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血液因循環(huán)停止，在重力作用下會沉積于尸體低下部位，形成尸斑。
這具尸體是仰面倒地，尸斑出現(xiàn)在背部，這很正常。
聞今朝指腹隔著手套，在那片尸斑上用力按壓。
片刻后抬起。
按壓處的皮膚顏色，并未褪去。
指壓不褪色，說明死者死亡時間已超過十二個時辰，血液凝固在血管和組織中。
不合常理。
現(xiàn)場幾處野草被踩踏得東倒西歪，斷裂草葉依舊青翠，尚未枯萎。
旁邊灌木叢有幾根樹枝被壓斷，斷口嶄新，甚至還在滲出濕潤汁液。
這些痕跡，絕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時間，對不上。
她又走到第二具毒發(fā)身亡尸體旁。
此人是趴著死的，面部朝下。
聞今朝翻過他的尸身，其胸腹部同樣有大片暗紫色尸斑。
她再次，指壓，抬起。
顏色同樣沒有褪去。
不對勁。
如果五人都是在此遇害，尸斑應(yīng)處于指壓褪色階段。
除非……
聞今朝站起身，掃過整個山坳。
系統(tǒng)提醒「小心腳下」，是什么意思？
她走到山坳邊緣，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子，朝山坳中心扔去。
石子沿著拋物線方向落在五具尸體中央。
什么都沒發(fā)生。
「你這又是？」趙無名納悶。
聞今朝撿起更大的石頭，再次扔過去。
依舊毫無反應(yīng)。
她闔眼，集中心神，將破境后敏銳的五感六識放到最大。
風(fēng)聲，蟲鳴，草木搖曳聲音，清晰無比。
但她感知不到任何靈力波動。
是她想錯了？
尸斑不會騙人，死亡時間有問題。
尸體移動過，這點(diǎn)毋庸置疑。
聞今朝睜開眼，認(rèn)真專注，巡視四周。
這位置離她當(dāng)初埋下趙無名地方，不足百步。
兩具斗毆弟子尸身，也在附近。
巧合？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意外，三次……
想到某種可能，她眼皮一跳，心里涌上不祥預(yù)感。
趙無名被她一番操作，弄的心神不寧。
虛浮魂體往聞今朝身后縮縮，由煙氣凝成手指絞在一起，聲音發(fā)虛：
「聞、聞師妹，我觀此處邪門得緊，心里發(fā)毛。咱把人拉走，趕緊回去，成么？」
聞今朝鄙視睨他一眼，無言以對。
心想你堂堂筑基期修士鬼魂，居然怕幾具死尸，傳出去豈不讓別的鬼笑話。
罷了。
想不通，變不想了。
反正與她無關(guān)，這本就是執(zhí)法堂的活。
她若都查明白，執(zhí)法堂那些人，豈不成了擺設(shè)？
聞今朝抽回思緒，鼻間輕嗯一聲，權(quán)當(dāng)應(yīng)下，手里開始忙活。
她彎腰去抬第一具尸體。
剛使勁，腳踝處傳來針扎似的刺痛。
她下意識低頭，伸手往腳踝處拍了一下，什么都沒打到。
撩起褲腿，光滑肌膚上有一不起眼的細(xì)小紅點(diǎn)，不痛不癢，似是蚊蟲叮咬。
她輕蹙眉頭，沒當(dāng)回事，將尸體繼續(xù)轉(zhuǎn)移到往生一號。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搬運(yùn)第二具時，林中傳來聲響。
聲音由遠(yuǎn)及近，幾乎在瞬息之間。
聞今朝動作一頓，直起身，循聲張望。
趙無名魂體第一反應(yīng)是往放在板車上儲物袋里的引魂燈鉆。
他虛影剛淡去一半，還未來得及完全縮回去，幾道人影已破開晨霧，鬼魅般出現(xiàn)在數(shù)丈之外。
趙無名僵在原地，半透明魂體不上不下，尷尬地懸在板車身側(cè)，暴露無遺。
來人陣仗不小。
為首是位身形清瘦中年修士，身著執(zhí)法堂特有玄色勁裝，目光如鷹隼，神情威嚴(yán)。
其左側(cè)，是歸元宗掌門首席大弟子沈觀，面容方正冷峻，不茍言笑。
右側(cè)那位，面容和善，身形微胖，像個富家翁多過于像個修士。
正是十年前把聞今朝丟到往生堂，就再也沒露過面的方執(zhí)事。
他們身后，還跟著數(shù)名內(nèi)門弟子，個個神色肅穆。
聞今朝往后一探，便在人群中望見熟悉身影張景軒。
他立于人群中，眉宇間掛著與上次見面時如出一轍的悲憫。
沈觀無視一旁的聞今朝，上前勘察現(xiàn)場，步伐沉穩(wěn)。
他越走越近，竟直接穿過趙無名虛浮魂體。
趙無名魂體呆在原地，眼睜睜看沈觀從自己身體里穿過去，仿佛他是一團(tuán)不存在的空氣。
李長老掃過七零八落尸首，最后定格聞今朝身上，聲音沉凝：“往生堂，就你一人在此？”
連執(zhí)法堂李長老和沈觀都親自來了，張景軒也在其中……看來此事，非同小可。
聞今朝心中了然，面上恭順，連忙行禮。
不等她回話，一旁方執(zhí)事上前一步，無奈嘆氣：
“李長老有所不知?！彼麙吡艘谎蹪M地尸體，視線又飄向聞今朝單薄身量。
“往生堂這差事，晦氣重，油水少，尋常弟子避之不及。這些年，都是今朝這孩子一人扛著。”
一番話，解釋為何只有她一人，又不動聲色地替她說句公道話。
聞今朝跟他打了個照面，心里跟明鏡似的。
老狐貍，十年不見，一見面倒會做好人。
她順著方執(zhí)事的話，恰到好處露出一絲辛酸和委屈。
垂首道：“回稟長老，弟子奉命前來處理尸身?！?/p>
李長老眉目陰沉，并未理會她和方執(zhí)事回話，而是轉(zhuǎn)向沈觀。
“查?！?/p>
沈觀領(lǐng)命，不再多言。
他半跪于地，并起二指，指尖泛起淡黃色靈光，依次點(diǎn)在五具尸身的心口、眉心與丹田。
每到一處，他閉目凝神，似在感知著什么。
林間死寂，剩下風(fēng)過樹梢沙沙聲。
跟來的弟子們，大氣都不敢出，注意力都匯聚在沈觀身上。
唯有一道視線，如芒在背，含著審視與探究，牢牢鎖住聞今朝。
她不抬頭，也知道是誰。
張景軒。
聞今朝維持低眉順眼姿勢，微微弓著背，手指攏在袖中，掩去所有情緒。
努力把自己變成一塊不起眼的背景板。
「偽君子！他竟還敢來！」
趙無名在她識海咆哮，魂體因憤怒而劇烈波動。
聞今朝不著痕跡按住往生一號上的儲物袋，順勢安撫暴躁的趙師兄。
那視線在她身上停留數(shù)息，瞧不出什么，便收了回去。
旁邊方執(zhí)事搓搓手，眼見氣氛越來越郁沉，試圖打破沉寂。
他先是干咳兩聲，見沒人理會，湊到面無表情李長老身旁，自顧自地念叨起來：
“唉，這幾個孩子，可惜了?！?/p>
李長老依舊盯著沈觀動作，眼皮都沒抬一下。
方執(zhí)事也不覺尷尬，續(xù)道：“沈師侄劍醫(yī)雙修，查驗(yàn)一事，宗門里，無人能出其右。有他在，定能水落石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