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青嶺鎮(zhèn)的喧囂漸漸沉淀，只余下遠(yuǎn)處酒肆隱約的劃拳聲和更夫單調(diào)的梆子聲。柳七背著沉重的包裹，穿過幾條被燈籠昏光勉強照亮的僻靜巷子，最終在一家門臉不大、掛著“悅來”舊燈籠的客棧前停下腳步。這家客棧位置稍偏，兩層小樓，木門吱呀作響，透著一股年深日久的陳舊氣息。門口燈籠的光暈里，幾只飛蛾不知疲倦地?fù)渥仓?。人不多，不起眼，正合柳七心意?/p>
掌柜是個干瘦的中年人，眼皮耷拉著，正就著油燈打盹，腦袋一點一點。柳七的腳步聲驚醒了他。
“客官……住店？”掌柜揉揉眼睛，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
“一間房，清凈些的?！绷叩穆曇羝降瓱o波。
“好嘞……最便宜的……”掌柜打著哈欠，指了指墻上掛著的簡陋木牌價目，“上房沒了，就剩通鋪和……嗯，二樓最里頭那間小的，靠天井，窗戶有點漏風(fēng)，但清凈?！?/p>
“就那間?！绷邤?shù)出幾枚銅錢放在柜臺上。
掌柜收了錢，遞過一把系著木牌的舊鑰匙：“樓梯上去右轉(zhuǎn)到底。熱水在樓下灶房自己打?！闭f完，又趴回柜臺，眼皮重新沉重起來。
柳七接過鑰匙，沒有多言，背著包裹走上吱嘎作響的木樓梯。走廊狹窄幽暗，盡頭那間房的門板薄得像紙。他推門進去，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塵氣撲面而來。房間極小，只容一床一桌一凳，窗戶果然如掌柜所說，糊窗的桑紙破了一角，夜風(fēng)正從那縫隙里絲絲縷縷地鉆進來，帶著深秋的寒意。桌上放著一個缺口的粗陶油燈盞。
他放下包裹，將五柄劍小心地靠墻立在床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油布包裹的輪廓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巨大。他沒有點燈，只是走到窗邊，透過破洞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天井。師父佝僂的背影、風(fēng)中飄搖的舊袍、還有那首泣血的童謠……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將雜念壓下?！皠υ谏?，心為石……”他低聲默念，手指無意識地?fù)徇^冰冷的窗欞。
樓下隱約傳來鍋碗瓢盆的輕微碰撞聲，大概是值夜的伙計在收拾。
一夜無話。柳七只是盤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調(diào)息，并未真正入睡。窗外天色由濃黑轉(zhuǎn)為深灰，最后透出一點魚肚白時，他才緩緩睜開眼。
清晨的寒氣比夜晚更甚。柳七下樓，打算去灶房打點熱水洗漱。剛走到樓梯拐角，就聽到灶房方向傳來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和一個男人的責(zé)罵。
“哭哭哭！就知道哭！大清早的觸霉頭！昨晚的碗洗完了嗎？水缸挑滿了？柴呢？就知道偷懶！動作麻利點！”
柳七腳步未停，轉(zhuǎn)進通往灶房的窄廊。只見一個身材矮胖、系著油膩圍裙的廚子，正叉著腰，唾沫橫飛地訓(xùn)斥著灶臺邊一個瘦小的身影。那身影背對著門口，肩膀一聳一聳，正用力刷洗著一大盆油膩的碗碟，冰冷的水凍得她手指通紅。
廚子看到柳七進來，立刻收斂了兇相，擠出一點職業(yè)性的笑容：“喲，客官您早！要熱水是吧？爐子上有，您自己……”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灶臺邊那個正在哭泣的瘦小身影，聞聲下意識地轉(zhuǎn)過了頭。
四目相對。
少女的眼睛瞬間睜大了，里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迅速被巨大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激動淹沒！她沾著泡沫和油污的手猛地捂住了嘴，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滾落下來，身體也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
正是昨日黃昏，在街口被他從黑狼幫惡徒手中救下的那個少女！
“恩……恩公？！”少女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幾乎不成調(diào)子。她慌忙想站起來行禮，卻因為蹲得太久腿麻，加上情緒激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扶住了灶臺。
那廚子看看柳七，又看看少女，臉上滿是驚疑不定：“阿土？你……你認(rèn)識這位客官？”
被叫做阿土的少女用力點頭，淚水漣漣，看著柳七，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星：“張…張師傅，就是……就是這位恩公……昨天……昨天救了我！要不是恩公……”她想起昨日的恐懼，身體又是一陣顫栗，后面的話被哽咽堵住。
廚子張師傅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堆起更深的笑容，對著柳七連連拱手：“哎喲！原來是阿土的恩人！失敬失敬！這丫頭笨手笨腳的，昨天回來就魂不守舍，原來竟是遇上了貴人！客官您真是俠義心腸！阿土，還不快謝謝恩公！”
阿土連忙又要行禮。
“不必?！绷叩穆曇粢琅f平淡，打斷了她的動作。他徑自走到爐子旁，拿起水瓢，從冒著熱氣的鍋里舀水倒入自己帶來的木盆中。對于廚子的恭維和阿土的激動，他仿佛沒看見。
張師傅有些尷尬，搓了搓手，瞪了阿土一眼：“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恩公把熱水端房里去??！”說完，又對柳七討好地笑笑，轉(zhuǎn)身去忙別的了。
阿土被他一吼，嚇得一哆嗦，連忙擦干手，手忙腳亂地拿起一個干凈的木盆，小心翼翼地幫柳七把熱水盛好。她低著頭，端著沉重的熱水盆，跟在柳七身后，一步步走上吱呀作響的樓梯。她的心跳得飛快，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回到那間簡陋的小屋。柳七將熱水盆放在桌上，開始沉默地洗漱。阿土局促不安地站在門邊，雙手緊緊絞著衣角，低著頭，大氣不敢出。房間里只有柳七掬水洗臉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柳七洗完了，用一塊粗布擦著臉。阿土鼓起畢生的勇氣，向前挪了一小步，聲音細(xì)若蚊吶，帶著顫抖：
“恩……恩公……”
柳七擦臉的動作頓了一下，側(cè)過頭，目光落在她身上，等待下文。
阿土被他看得更加緊張，臉漲得通紅，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恩公！求求您！求您收留阿土吧！”她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和不顧一切的懇求，“黑狼幫……黑狼幫的人不會放過我的！昨天您教訓(xùn)了他們，他們……他們肯定記恨在心！掌柜和張師傅都怕他們……我……我在這里待不下去了！他們一定會抓我走的！求求您，帶我走吧！我……我什么都能做！劈柴、挑水、洗衣、做飯……我都能干！我吃得很少！只求……只求有個安身的地方！”
她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仿佛風(fēng)中殘燭。
柳七看著地上卑微乞求的少女，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早已料到那幫人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這禍?zhǔn)氯绱丝炀蜖窟B到這個無辜的少女。師父“遇事多思”的叮囑在耳邊響起。
他沉默了片刻。這沉默讓阿土的心沉到了谷底，以為恩公要拒絕，絕望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然而，柳七并未立刻拒絕。他走到窗邊，看著天井上方那一方漸漸亮起的灰白天空。許久，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依舊沒什么情緒起伏：
“起來?！?/p>
阿土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
“跟著我，未必安全?！绷咿D(zhuǎn)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阿土眼中瞬間燃起希望的光芒，她用力搖頭：“我不怕！只要能離開這里，跟著恩公，再險我也不怕！總比……總比被那些人抓去生不如死強！”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決絕。
柳七看著她眼中的光，那是一種對生路最卑微也最強烈的渴望。他想起師父為自己收拾行囊時，那佝僂的背影和無聲的庇護。心湖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最終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收拾東西?！?/p>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阿土如聞天籟！巨大的驚喜讓她幾乎暈厥過去，她連忙爬起來，胡亂擦著眼淚，語無倫次：“謝謝恩公！謝謝恩公！我……我這就去！我沒什么東西，很快就好！”她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出了房間，生怕柳七反悔。
房間再次陷入寂靜，柳七的目光落在墻邊那沉甸甸的油布包裹上。帶著一個毫無武功的弱女子……前路，似乎又沉重了幾分。他走到包裹旁，手指無意識地拂過那冰冷的輪廓。
沒過多久，阿土就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她果然沒什么行李，只抱著一個小小的、同樣打滿補丁的粗布包袱，里面大概就是她全部的家當(dāng)。她換了一身相對干凈的粗布衣服，雖然破舊，但洗得發(fā)白，頭發(fā)也勉強梳理整齊了，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但眼睛卻亮得驚人，充滿了對新生的希冀。
“恩公，我……我好了！”她緊張又期待地站在門口。
柳七沒有多言，背起那巨大的包裹，五柄劍的重量重新壓在他的肩背。他拿起靠在墻邊新買的斗笠戴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走?！?/p>
他率先走出房間。
清晨的客棧大堂依舊冷清，只有幾縷微光透過門縫擠進來。柳七背著那巨大的包裹走下樓梯，斗笠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只露出冷硬的下頜。阿土抱著她的小包袱，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但眼神里充滿了對新生的憧憬。
柜臺后的掌柜還在打盹。張師傅正拿著一塊油膩的抹布，心不在焉地擦著離樓梯口最近的一張桌子?？吹絻扇讼聛?，尤其是看到阿土背著包袱緊跟在柳七身后，他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手里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柳七腳步未停，徑直向門口走去。阿土低著頭，小跑著跟上。
“呃……客官！”張師傅終于忍不住，出聲叫住了柳七，聲音壓得有些低，帶著點局促。
柳七腳步一頓，微微側(cè)身，斗笠下的目光平靜地投向張師傅。
張師傅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在油膩的圍裙上搓了搓手。他快步走到柳七近前，又警惕地瞥了一眼樓梯上，確認(rèn)掌柜還在打盹，才壓低聲音，臉上堆起一個混雜著討好、無奈和一絲懇求的復(fù)雜表情。
“客官……您……您這是要帶阿土走？”他小心翼翼地問。
柳七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算是默認(rèn)。
張師傅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聲音壓得更低，語速也快了些：“客官，您是好人，是大俠！昨天的事兒……唉，多謝您救了這丫頭……”他頓了頓，臉上露出為難和憂慮，“阿土這丫頭……命苦啊?！?/p>
他瞥了一眼站在柳七身后、緊張地絞著衣角的阿土，眼中掠過一絲同情。
“她不是本地人。老家在離這兒百多里的山里，前年……遭了山洪，爹娘都沒了，就剩她一個半大丫頭，一路逃荒要飯到了青嶺鎮(zhèn)。去年冬天，凍得都快沒氣了，是掌柜的看她可憐，又想著店里缺人，才收留了她，給了口飯吃，讓她在后廚打雜，睡柴房。掌柜的是……是收了她做工抵債的，簽的是死契?！?/p>
張師傅的聲音里帶著點無奈和憤懣，“說是做工抵債，其實就是……唉！工錢少得可憐，只夠勉強糊口，那債……怕是一輩子也還不清。掌柜的把她當(dāng)牲口使喚，劈柴、挑水、刷碗、倒夜香……什么臟活累活都丟給她。我這人……心軟，看她可憐，有時候偷偷給她留口熱乎的，或者讓她少干點重活，可……可我也只是個廚子，做不得主啊?！?/p>
柳七沉默地聽著。阿土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顯然張師傅的話勾起了她痛苦的回憶。
張師傅咽了口唾沫，聲音更急促了，帶著明顯的擔(dān)憂：“昨天……您教訓(xùn)了黑狼幫那幫畜生，是替天行道！可……可那幫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您武藝高強，不怕他們，可阿土……”
他指了指柳七身后的少女，臉上滿是焦急，“他們丟了那么大面子，肯定會報復(fù)！他們不敢找您，但找阿土……那還不是捏死只螞蟻一樣？昨天后半夜，就有人往客棧后院扔石頭，罵罵咧咧的，說要讓阿土好看！掌柜的嚇得夠嗆，還罵了阿土一頓，說她是掃把星，招災(zāi)惹禍……我……我估計掌柜的巴不得把她推出去，免得連累客棧！”
他看向柳七，眼神里充滿了懇求：“客官！我看得出來，您是個有本事的！阿土跟著您，是跳出火坑了！您……您就帶她走吧！走得越遠(yuǎn)越好！留在這里……她……她真的會被那幫畜生糟蹋死的！”張師傅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顯然對黑狼幫的手段極為恐懼。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帶著點市儈的歉意：“那個……她簽的死契……您別擔(dān)心！掌柜的……掌柜的貪財又膽小，只要人走了，他找不到人，又怕黑狼幫，肯定不敢聲張，更不敢去告官惹麻煩。這事兒……就這么算了！您帶她走，是救她命啊！我張胖子在這里替這苦命的丫頭……謝謝您了！”他說著，竟對著柳七微微躬了躬身。
柳七的目光透過斗笠的陰影，落在張師傅那張寫滿擔(dān)憂和懇切的臉上。這個市儈的廚子，此刻流露出的，是底層小人物在力所能及范圍內(nèi)，對更弱者的一點憐憫和掙扎。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印證了柳七的判斷——阿土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他身后的阿土，早已泣不成聲，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沒想到，平時對她呼來喝去、偶爾才施舍一點善意的張師傅，竟然會這樣替她求情。
柳七沉默了片刻。清晨的冷空氣在大堂里流動。掌柜在柜臺后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最終，柳七只是對著張師傅，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張師傅如釋重負(fù)，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fù)又帶著點辛酸的笑容，連連拱手：“謝謝！謝謝您了客官！您是大好人！阿土……阿土，快，快謝謝恩公！跟著恩公好好走！”
阿土早已哭得說不出話，只能對著張師傅和柳七的身影，深深地、深深地鞠躬。
柳七不再停留，轉(zhuǎn)身推開客棧那扇吱呀作響的舊木門，清冷的晨風(fēng)立刻涌入。他邁步走了出去。
阿土用力擦掉眼淚，最后看了一眼這承載了她無盡苦難和唯一一絲溫情的客棧角落，以及張師傅那帶著祝福和擔(dān)憂的目光，然后抱著她小小的包袱，義無反顧地、小跑著追上了柳七那沉默而堅定的背影，消失在了青嶺鎮(zhèn)清晨的薄霧與微光之中。
張師傅站在門口，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長長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低聲嘟囔了一句：“這丫頭……命太苦了……希望這位冷面客官，真能護住她吧……” 。
他轉(zhuǎn)身，拿起抹布，繼續(xù)用力擦拭著那張油膩的桌子，仿佛要將所有的憂慮和無奈都擦掉。
走出“悅來客?！标惻f的木門，清晨凜冽的空氣撲面而來。青嶺鎮(zhèn)剛剛蘇醒，街道上行人稀疏。
阿土緊緊跟在柳七身后半步的位置，看著恩公沉默挺拔卻背負(fù)著巨大行囊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感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她猶豫了一下，看著柳七背后那油布包裹里露出的劍柄輪廓，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瘋長。她咬了咬嘴唇，再次鼓起勇氣，聲音帶著敬畏和一絲顫抖的渴望：
“恩公……”
柳七腳步未停。
“阿土……阿土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她的聲音更低了，帶著無比的忐忑。
柳七依舊沉默前行，但步伐似乎略微放緩了一絲，算是默許她繼續(xù)說。
“阿土……阿土想跟恩公學(xué)劍！”少女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點，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熱切，“阿土不想再像昨天那樣……任人宰割！阿土想……想變得像恩公一樣厲害！想……想保護自己！求恩公教我！”她說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走在前面的柳七，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斗笠的陰影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唇。
他沒有立刻回答阿土那充滿渴望的請求。清晨的冷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從兩人之間穿過。
沉默，如同冰冷的潭水，在巷子口蔓延開來。阿土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幾乎要為自己的僭越而懊悔哭泣。
就在這時，柳七低沉而清晰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潭中：
“劍，不是殺人技?！?/p>
這句話，是他從記事起就刻入骨髓的信條，是師父柳枯禪用一生向他灌輸?shù)牡览怼Ｋ恢撊绾蜗蜻@個剛剛脫離虎口、眼中只看到力量能帶來安全的少女解釋其中的深意。他只是本能地，將師父最重要的告誡，說了出來。
說完，他不再看阿土瞬間變得茫然和失望的臉，再次轉(zhuǎn)身，朝著通往劍冢的方向，邁開了腳步。那沉甸甸的包裹和五柄劍，隨著他的步伐，發(fā)出細(xì)微而壓抑的摩擦聲。
阿土呆呆地站在原地，咀嚼著那句冰冷的話——“劍，不是殺人技”。她不懂。她只知道，沒有劍，沒有力量，她就只能像昨天一樣，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任人欺凌?？粗鞴珴u漸遠(yuǎn)去的背影，巨大的失落和迷茫攫住了她。她不明白，為什么擁有那樣強大力量的恩公，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用力抹了一把臉，把快要涌出的淚水憋回去，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小跑著追上了柳七的背影。無論如何，先離開這里再說。學(xué)劍的事……也許，以后還有機會？
柳七能感覺到阿土跟了上來，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濃重的困惑和失落。他握在包裹系帶上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下。師父教導(dǎo)的話語在腦海中回響，與阿土那卑微卻強烈的求生渴望交織在一起，在他沉寂如石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小小的、卻異常清晰的石子。前方的路，通向劍冢，也通向未知的風(fēng)暴。帶著一個渴望力量卻懵懂無知的少女，他背負(fù)的，似乎遠(yuǎn)不止那五柄沉重的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