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媒體間設在側廳，背板上巨大的LOGO在燈下發(fā)亮。
長條桌后，話筒一字排開，紅點燈像一排盯人的眼睛。
我把電腦放下，抬手：“麻煩，不要關直播?！?/p>
“女士，這里流程——”主持人下意識要擋。
“我授權鏡像?！蔽野岩桓€插進分配器，“公眾關心的，不該只在會后通稿里出現?！?/p>
博主們聞訊涌上來：“三年真假千金，你到底是怎么回來的？”
“祠堂密錄是真的嗎？”
“你是不是在利用程院士？”
聲音層層疊疊。
我點名：“先談‘晨光’?！?/p>
屏幕亮起，我把第一張圖放出來——一張流水清單的縮略圖。
“這是真件嗎？”
“你可以掃碼。”我抬手指向右下角的微型碼，“每一張都有鏈上哈希，偽造會留下縫?！?/p>
有人舉起手機，紅外掃描，屏幕發(fā)出輕響。
“掃得開?！?/p>
“哈希一致?！?/p>
“那為什么你們平臺后臺顯示‘原始數據不存在’？”
我還沒回答，屏幕忽然一黑，替換成了平臺后臺的紅色警告框：原始憑證缺失。
空氣一緊。
“你看，她造假！”有人叫。
“導播！切回會場！”
我沒有動怒，十指落在鍵盤上，眼神只在屏幕里游走。
“請保持直播?！蔽覍χ鞒秩?，“我現場給你們看——怎么把被篡改的東西，撈回來?！?/p>
“你要黑后臺？”有人半譏半懼。
“不?！蔽覔u頭，“要走正門。”
我調出只讀鏡像的入口，輸入一串授權碼，又連上冷備的校驗節(jié)點。
有人竊竊私語：“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p>
“麻煩這位記者，把那疊真件的第一頁舉高一點，鏡頭給特寫?！蔽抑赶蜃澜堑姆馓?，“你們拍清楚二維碼，讓觀眾自己掃。”
特寫推進，直播間涌起一片“我掃了”的彈幕。
我一邊讀取，一邊把后臺的操作日志丟上大屏。
“看這里。”我圈出一條，“二十二點零八分，運維賬號hx_admin2登出；二十二點十六分，hx_admin2以應急名義重置憑證路徑；二十二點十九分，顯示‘原始不存在’。”
“這不是你團隊的人干的？”
“不是?！蔽曳糯驣P段，“這個出口地址歸屬——華一互聯機房?！?/p>
一陣吸氣。
“證據夠硬嗎？”我問攝像機，“不夠——我們再加一條?！?/p>
我調出對賬單的銀行回執(zhí)，疊在屏幕右側，“銀行對賬的時間戳不可逆，鏈上哈希不可篡?！?/p>
“那為什么會有人在后臺動手腳？”
我看向蘇念。
她身邊的助理臉色發(fā)白，手指死死抓著對講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蘇念咬住每個字，“今天是我的婚禮?！?/p>
“你有你的婚禮。”我點頭，“公眾也有他們的真相?！?/p>
“這些技術詞誰懂！”有人不耐煩，“你說半天，我們只想知道——到底誰騙了錢！”
“好。”我把投影切回最簡單的圖表，三條線，紅、藍、灰。
“紅色是真件回執(zhí)，藍色是平臺公示，灰色是后臺故障后的‘不存在’。重疊的地方，才是真的錢?！?/p>
“那藍色為什么比紅色還多？”
“因為它‘多’出來的，去了殼公司?！?/p>
“哪家？”
“方才說過的那幾家?！蔽覉蟪雒?，記者們飛快記下。
門口忽然有人擠進去，是酒店保安隊長。
他站在門邊，猶豫了一瞬，舉手：“我可以說兩句嗎？”
主持人看向我。
我點頭。
保安隊長上前一步，聲音發(fā)?。骸叭昵?，祠堂門口，我是執(zhí)行驅逐的人。我以為我在遵照家主口頭令。今天在后臺我看見了一個郵箱截屏……那是當年的假公函?！?/p>
有人驚叫?！凹俟?？！”
“收件人是我?！北０碴犻L垂下眼，“發(fā)件人‘沈氏行政部’，可域名差一個字母。當時我沒看出來。我錯了。”
他的手在顫。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謝謝你愿意說。”
“我可以把當年的耳機錄音交出來。”他又說，“里面有‘換人’兩個字?！?/p>
全場靜得能聽見攝像機里的風扇。
“這不公平！”蘇父猛地站起，“今天是婚禮！你們合伙毀我女兒！”
“公平？”我看過去，“三年前你們在祠堂門口，說‘野種不配進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公平？”
他臉色青白交替。
主持人試圖控場：“女士，請注意措辭——”
“我很注意?！蔽野颜Z速壓低，“我不用臟字?！?/p>
屏幕上，冷備校驗通過的提示彈出，一串綠色的“OK”像細小的雨，從頂端落到底。
直播間忽然刷起一片“?！钡谋砬椤?/p>
我吐出一口氣：“系統(tǒng)恢復到二十二點零七分之前的只讀狀態(tài)。公眾可以在本場結束后掃描每一頁回執(zhí)。平臺請在二十四小時內同步改正。”
“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尖細的聲音從人群后面鉆出來，是那位總喜歡把麥湊到別人口邊的博主，“你憑什么在別人的婚禮上指手畫腳？”
我看過去，拿起話筒，語氣極平：“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在今晚，把公眾當傻子?！?/p>
他一噎，臉上掛不住的笑像掉了漆。
“夠了。”陸湛開口，他不看任何人，只對場控說，“把后臺日志與冷備校驗結果，抄送給公證處與監(jiān)管郵箱。公司明早九點召開新聞會?！?/p>
他這個“夠了”，不是封堵，是落槌。
我把電腦合上。
“等等！”蘇念忽然高舉手機，眼角帶淚，“她裝清高也沒用！你們要看真相？來，看她幾年前在某個夜里——”
屏幕被切走，導播猝不及防，一個模糊的夜色視頻彈出，女人的側影，男人的肩線，曖昧的呼吸。
直播間炸開：“哇——”“這是她？”
“切回去！”有人喊。
我沒有去搶導播臺，只抬手按住自己的麥：“各位，三秒鐘就夠?！?/p>
我對鏡頭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視頻里的人沒有露出完整面部。第二，窗簾的紋路，是去年才換的新款。第三，拍攝信息里的時間軸，與音軌不對齊?！?/p>
我摁下鍵盤，一張技術檢驗的界面展開，綠色的曲線和紅色的點交錯。
“深度偽造的常見破綻：光影方向、眨眼頻率、唇齒同步。你們可以截屏，自己對。”
沉默一瞬。
然后是更大的喧嘩：“假的？”“深偽？”
我看向蘇念：“你再想一想，這條視頻是誰給你的?！?/p>
她的手指收緊，指節(jié)發(fā)白。
“切回主畫面。”陸湛的聲音壓下喧囂，“任何未經核驗的私密影像，停止傳播?！?/p>
導播如釋重負，畫面回到媒體桌。
我的手機在桌上震動。
來電：程院士。
我按下免提。
“硯硯，”他的聲音透過話筒，帶著風，“抱歉，我在頂層，信號不穩(wěn)，直接外放了——”
“院士?！蔽液喍袒貞?。
“項目終審名單剛剛確認，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彼辶饲迳ぷ?，像是在為某個時刻拉開幕布，“XJ-31，第一名：沈硯團隊?！?/p>
現場先是一秒的靜。
然后是像潮水一樣爆開的聲浪。
有人站起來，想鼓掌，又像不敢。
我握住話筒，喉嚨里有一瞬的緊。
“謝謝?！蔽艺f，“我們會把光，開得再亮一點?！?/p>
電話那頭的風大了一點。
“去吧?！背淘菏啃?，“走你自己的紅毯?！?/p>
嘟的一聲，通話結束。
我抬頭，視線越過一片或驚或怒或茫然的眼睛。
下一刻，我把那張舊照片從包里取出，正正地立在話筒前。
“今晚，”我說，“我替她入席?！?/p>
話音剛落，后臺的指示燈又亮了一盞，有人急促奔來——
“董事會，臨時追加議案。”
鉤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