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我仿佛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白天,我是攝政王府廚房里最不起眼的粗使丫鬟,干著最累最臟的活,時常被管事嬤嬤呵斥,被其他丫鬟排擠。我的存在感低到塵埃里,仿佛只是一件會喘氣的工具。
然而,每當夜幕降臨,柴房的門外,我簡陋的隔間里,那個身披玄色錦袍的男人,便會像鬼魅一般悄然而至。他有時會帶來一些滋補的湯藥,有時會帶來一些精致的點心,甚至有一次,他帶了一本古籍,坐在床邊,借著昏黃的燭光,安靜地翻閱,只是偶爾抬頭,用那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我。
他的目光里,沒有白日的森冷,也沒有任何欲望,只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深沉。他從不主動多言,但若是我問起,他也會輕聲回應(yīng)。
“王爺,您為何要如此待我?”有一次,我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他合上手中的書,抬眼看我,眸光深邃如夜空。
“你覺得本王是如何待你?”他反問,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語塞了。如何待我?白天把我當螻蟻,晚上卻把我當成一個需要呵護的……朋友?情人?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去想。
“白天,您冷酷無情,甚至判我死罪;晚上,您卻……為我療傷,送藥,甚至……安靜地陪著我?!蔽遗M織著語言,將心中的困惑說了出來。
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容帶著一絲自嘲,又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復(fù)雜。
“那是因為,白日的蕭璟淵,是攝政王。”他輕聲說,每一個字都像嘆息,“而夜里的蕭璟淵,才是我?!?/p>
我的心猛地一震。這番話,信息量太大,也太震撼了。白日的他是攝政王,代表著權(quán)勢、冷酷、威嚴;夜里的他,才代表著真實的自己?那真實的自己,又是什么樣的?帶著一絲溫柔,一絲疲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言明的脆弱?
“世人皆懼攝政王?!彼^續(xù)道,聲音里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寂寥,“他們看到的,是權(quán)勢,是殺伐,是血腥??伤麄儾恢溃谶@高位之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句話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p>
他抬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得望不到底。
“你,是第一個,敢在本王面前,露出恐懼,又敢在本王面前,直言心中困惑的‘小人物’?!彼D(zhuǎn)頭看向我,眸光帶著一絲微光,“你的存在,提醒著本王,這世間,還有一些純粹的東西,不被權(quán)勢所染指。”
我聽得愣住了。他說我純粹?我不被權(quán)勢染指?可我分明是被這權(quán)勢強行卷入的無辜者啊!這番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關(guān)于他內(nèi)心世界的一扇小門,讓我窺見了一絲屬于攝政王光環(huán)之外的疲憊和孤獨。
他是在告訴我,他需要我這樣一個人,來提醒他,來讓他從白日的偽裝中解脫出來嗎?我心中涌起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有同情,有不解,也有更深的危機感。一個像他這樣的人,需要別人的陪伴,這本身就是一種危險。
日子在矛盾中繼續(xù)。白天,我依然是那個在廚房里勞作的顧清歡,但我的眼睛卻開始變得敏銳。我發(fā)現(xiàn),王府里的下人們,并非鐵板一塊。管事嬤嬤是丞相府的人,對王爺表面恭敬,實則暗中監(jiān)視。而林風(fēng),對我雖然溫和,卻從不透露任何關(guān)于王爺?shù)拿孛?,像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墻。
我開始偷偷觀察,偷聽一些只言片語。我發(fā)現(xiàn),王府里似乎有一股暗流涌動,很多侍衛(wèi)和丫鬟的眼神中都帶著恐懼和不安。蕭璟淵雖然權(quán)勢滔天,但他的處境似乎也并非高枕無憂。
有一次,我在廚房洗菜,聽到兩個小丫鬟竊竊私語。
“聽說王爺最近在查什么……‘寒月珠’,為了這事,連著好幾天沒合眼了?!?/p>
“噓!別亂說!那可是御前貢品,誰敢提?要是被王爺聽見了,咱們的小命不保!”
“寒月珠”!我的心猛地一跳!難道,我被栽贓的,就是這個“寒月珠”?我仔細回想,那天我被抓,禁衛(wèi)頭子說的確實是“偷竊御前貢品”。如果這個寒月珠如此重要,那陷害我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我將這個消息記在了心里。夜里,蕭璟淵再次來到我的隔間。這次,他帶來了一套新的,稍微柔軟一些的被褥。
“換上吧,別著涼了。”他聲音輕柔。
我看著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勇氣。
“王爺,我聽到一些關(guān)于‘寒月珠’的事情?!蔽业吐曊f。
他的動作猛地一頓,目光銳利地射向我,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冰冷,仿佛又回到了白日里那個嗜血的攝政王。隔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向我襲來,讓我喘不過氣。
“你從何處聽來?”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感到脊背發(fā)涼,他是不是生氣了?我冒犯了他?
“我……我在廚房里無意中聽到的?!蔽翌澏吨卮穑奶蔑w快,“那日禁衛(wèi)軍抓我,說的也是我偷了御前貢品。王爺,我真的沒有偷!”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隔間里一片死寂,我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就在我以為他要發(fā)怒的時候,他身上的寒意卻漸漸消散,重新恢復(fù)了夜里那種深沉而平靜的模樣。
他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指尖輕柔地撫過我的臉頰,替我擦去額角冒出的冷汗。
“我知道你沒有偷?!彼p聲說,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本王從一開始就知道?!?/p>
我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偷?可他為何還要判我死刑?為何還要將我關(guān)在王府里受苦?
“那您為何……”我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不解和一絲委屈。
他收回手,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像是隱忍著什么。
“顧清歡,這王府,這朝堂,遠比你想象的要復(fù)雜和危險?!彼吐曊f,語氣里帶著一絲告誡,“本王將你帶回王府,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利用你?!?/p>
利用!這兩個字像一把刀,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保護我?利用我?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憤怒涌上心頭。原來,他所有的溫柔和體貼,都是為了他的目的!
“您要利用我什么?”我聲音發(fā)顫,眼眶開始發(fā)熱。
他看著我,深邃的眼眸里帶著一絲痛苦,又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那‘寒月珠’,確實是御前貢品。但它失竊,并非尋常盜竊案。它牽扯到朝中黨爭,甚至牽扯到皇室的秘密。而你,顧清歡,你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是本王查案的關(guān)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