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意外之后，蘇晏和凌曜之間那層刻意維持的冰層，似乎被那突如其來的擁抱撞出了一絲裂痕。別墅里的空氣不再那么凝固，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微妙的、無形的張力。蘇晏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純粹地用“契約表演”來解釋凌曜的行為——那雙盛滿驚悸的眼眸，那雙穩(wěn)健的手臂，以及那緊貼的胸膛傳來的心跳，都太過真實。
他開始更加留意凌曜，但不再是帶著審視和戒備，而是某種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凌曜似乎也有所察覺，目光在蘇晏身上停留的時間偶爾會多出零點幾秒，但依舊惜字如金，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幾天后，凌世集團旗下某頂級高端化妝品品牌舉辦盛大的周年慶典晚宴。作為集團總裁和近期風(fēng)頭正勁的“話題人物”，凌曜攜蘇晏出席，是既定流程，也是鞏固公眾形象的必要一步。
這次，蘇晏的禮服是由凌曜的私人造型師全程打點的。一套墨黑色的絲絨西裝，剪裁極致優(yōu)雅，領(lǐng)口點綴著暗紋刺繡，低調(diào)中透著奢華，將蘇晏的身形襯托得愈發(fā)修長挺拔，氣質(zhì)溫潤又不失貴氣。與凌曜一身經(jīng)典黑白正裝站在一起，無需言語，便已顯得登對無比。
抵達宴會廳，紅毯兩側(cè)早已是媒體的狂歡。閃光燈幾乎要將夜幕點燃，所有鏡頭和問題都貪婪地聚焦在這對備受矚目的“情侶”身上。
“凌總，蘇老師，看這邊！” “二位最近感情似乎很好，是否有進一步打算？” “蘇老師，得到凌總?cè)绱酥С郑杏X如何？”
凌曜依舊惜字如金，大部分問題都由蘇晏微笑著應(yīng)對。他熟練地運用著那些準備好的答案，眼神溫柔，語氣真誠，將一個備受寵愛、與有榮焉的伴侶形象塑造得淋漓盡致。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次，當他看向身側(cè)的男人時，心底那絲虛浮的表演底下，摻雜了些許真實的、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情緒。
進入內(nèi)場，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名流云集，星光熠熠。凌曜無疑是全場的核心之一，不斷有人上前寒暄敬酒。蘇晏保持微笑，安靜地陪在他身側(cè)，扮演著完美另一半的角色。
他能感覺到無數(sh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羨慕的、審視的。他維持著得體，心里卻因為身邊人的存在而不再像以往那樣感到純粹的疲憊。
中途，凌曜被幾位重要的海外合作伙伴纏住討論一個并購案。他側(cè)過頭，低聲對蘇晏交代，氣息幾乎拂過蘇晏的耳廓：“我去那邊談點事，你自己隨意，別走遠?！?/p>
那瞬間的靠近讓蘇晏耳根微熱，他點頭：“好。”
看著凌曜與人交談時專注而冷峻的側(cè)影，蘇晏心里稍稍松了口氣，又隱隱有一絲失落。他端著一杯香檳，信步走到相對安靜的露臺角落，想吹吹風(fēng)，理一理混亂的思緒。
晚風(fēng)微涼，吹散了宴會的燥熱和心頭的些許煩亂。他剛放松下來，一個略帶油膩的聲音便在身后響起。
“蘇影帝？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p>
蘇晏轉(zhuǎn)身，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穿著花哨西裝、略顯富態(tài)的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眼神像黏膩的蛇信在他身上打量。蘇晏認得他，一位以投資影視項目聞名但也風(fēng)評極差的老板，姓王，出了名的喜好“關(guān)照”年輕藝人。
“王總，您好?！碧K晏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心下已然警惕。
“蘇影帝本人可比鏡頭上還要奪目啊?！蓖蹩倻惤徊剑^濃的古龍水味混合著酒氣撲面而來，“我手里正好有個S+的大制作，男主還沒定，我看蘇影帝的氣質(zhì)簡直是天選之子！有沒有興趣深入聊聊？”他說著，手就極其自然地要搭上蘇晏的肩膀，手指甚至意圖不明地往下滑。
蘇晏臉色一沉，后退半步避開：“謝謝王總厚愛，工作上的事需要和我的經(jīng)紀人對接。”
“哎，經(jīng)紀人哪有我們自己聊來得直接痛快？”王總不依不饒，又逼近一步，壓低了聲音，語氣曖昧下流，“我跟凌總也是老交情了，他懂的…我也懂。跟著他有什么意思？整天冷著張臉。跟了我，我能給你的資源，可比他那種不解風(fēng)情的實在多了…”
他的話越來越露骨不堪，手再次不安分地伸過來，這次目標是蘇晏的手腕，力道帶著強硬的意味。
蘇晏眼神徹底冷了下來，胃里一陣翻涌，正要用力甩開這只令人作嘔的手——
一只手臂卻比他更快、更強勢地介入——那只手臂帶著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精準地攬住了他的腰，將他往后一帶，瞬間嚴實地護進了身側(cè)，同時也徹底隔開了王總的騷擾。
冷冽的雪松氣息霸道地籠罩下來，驅(qū)散了那令人不適的古龍水味。
蘇晏的心猛地一跳，側(cè)頭看去。凌曜不知何時已然脫身，此刻正站在他身側(cè)，面色冰寒，眼神銳利如淬毒的冰棱，直直射向那位王總，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幾乎能將空氣凍結(jié)。
“王總?！绷桕组_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帶著千鈞之力，砸在對方臉上，“你想給我的‘人’，推薦什么‘好’資源？”
他特意加重了“人”字，攬在蘇晏腰上的手臂清晰而堅定地向所有人宣告著主權(quán)和保護姿態(tài)。那只手溫?zé)岫辛Γ糁z絨面料，熱度幾乎灼燙蘇晏的皮膚，帶來一陣陣心悸般的酥麻。
王總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冷汗涔涔而下，剛才的囂張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結(jié)結(jié)巴巴道：“凌、凌總…誤、誤會！我就是跟蘇老師開個玩笑，隨便聊聊…”
“玩笑？”凌曜嘴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眼底寒芒畢露，沒有絲毫笑意，“我的男伴明確表示了拒絕。王總的玩笑，看來并不受人歡迎?！?/p>
他的話如同冰冷的耳光，狠狠扇在對方臉上。王總臉色青白交加，卻不敢有半分反駁，連聲道歉后，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狼狽逃離。
周圍隱約投來的好奇目光，在凌曜冰冷掃視下，也紛紛識趣地移開。
露臺上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凌曜的手依然穩(wěn)穩(wěn)地攬在蘇晏腰上，沒有立刻松開。
蘇晏能感覺到他胸膛傳來的輕微震動，以及那份不容錯辨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怒意。他的心跳得又快又重，一半是因為剛才的窘迫和惡心，另一半則是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充滿占有欲和保護意味的擁抱。
“沒事吧？”凌曜低下頭，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許，但依舊帶著一絲未消的緊繃，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掃過，確認他的狀態(tài)。
蘇晏搖搖頭，下意識地依賴著這份安全感，聲音有些軟：“沒事…謝謝您。”
“這種垃圾，不必理會?！绷桕椎恼Z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攬在他腰上的手又緊了一下，才緩緩松開，但那溫?zé)岬挠|感和力量感卻仿佛烙印般留了下來。
“下次直接避開，或者叫我?！绷桕籽a充道，語氣恢復(fù)了平時的冷靜，仿佛剛才那個瞬間情緒外露、強勢護短的人只是驚鴻一現(xiàn)。
“嗯?！碧K晏低低應(yīng)了一聲，耳根滾燙，低下頭不敢看他，生怕泄露了自己過快的心跳和臉上異常的熱度。
凌曜沒再說什么，只是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剛才被王總稍稍碰歪了的領(lǐng)結(jié)。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下頜敏感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戰(zhàn)栗。
“走吧，該去和主人打聲招呼，然后就回去。”凌曜收回手，語氣平淡。
“好?！?/p>
蘇晏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腰側(cè)。那里，被緊緊攬過的感覺依舊清晰，甚至比片場那個擁抱更添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一次是意外之下的緊急救護，一次是明目張膽的維護宣告。
凌曜的舉動，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蘇晏的心理防線。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筑起的那道名為“只是契約”的心墻，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土崩瓦解。
而走在前方的凌曜，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指尖微微捻動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剛才那截腰身的纖細觸感，和他下頜皮膚細膩的溫度。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深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