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深淵底往上刮,帶著腐石和鐵銹味。云黎睜開眼,掌心那道紅痕還在,貼著皮膚微微發(fā)燙,像根燒紅的針埋在肉里。
她動了動手指,柴刀還在腿邊。梵榆靠在巖壁上,臉比死人還白,嘴唇泛青,呼吸輕得幾乎摸不到。她俯身查看,梵榆腕部冰涼,手指搭上去只感受到微弱搏動。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沖上來,腦子才清醒些。背上傷口又裂了,血浸透衣料,黏在巖壁上,一動就撕開一層皮。
她把玉符貼在梵榆心口裂傷上,符面“靈引”二字閃了半息便安靜下來,接著被她塞進領口壓住熱意。然后彎腰,一手穿過他腋下,把他架起來。
他輕得不像活人,骨頭硌著她肩膀,衣料破得像爛漁網(wǎng),風一吹,袖口露出的藤蔓干枯發(fā)脆,碰一下就會碎。
她一步步往外走。
每走十步,就得停下來喘。背上血越流越多,眼前發(fā)黑,腳底打滑。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可腳下這條路不能停。玉符一直在震,像是催命。
日頭快落時,她看見前方立著半截石碑,上面字跡被苔蘚蓋住大半,只露出“蓮心村”三個殘字。
村口歪著幾戶人家,屋頂塌了,門板爛在泥里。沒有燈,沒有聲,連只狗叫都沒有。
這村子透著古怪,但眼下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能先找找有沒有能暫時落腳療傷的地方。她拖著梵榆往村子里走,腳踩在枯葉上,發(fā)出脆響。井臺就在路中間,井口黑著,往上冒著灰霧,甜腥味直沖鼻腔。
她左眼突然刺痛。
通幽眼開了。
井沿爬滿腐蓮,莖稈像死人手指,一節(jié)節(jié)往外伸。黑霧里浮著一張張臉,全是村里人,眼眶發(fā)青,嘴里吐著黑氣。他們從破屋里爬出來,動作僵硬,頭頂長著爛蓮,一步一步朝她圍過來。
她把梵榆靠在墻邊,抽出柴刀。
剛邁一步,身后傳來一聲啞得不像人聲的話:“別砍……念‘藤縛九幽,根斷陰涌’……三遍,朝井?!?/p>
她回頭看,梵榆閉著眼,臉冷得像石刻。
“你說什么?”
“念?!彼曇魯嗟脜柡?,“不然……你死在這。”
她咬牙,轉身對著枯井,一字一頓:“藤縛九幽,根斷陰涌?!?/p>
地面震動。一道青藤從她腳邊竄出,鉆進井口。
她再念第二遍,藤蔓粗了一圈,井口黑霧被往下壓。
第三遍出口,地下轟然一聲,數(shù)十條藤蔓炸出,纏住那朵半開的血蓮,硬生生拖進地底。井口塌陷,黑氣倒灌,尸群動作一僵,頭頂腐蓮片片剝落,一個個撲倒在地,不動了。
危機解除,云黎松了口氣,但背上傷口疼得厲害,她看向梵榆,想先處理傷口。她走回來,把梵榆靠好,從藥簍里翻出布條,撕開給他包扎心口那道傷。
“你早知道這村子有問題?”她聲音壓著火。
“凡人貪生怨聚,自種孽根?!彼]著眼,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少扯這些?!彼稚系膭幼鳑]停,“你剛才那咒,哪來的?”
“古法。”他冷笑,“你背得起我,背不起命?!?/p>
她手一頓,把布條狠狠勒緊:“你再廢話,我就把你扔這兒?!?/p>
她起身去破廟,扛了半扇門板回來,搭了個遮風的棚。撿了些干柴點火,燒了點野菜湯。
湯煮好,她盛了一碗遞過去。
他聞了一下,眉頭皺起:“咸了?!?/p>
“那你別喝?!彼淹胲H在地上,“要不你來煮?”
他抬手要接,剛碰到碗沿,猛地咳出一口血,綠絲纏著黑血濺在泥里。袖中最后一根藤蔓斷成兩截,青光一閃,滅了。
看到那截斷藤,云黎心里一緊,梵榆傷得這么重,剛剛還耗費靈力,這樣下去可不行。
她盯著那截斷藤,沒動。
夜深了,火堆只剩余燼。她背對著他躺下,柴刀橫在身側。
半夜,她察覺身后氣息不對。
回頭一看,他嘴唇發(fā)黑,一只手垂在身側,指尖滲出青光,一根細藤正從袖口鉆出,悄悄往她背上傷口爬。
她沒動,也沒出聲。
藤尖剛碰到她傷口,她突然開口:“再偷渡靈力,我就砍了你這破藤。”
藤子一顫,縮了回去。
她翻過身,面朝火堆,閉上眼。
天還沒亮,她就醒了。
他坐在原地,金瞳睜著,望著井地方向。臉上那層死氣淡了些,可眼神比夜里更沉。
“那蓮,”他嗓音啞,“是怨氣養(yǎng)的,不是妖?!?/p>
她握緊柴刀。
“所以呢?”
“所以……”他閉眼,“下次,你得自己封?!?/p>
風穿破廟,吹起他殘破白衣的一角。他袖口空蕩,再沒有藤蔓垂下。
她沒答話,把玉符從懷里掏出來,看了看。上面“靈引”二字已經(jīng)不燙了。
她塞回懷里,手滑過掌心那道紅痕。
痕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