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啃著冰糖葫蘆的手頓在半空，紅亮的糖衣沾了點(diǎn)雪沫。他盯著那座歪歪扭扭的雪人——炭筆畫的三角眼斜斜吊上去，兩坨凍紅的蘿卜當(dāng)腮紅，最絕是那圓滾滾的肚子上插著根掃帚柄，活像揣著柄刀。狗蛋縮著脖子站在旁邊，棉襖袖子磨出了毛邊，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窩頭。
"肚子大是伙食好？"徐鳳年用靴子尖戳了戳雪人肚子，"去年在武當(dāng)山，王重樓那老道還說我這叫'虛浮之氣'。"
"王爺您這是福氣沉！"狗蛋眼睛亮得像掃雪時撿到的銅板，"您看這雪人頭，圓不隆冬的，多像廟里的彌勒佛！再說這腿短——"他突然捂住嘴，見徐鳳年沒瞪眼，又小聲補(bǔ)道，"穩(wěn)！真穩(wěn)！昨天我掃臺階，看見侍衛(wèi)大哥們走路都學(xué)您這樣，腳后跟先著地，咚、咚的，特威風(fēng)！"
徐鳳年被他說得噗嗤笑出聲，山楂核吐在雪地上。"你這張嘴，不去說書可惜了。"他把另一串冰糖葫蘆塞過去，"賞你的。不過這雪人——"他突然壓低聲音，"晚上要是化了，明天給我堆個更好的。"
狗蛋接住糖葫蘆，竹簽子差點(diǎn)戳到鼻子。"更好的？王爺想要啥樣的？要不堆個...堆個騎馬的？"
"不用。"徐鳳年轉(zhuǎn)身往聽潮亭走，青衫下擺掃過積雪，"就堆你自己。眼睛畫大點(diǎn)，像受驚的兔子。"
等徐鳳年的背影進(jìn)了亭子里，狗蛋才蹦起來，把兩串糖葫蘆舉過頭頂轉(zhuǎn)圈。老黃不知啥時候蹲在月亮門那兒，嘴里叼著根旱煙桿，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狗蛋，"他慢悠悠開口，煙圈飄到雪地上就散了，"王爺讓你堆雪人，你就堆雪人？"
"黃大爺，王爺賞糖吃呢！"狗蛋舉著糖葫蘆跑過去，獻(xiàn)寶似的遞到他面前，"您嘗嘗？甜得很！"
老黃擺擺手，煙桿在鞋底上磕了磕。"聽潮亭的雪，十年沒這么熱鬧過了。"他看著那座"徐鳳年雪人"，炭筆眼睛在夕陽下泛著黑亮的光，"以前都是管家盯著，掃干凈就得，誰讓你堆這玩意兒？"
"雪堆分類法！"狗蛋把窩頭揣回懷里，一本正經(jīng)地比劃，"我老家那邊掃雪，都得分堆：能當(dāng)冰窖的堆北邊，能化水澆菜的堆東邊，像這種...嗯...觀賞用的，就堆在路邊給人看！"他突然壓低聲音，"黃大爺，您說王爺是不是真覺得我堆得像彌勒佛？"
老黃沒答話，卻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打開是幾塊碎銀子。"王爺賞你的，"他把銀子塞到狗蛋手里，"省著點(diǎn)花。聽潮亭里的書，別亂翻。"
狗蛋捏著銀子，指縫里漏出來的雪渣子化在手背上。他抬頭看見徐鳳年正站在聽潮亭二樓的窗邊，手里拿著本書，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看遠(yuǎn)處的雪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