咱們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呢。有福同享,有難我當,對吧,哥?」
承嗣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他默默地彎下腰,竟然開始收拾楚天闊和他那兩個保鏢隨意甩在地上的鞋子,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碎。
我忍無可忍,一把上前攔住他,從他手中奪過那雙沾滿泥水的皮鞋。
「這些事,有傭人做!你不用動手!」
承嗣卻小聲地,幾乎是在耳語。
「爸,沒事的……我……我做習(xí)慣了?!?/p>
「習(xí)慣了」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這時,楚天闊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沖我擺擺手。
「爸,您和我哥慢慢聊,我晚上還有個局,先走了啊。」
說完,他帶著那兩個壯漢,大笑著揚長而去。
看著兒子這副逆來順受,如同驚弓之鳥的樣子,我暗暗對自己發(fā)誓。
我要弄清楚,我不在的這一年多,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地獄。
我要讓所有傷害過他的人,付出他們無法想象的,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