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上的寒意,幾乎要刺破皮膚。
凌淵堵死了一切退路。
秦長歌肌肉緊繃,橫刀的姿勢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你當(dāng)真要為他賣命?”
秦長歌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兩塊石頭在摩擦。
凌淵沒有回答。
他只是往前踏了一步。
整個書房的空氣都仿佛被這一步抽干了。
溫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懷里的卷宗像一塊烙鐵。
突然,凌淵的劍動了。
但并非刺向他們。
劍光一閃,快得像一道錯覺。
“當(dāng)啷!”
書房門外的銅鎖應(yīng)聲而落。
凌淵側(cè)身,讓出了一條通路。
“滾?!?/p>
一個字,冰冷,不帶任何情緒。
秦長歌愣住了。
溫翎也完全沒有料到這個變故。
“禁衛(wèi)軍一刻鐘后到?!?/p>
凌淵補充了一句,依舊沒有看他們,只是垂下了劍。
月光勾勒出他孤直的背影,像一尊絕望的石像。
秦長歌不再猶豫,抓住溫翎的手腕。
“走!”
兩人從他身側(cè)閃過,帶起一陣微風(fēng)。
就在擦肩的瞬間,凌淵手腕一翻,快如閃電,將一個硬物強硬地塞進了溫翎的袖中。
那東西的棱角,硌得她手腕生疼。
她腳步一頓,卻被秦長歌用力拉走,消失在夜色里。
風(fēng)吹動了凌淵的衣角。
他始終沒有回頭。
***
冷宮。
這里再次成了溫翎唯一的囚籠。
她是被凌淵親手送回來的。
秦長歌在宮墻外接應(yīng),被隔絕在外。
“待在里面,是囚籠。”
“出來,是墳?zāi)埂!?/p>
“選?!?/p>
凌淵留下這句話,便鎖上了宮門,將她與整個世界隔絕。
那份從皇帝暗格中拿出的卷宗,又回到了她手里。
皇帝似乎篤定,她逃不出這座皇宮,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溫翎攤開那份絹帛,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化作利刃,剜著她的心。
祭品。
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皇權(quán)續(xù)命,或是……為他人做嫁衣。
她從袖中拿出凌淵塞給她的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打開,是上好的金瘡藥。
溫翎的心,被這莫名的舉動攪得更亂。
胸口的玉佩,忽然又開始發(fā)燙。
不是記憶涌現(xiàn)時的滾燙,而是一種溫和的、持續(xù)的熱量,像一只手在安撫她。
光芒從玉佩中溢出,并不刺眼,反而像水波一樣,流淌在地面上。
光芒匯聚,最終停留在墻角的一塊地磚上。
溫翎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走過去,蹲下身。
地磚與其他磚石并無不同,但在玉佩的光芒映照下,表面浮現(xiàn)出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鳳羽紋路。
機關(guān)。
冷宮里,還有她不知道的機關(guān)。
溫翎伸出手,按在那塊地磚上。
“咔噠?!?/p>
輕響過后,并非墻壁裂開,而是整個冷宮的地面,傳來一陣細微的顫動。
她身側(cè)的書架緩緩向旁邊移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洞口。
一條密道。
溫翎沒有絲毫猶豫。
留在這里是死,闖進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攥緊玉佩,俯身鉆了進去。
身后,書架悄無聲息地合攏,將最后一絲光亮也吞噬殆盡。
密道里,彌漫著一股塵封百年的霉味。
空氣又冷又濕,石壁上滲出的水珠滴落在地,發(fā)出空洞的“滴答”聲。
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命運上。
她只能依靠玉佩散發(fā)的微光前行。
走了約莫百步,前方出現(xiàn)一道岔路。
左邊陰風(fēng)陣陣,右邊寂靜無聲。
溫翎正要選擇,胸口的玉佩驟然一冷。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襲來。
她下意識地向后暴退一步。
咻!咻!咻!
數(shù)十支淬了劇毒的短箭,從左邊通道的墻壁中攢射而出,釘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
箭簇在玉佩微光下,泛著幽綠色的光。
若不是玉佩示警,她此刻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
她與這塊玉佩的聯(lián)系,似乎越來越深了。
溫翎選擇了右邊的通道,更加小心翼翼。
密道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處。
又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點光亮。
是一個小小的石室。
石室中央,只有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一封信。
信封沒有署名,只用蠟封著。
看起來,像是有人匆忙間遺落在此。
溫翎走過去,拿起信。
入手的感覺,是上好的澄心堂紙。
她拆開信封,展開信紙。
上面的字跡清秀有力,卻帶著幾分倉促。
“鳳血尋根,謁見龍骨者?!?/p>
一句沒頭沒尾的謎語。
不是生路,是另一個謎題。
見龍骨者……是指見證過龍——也就是先帝駕崩的人。
是誰?
石室的另一端,也有一道門。
溫翎推開石門,一股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
外面是夜晚。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荒廢的宮苑。
這里雜草叢生,殿宇破敗,顯然久無人跡。
她剛剛松了一口氣。
“快!這邊也搜!”
“陛下有令,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不遠處,火光閃動,禁衛(wèi)軍的呵斥聲由遠及近。
皇帝的動作,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她立刻閃身躲進一座假山后,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收斂。
火光越來越近。
一個禁衛(wèi)軍提著燈籠,正向她藏身的假山走來。
一步。
兩步。
溫翎的心提到了頂點,手已經(jīng)按在了藏于袖中的匕首上。
就在那禁衛(wèi)軍即將繞過假山的一剎那。
溫翎眼中寒光一閃,沒有選擇攻擊。
她撿起腳邊的一塊碎石,用盡全力朝反方向的草叢深處扔去。
“啪!”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誰在那邊?”
那名禁衛(wèi)軍立刻被吸引,提著燈籠轉(zhuǎn)向了草叢。
就是現(xiàn)在!
溫翎如一只貍貓,從假山背后無聲竄出,貼著陰影向遠處遁去。
但她跑出不過十步,另一隊巡邏的禁衛(wèi)軍恰好從前方拐角出現(xiàn)。
火光瞬間照亮了她的臉。
“在那兒!抓住她!”
溫翎暗道一聲不好,轉(zhuǎn)身便要換個方向。
一名禁衛(wèi)軍已經(jīng)揮刀砍來。
她矮身躲過,手中的匕首反手劃出,割向?qū)Ψ降氖滞蟆?/p>
那人吃痛,長刀脫手。
溫翎不敢戀戰(zhàn),借機前沖,手臂卻被另一把刀的刀背狠狠掃中。
劇痛傳來,她悶哼一聲,速度慢了一瞬。
更多的火把圍了上來,將她困在中央。
她逃不掉了。
就在絕望之際,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秦長歌。
他沒有廢話,手中的刀化作一道匹練,瞬間卷入戰(zhàn)團。
刀光過處,人仰馬翻。
“走!”
他言簡意賅,拉起溫翎,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在御膳房外一處隱蔽的枯井旁停下。
這里是他們之前約定的緊急會合點之一。
“你怎么知道我從哪里出來?”溫翎喘著氣問,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我不知道?!?/p>
秦長歌撕下自己的衣擺,替她包扎傷口。
“冷宮周圍布滿了眼線,我只能在所有可能的出口外圍游弋?!?/p>
“凌淵,有他自己的算盤?!?/p>
溫翎不再追問,將那封密信拿了出來。
“看看這個?!?/p>
秦長歌接過信,借著月光迅速掃過。
“見龍骨者?”
他眉頭緊鎖。
“先帝駕崩時,身邊的人不多。”
“太后算一個,但我們不可能接近?!?/p>
“當(dāng)時的掌印太監(jiān)李德全,已經(jīng)在三年前告老還鄉(xiāng)。”
“還剩下一個……”
秦長歌的目光和溫翎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兩人異口同聲。
“張嬤嬤?!?/p>
“尚宮局的張嬤嬤,當(dāng)年是先帝的貼身宮女?!鼻亻L歌沉吟道,“她在宮里待了五十多年,最低調(diào),也最容易被人忽略?!?/p>
“必須找到她?!?/p>
溫翎做出決斷。
兩人沒有耽擱,立刻動身。
尚宮局的宮人所,位于皇宮西側(cè),戒備相對松散。
兩人如兩只夜行的幽魂,悄無聲息地潛了過去。
張嬤嬤的住處,是一間偏僻的小院。
院門虛掩著。
秦長歌做了個手勢,示意溫翎停下。
他貼在門邊,側(cè)耳傾聽。
里面,一片死寂。
沒有燈火,沒有聲音。
太安靜了。
出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猛地推門而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著一股奇異的鮮香味,撲面而來。
屋內(nèi)的景象,讓溫翎瞳孔一縮。
張嬤嬤靠在一張?zhí)珟熞紊?,雙目圓睜,早已沒了氣息。
一根華麗的金簪,從她的心口直沒至柄。
她的一只手無力地垂下,另一只手的手指,蘸著已經(jīng)凝固的血,在身前的桌案上,寫下了一個殘缺的字。
“藥……”
字旁,一個香爐里,灰燼尚有余溫。
殺手,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