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過后，公主府的日子反而平靜下來。
知意漸漸適應了駙馬都尉的角色。每日清晨入朝參政，午后回府讀書習武，傍晚陪長公主在花園散步。外人看來，這是一對恩愛夫妻，琴瑟和鳴。
這日休沐，知意難得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發(fā)現長公主正坐在窗邊繡花，陽光灑在她身上，襯得側顏格外柔和。
“殿下怎么不多睡會兒？”知意起身
長公主抬頭微笑：“孕中多夢，不如起來做些針線。你看，我給孩兒做了件小衣。”
她舉起手中繡著如意紋的紅色小衣，針腳細密，圖案精巧。知意接過細看，由衷贊嘆：“殿下好手藝。”
“閑來無事罷了?！遍L公主輕撫腹部，“這些日子總覺得他在動，想必是個活潑的孩子?！?/p>
知意好奇地伸手，輕輕貼在她腹上。忽然，掌心感到一下輕微的跳動，像是魚兒躍出水面。
“呀！”她驚喜地睜大眼睛，“他踢我了！”
長公主也被她的反應逗笑：“這么喜歡孩子？將來若是……”
話到嘴邊忽然停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知意是女子，何來“將來”的孩子？
知意卻不在意，反而笑道：“那我就做這孩子的干娘。等他出生，我教他讀書寫字，殿下教他禮儀規(guī)矩，墨影教他武藝防身。”
長公主眼中泛起柔光：“那他要被寵壞了?！?/p>
說笑間，顧嬤嬤端來早膳。自入住公主府后，知意特意將小廚房留給顧嬤嬤打理，以免飲食被人動手腳。
今日準備的是江南風味的早點：糯米雞、豆?jié){、小籠包，還有一碟桂花糕。
長公主近來孕吐好些，胃口大開，連吃了兩個小籠包，贊不絕口：“顧嬤嬤的手藝真好，比御廚做的還合口味?！?/p>
顧嬤嬤笑得合不攏嘴：“殿下喜歡就好。老奴還會做許多江南點心，日后慢慢做給殿下嘗?！?/p>
知意打趣道：“嬤嬤偏心，從前給我做點心可沒這么用心。
“小姐這是吃醋了？”長公主抿嘴一笑，夾了塊桂花糕給她，“來，分你一塊?！?/p>
二人相視而笑，氣氛溫馨融洽。
用過早膳，長公主忽然道：“今日天氣好，不如去園子里走走？聽說西府海棠開得正好?！?/p>
知意自然答應。公主府的花園極大，其中以西府海棠最為著名，是已故老太師親手所植，每年春天都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來觀賞。
海棠果然開得極盛，粉白相間，如云似霞。長公主走在花樹下，心情愉悅，竟輕聲哼起小調來。
知意聽出是江南民謠，不由驚訝：“殿下也會唱這個？”
“先駙馬是江南人?！遍L公主眼神微黯，“他教的?！?/p>
知意沉默片刻，輕聲道：“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否給我講講先駙馬的事？”
長公主折下一枝海棠，久久才開口：“他是個很好的人。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卻從不恃才傲物。我們成婚三載，相敬如賓...”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來：“他是被毒死的。就在我們得知有孕的第二日。”
知意心中一緊：“可知是何人所為？”
長公主搖頭：“表面上是府中一個侍女，說是因愛生恨。但那侍女當晚就‘自盡’了，線索全斷?！彼嘈Φ?，“皇兄下令徹查，最后也不了了之?！?/p>
知意握住她的手：“殿下放心，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p>
二人在海棠樹下坐下，長公主忽然問：“你呢？可曾……可曾有心儀之人？”
知意一愣，隨即失笑：“我這樣的身份，哪有心思想這些?！彼蜻h處，“大仇未報，何以為家？”
長公主輕嘆：“你還年輕，不該被仇恨困住一生。”
“殿下不也是如此？”知意反問。
二人相視一笑，頗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正說著，墨影匆匆走來，面色凝重。見長公主在場，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知意道。
墨影低聲道：“剛得到消息，趙家的人在江南查到些線索，似乎與小姐的身份有關?！?/p>
知意心中一凜：“具體是什么？”
“還在查。但趙國公最近與刑部的人往來密切，恐怕是在翻舊案。”
長公主蹙眉：“皇兄最忌有人提及沈家舊案。趙家此舉，恐怕不只是針對你，更是想借題發(fā)揮，打擊政敵?！?/p>
知意沉吟片刻：“看來要早做準備了?！?/p>
雖然局勢緊張，但日子還要繼續(xù)。知意如今在朝中領了實職，在工部任員外郎，雖官職不高，卻能接觸實務。
這日下朝回來，她興沖沖地去找長公主：“殿下，今日陛下準了我的條陳，要在京郊修建水渠，解決春旱問題?！?/p>
長公主正在看賬本，聞言抬頭笑道：“這是好事。怎么想起修水渠了？”
“去歲江南旱災，我親眼見過百姓之苦?！敝庋壑虚W著光，“若能修成此渠，可溉田千頃，惠及數萬百姓?！?/p>
長公主放下賬本：“需要多少銀兩？我從私庫里出一些?！?/p>
知意搖頭：“陛下已撥了官銀。只是……工部派來的主事是趙家的人，怕是會從中作梗?！?/p>
“這好辦?！遍L公主想了想，“我有個表兄在將作監(jiān)，讓他派幾個得力工匠幫你。趙家再大膽，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耽誤皇差?！?/p>
知意欣喜：“多謝殿下！”
長公主卻笑道：“要謝我就幫我個忙——后日宮中設宴，你陪我同去?！?/p>
知意頓時苦了臉。她最怕宮中宴席，規(guī)矩多不說，還要時刻提防被人看出破綻。
長公主抿嘴一笑：“放心，有我在。再說……”她眨眨眼，“聽說宴上有江南來的廚子，做的蟹粉獅子頭是一絕?！?/p>
知意哭笑不得：“殿下這是拿美食誘我？”
“對你管用就好?！遍L公主輕撫腹部，“孩兒也說想吃呢。”
二人說笑間，顧嬤嬤端來安胎藥。長公主近來胎象漸穩(wěn)，但太醫(yī)囑咐仍需靜養(yǎng)。
知意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才遞給長公主：“小心燙。”
長公主喝著藥，忽然道：“你以后定是個好母親?！?/p>
知手一頓，隨即笑道：“我先學著做好干娘?！?/p>
夕陽西下，將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里花香陣陣，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寧靜美好。
這樣的日子，若是能一直過下去，該有多好。
但知意知道，平靜之下暗流涌動。趙家的疑心未消，皇帝的態(tài)度難測，而她的真實身份，始終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晚膳后，知意在書房處理公文，長公主在一旁看書。燭火搖曳，偶爾響起書頁翻動的聲音，安寧而溫馨。
“駙馬，”長公主忽然開口，“若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我們的秘密瞞不住了，你待如何？”
知意抬頭，見她眼中帶著憂色，放下筆走到她身邊：“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如何，我會護你和孩子周全。”
長公主握住她的手：“你我既為盟友，自當同進同退?！?/p>
窗外月色正好，室內燭火溫馨。兩個本該是敵人的女子，卻在命運的捉弄下成了最親近的盟友。
知意望著長公主安靜的側顏，心中涌起一絲暖意。這冰冷的復仇之路，因為有了這份情誼，似乎也不那么難走了。
她拿起一件披風，輕輕為已經睡著的長公主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