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望向雪月城內(nèi)城的方向，眼神變得無比深邃。登天閣，老槐樹，秘境，
姬雪…這一切，似乎都纏繞在一起，指向某個更深沉的秘密。而他，已身在局中。
姬雪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那句帶著冰棱子般冷意和玩味的警告卻懸在空氣里，
凍得周遭看熱鬧的雜役們大氣不敢出，紛紛縮著脖子散開，只留下秦烈一人立在原地，
肩頭那片被拈落的淬魂蘭碎葉仿佛還殘留著冰冷的觸感。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寒潭洞天，
修為精進，甚至他極力隱藏的底細……這個銀衣女子那雙清冽的眼睛，
似乎總能輕易看穿他最深的偽裝。不能再等了。被動躲藏，只會讓她將網(wǎng)收得更緊。
那場所謂的“夜宴”，是試探，是局，或許……也是他唯一能反向摸清她意圖的機會。是夜，
月明星稀。雪月城內(nèi)城，一處臨水的精致軒閣。此處并非城主府正殿，
更像是私人小聚的別院，反而透著幾分隨性。秦烈依舊是一身漿洗發(fā)白的雜役布衣，
準時出現(xiàn)在軒閣門外。與周圍那些或是錦衣華服、或是氣息彪悍的年輕才俊相比，
他顯得格格不入，引得門口侍立的弟子投來詫異而審視的目光?！靶彰?？”一名弟子攔阻，
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淡?！扒赜??！鼻亓移届o應答。那弟子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冊，
眉頭皺起，名冊上并無此名。他正要揮手驅趕，另一名年長些的弟子卻快步走來，
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那攔路的弟子臉色微變，再看向秦烈時，眼神已多了幾分驚疑不定，
側身讓開了道路：“……請進?！避庨w內(nèi)已是人影綽綽，絲竹聲輕緩流淌。
天啟城來的蕭云幾人赫然在列，正與幾名雪月城內(nèi)院弟子談笑，見到秦烈進來，
蕭云嘴角立刻勾起毫不掩飾的譏誚，旁若無人地提高了聲音：“嘖，現(xiàn)在雪月城的夜宴，
門檻已經(jīng)低到連雜役都能登堂入室了？姬雪小姐真是越來越……體恤下人了。
”哄笑聲低低響起。秦烈恍若未聞，目光快速掃過全場。賓客不多，皆是年輕一輩，
看來確如姬雪所言，并非正式宴會。他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尋了個位置坐下，
自有人送上酒水點心，只是那侍者的眼神也帶著幾分輕慢。他剛坐下，主位側面的珠簾輕響，
一襲銀衣的姬雪緩步走出。她今日未戴面具，玉容清冷，眸光在廳內(nèi)一轉，
掠過蕭云那得意的嘴臉，最終落在角落里的秦烈身上。她并未立刻發(fā)作，只是走到主位坐下，
執(zhí)起酒杯，淡淡道：“今日請諸位來，不過是年輕人小聚，不必拘禮。
雪月城與天啟城歷來同氣連枝，望諸位日后也能多親近。”場面話說完，她淺酌一口，
便不再多言，只聽著旁人交談，目光偶爾飄向角落，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玩味。酒過三巡，
氣氛稍顯熱絡。蕭云似乎覺得方才的挑釁未夠，又或許是仗著天啟蕭氏的底氣，
再次將矛頭對準了秦烈。他端著酒杯，晃到秦烈案前，居高臨下：“秦雜役，獨坐無聊否？
說來聽聽，你是如何入了姬雪小姐的青眼？莫非……劈柴的功夫格外了得？哈哈哈！
”這一次，哄笑聲更響了些。秦烈緩緩抬起頭，看著蕭云。他知道，姬雪在看著。她不出聲，
就是在等，等他的反應。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片沉靜的漠然。
他拿起自己案上那杯無人動過的酒，站起身。“蕭師兄似乎對我這雜役很是好奇。
”秦烈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那些低笑，“一杯薄酒，敬蕭師兄。多謝當日寒潭邊，
蕭師兄‘示范’的逃命身法，讓我受益匪淺?！痹捯粑绰?，他手腕看似隨意地一傾！
杯中酒液潑出，卻并非灑向蕭云，而是潑向蕭云腳下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面！
蕭云下意識后退半步，以為對方要潑他酒水羞辱，正待怒斥，卻猛地發(fā)現(xiàn)腳下不對勁！
那潑灑出的酒液，竟如有生命般，在地面上瞬間凝聚、凍結！不是普通的結冰，
而是化作數(shù)十根細如牛毛、鋒利無比的冰刺，根根直立，
恰好形成在他后退那半步的落點之處！更可怕的是，每一根冰刺尖端，
都縈繞著一縷極其細微、卻讓他頭皮發(fā)麻的凌厲劍意！他若真的踩實了，這只腳必然被洞穿！
甚至那劍意會順勢侵入經(jīng)脈！蕭云駭?shù)没觑w魄散，硬生生在半空扭轉身形，
狼狽不堪地踉蹌著摔向一旁，才堪堪避開那片恐怖的冰刺區(qū)域。嘩——全場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地上那一片散發(fā)著森森寒氣和劍意的冰刺上，
又猛地轉向那個依舊端著空酒杯、面色平靜的布衣少年。內(nèi)力化形！凝水成冰，附以劍意！
這需要對內(nèi)力何等精妙的掌控？！這絕不是一個普通雜役，甚至不是普通金剛凡境能做到的！
蕭云摔在地上，臉色煞白，指著秦烈，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只有滿眼的驚駭與難以置信。啪、啪、啪。清脆的鼓掌聲響起，打破了死寂。主位上，
姬雪不知何時已放下了酒杯，輕輕撫掌，絕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
閃爍著極其明亮、近乎灼人的光芒。她看著秦烈，唇角緩緩揚起一個弧度。
“好一個‘受益匪淺’?！彼曇羟逦?，傳入每個人耳中?！艾F(xiàn)在，
”她目光掃過全場震驚的眾人，最后定格在秦烈身上，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斑€有誰，
覺得我姬雪的‘未婚夫’……”“只是個劈柴的？”姬雪的話音像一道驚雷，
劈開了軒閣內(nèi)凝滯的空氣。未婚夫？！這三個字帶來的震撼，
遠比秦烈那手凝酒成冰、附以劍意的功夫更加強烈。
所有人的目光在秦烈那身粗布衣和姬雪絕美清冷的容顏之間來回逡巡，
充滿了荒謬、震驚、以及難以言喻的探究。蕭云癱坐在地上，忘了起身，張著嘴，
活像一條離水的魚。秦烈握著空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
他迎上姬雪那雙灼亮逼人的眸子，那里面沒有玩笑，
只有一種近乎銳利的審視和……某種不容置疑的宣告。她是在用最粗暴的方式，
將他徹底綁上她的船，斷了他所有退路，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看來是沒人有疑問了。
”姬雪收回目光，語氣重新變得慵懶，仿佛剛才扔下驚雷的不是她，“那就繼續(xù)喝酒。
”她揮了揮手，自有侍從上前，快速而無聲地清理了地上的冰刺。
宴會的氣氛卻再也回不去了。竊竊私語聲在絲竹掩映下嗡嗡作響，
那些目光時而隱晦、時而直白地掃過角落里的秦烈，復雜難辨。秦烈緩緩坐下，
將空酒杯放回案上。他能感覺到那些目光里的重量，有嫉妒，有好奇，有惡意，
也有重新評估的謹慎。姬雪這一手，將他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
宴席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草草結束。眾人各自散去，經(jīng)過秦烈身邊時，
步伐都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秦烈起身，正準備離開，
一名身著雪月城高級弟子服飾的青年卻攔在了他面前，語氣還算客氣，
卻帶著疏離：“秦…公子，小姐請你留步，隨我來?！痹搧淼目倳怼Ｇ亓页聊c頭，
跟著那弟子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處臨水的靜室。室內(nèi)陳設簡單，一幾兩椅，
窗邊設著一張琴案。姬雪正背對著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粼粼水光。弟子躬身退下，
輕輕帶上了門。室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靜得能聽到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沒什么想說的？”姬雪沒有回頭，聲音平靜無波。秦烈站在原地：“小姐想要我說什么？
”“說說你那手精妙的冰魄劍意，從何而來？”姬雪緩緩轉身，眸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幽深，
“說說你一個本該只有三百斤氣力的雜役，如何能在幾天之內(nèi)，不僅突破至金剛凡境，
還能將內(nèi)力掌控到如此地步？”她一步步走近，帶著無形的壓力：“或者，說說你又是如何，
找到并開啟那處……連我都只能模糊感應，卻不得其門而入的秘境？”每一個問題，
都像一把錘子，敲打在秦烈心上。他深吸一口氣，知道再無狡辯的可能。他抬頭，
直視姬雪的眼睛：“若我說，是機緣巧合，得了一位前輩遺澤，小姐信嗎？”“前輩？
”姬雪挑眉，“哪一位前輩？姓甚名誰？葬于何處？”秦烈沉默。那禁地老者身份神秘，
他根本無法言說?！罢f不出來？”姬雪逼近一步，距離近得他能看清她長睫投下的陰影，
“那我換個問題。你刻意隱藏，潛入雪月城，究竟意欲何為？”她的目光銳利如針，
仿佛要刺入他的神魂深處。秦烈心臟猛地一沉。就在他以為姬雪要徹底翻臉，
甚至準備暗自運轉內(nèi)力拼死一搏時，她的語氣卻忽然莫名地緩和了下來，
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你可知，”她聲音低了一些，“那處秘境，
與我姬氏一族淵源極深。非特定緣法、非身懷信物者，絕無可能開啟。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玉佩正靜靜貼著肌膚。“家父臨終前曾留下遺言，
道破局之人，身懷異寶，源自禁地，終會持‘鑰’而來，開啟那處秘境?！彼鹧?，
重新看向秦烈，眼神無比深邃，“他讓我……等他?！鼻亓彝孜⒖s。姬雪父親？
那位傳說中的雪月城城主？他竟然能預見到？
“我原以為會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人物……”姬雪語氣里聽不出是失望還是別的什么，
“沒想到，竟是個藏頭露尾、一身血仇、還只有金剛凡境的小子?！彼D了頓，
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帶著點自嘲：“偏偏，你還真的開啟了秘境，應了父親的卦象。
”“所以，”她總結道，目光重新變得清冷而具有壓迫力，“你那些秘密，
我沒興趣刨根問底。你的仇人是誰，也與我無關?！薄暗热荒銘素韵?，開啟了秘境，
那從今日起，你便老老實實待在我眼皮底下?！薄澳隳屈c隱藏修為的把戲，到此為止。
我需要知道的，是你真正的實力和潛力。
”“至于‘未婚夫’……”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弧度，“暫且算是個名頭，
替你擋掉些不必要的麻煩，也替我省些口舌。你最好盡快讓自己配得上這個名頭?！薄胺駝t，
”她聲音陡然轉冷，“我能讓你站在這里，也能讓你悄無聲息地消失。”話音落下，
她不再看秦烈，轉身重新望向窗外，擺了擺手：“出去。明日起，搬到內(nèi)城聽雨苑住。
會有人帶你熟悉環(huán)境，修煉資源也會按內(nèi)院嫡系標準供給?！薄皠e再讓我看見你劈柴。
”聽雨苑的靜室，門窗緊閉。秦烈盤膝坐在蒲團上，周身氣息如潮汐般涌動，
時而澎湃如海嘯，時而凝練如深潭?！毒沤僬D神劍》的心法已運轉到極致，室內(nèi)氣溫驟降，
空氣中凝結出細碎的冰晶，又在下一刻被無形的凌厲劍意絞得粉碎。金剛凡境巔峰的壁壘，
堅如磐石。每一次沖擊，都帶來經(jīng)脈撕裂般的劇痛，神魂震蕩。
但他眉宇間只有一片冰冷的執(zhí)拗。血仇未報，真相未明，他不能停下。
胸口那枚玉佩再次微微發(fā)熱，一股清涼卻磅礴的力量緩緩注入，撫平著撕裂的痛楚，
更引導著他那狂暴的內(nèi)力，以一種玄奧的軌跡，轟向那最后的關隘！
咔嚓——仿佛琉璃破碎的細微聲響自體內(nèi)深處傳來。壁壘洞開！
洶涌的內(nèi)力瞬間奔流入全新的天地，質與量皆飛躍提升！自在地境！他睜開眼，
眸中精光湛然，瞳孔深處仿佛有冰藍色的劍影一閃而逝。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四肢百骸流淌，感知變得更加敏銳，
甚至能隱約捕捉到空氣中靈氣的細微流動。他緩緩握緊拳頭，骨節(jié)爆鳴，
空氣發(fā)出被捏爆般的輕響。還不夠！距離那晚那雙漠然的眼睛，還差得遠！他起身，
推開靜室的門。月光灑落院中，一地清輝。姬雪一襲銀衣，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著琴弦，發(fā)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符。“突破了？”她頭也沒抬，語氣平淡。
“嗯?！鼻亓覒??！白栽诘鼐?，在這北離年輕一輩里，也算勉強能看了。
”姬雪停下?lián)芟业氖种?，抬眸看他，月光在她清冷的臉上鍍上一層銀邊，“接下來，
有什么打算？繼續(xù)埋頭苦修？”秦烈走到她對面的石凳坐下，沉默了片刻，
聲音低沉卻堅定：“我想查秦家滅門的真相。”姬雪似乎并不意外，
只是挑了挑眉：“仇家是誰，有頭緒了？”“那晚的人，手法干凈利落，修為極高，
絕非尋常勢力?！鼻亓已壑徐鍤庖婚W而逝，“但我記得其中一個黑袍人，他的劍柄上，
刻著一個很特殊的徽記——半輪湮滅的黑日?！薄昂谌眨俊奔а芘傧业氖种割D住了，
她坐直了身體，臉色微凝，“你確定是半輪黑日？”“絕不會錯?！鼻亓叶⒅?，
“你知道這個標志？”姬雪沒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在院中踱了幾步，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半晌，她才緩緩開口，
聲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如果我沒記錯，那是‘影宗’的標記。
一個非常古老、也非常神秘的組織，據(jù)說起源于天啟城最陰暗的角落，
專司刺殺、刺探、以及處理各種見不得光的臟活。實力深不可測，行蹤詭秘，
幾乎沒人知道他們的老巢具體在哪里，首領是誰。
”“影宗……天啟城……”秦烈咀嚼著這兩個名字，眼中的寒意幾乎要凝結成冰。滅門之禍，
果然牽扯極大！“而且，”姬雪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他，“如果真是影宗出手，
憑你現(xiàn)在的實力，哪怕加上我，貿(mào)然去查，也無疑是送死?！鼻亓颐偷靥ь^。
姬雪卻擺了擺手：“別急著瞪眼。我沒說不讓你查。”她走回石桌旁，指尖蘸了杯中冷茶，
在石桌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圖案：“影宗行事再隱秘，總要與人接觸，總要獲取資源和情報。
天啟城西市，有一家不起眼的古董鋪，名叫‘博古齋’。據(jù)我父親留下的零星記載，
那里很可能是影宗一個極其重要的外圍據(jù)點，負責銷贓和情報中轉?！彼鹧郏?/p>
看著秦烈：“你可以從那里開始。但記住，只能暗查，絕不可打草驚蛇。一旦暴露，
我也未必能保住你。”秦烈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石桌上的水跡圖案牢牢刻印在腦中。
“博古齋……我明白了?！比蘸?，天啟城西市。
秦烈化身成一個面容普通、衣著樸素的年輕書生，混在熙攘的人流中。他氣息內(nèi)斂，
看上去與周圍討價還價的普通人并無二致。博古齋的門面不大，裝飾古舊，客人寥寥。
一個戴著老花鏡的掌柜在柜臺后打著算盤，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秦烈踱步進去，
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貨架上的瓶瓶罐罐和字畫，感知力卻如同無形的觸須，悄然蔓延開來。
店內(nèi)并無強大氣息，掌柜也只是個普通老人。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后院設有極其隱蔽的陣法波動，
隔絕探查。而且，店內(nèi)幾名看似打雜的伙計，腳步輕盈，呼吸悠長，眼神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