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薛謙二話不說,直接將薛蟠拎進了祠堂。厚重的門“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跪下!” 薛謙的聲音如同寒鐵。
薛蟠撲通一聲跪在冰冷的青磚地上,嚇得渾身哆嗦。
“我薛家雖為商賈,卻也知詩書傳家是立身之本!送你進學,是盼你知禮明義,將來能頂立門戶!你倒好!”
薛謙指著門外,氣得手指都在抖,“你就在那等地方廝混?與那等頑劣之徒為伍?擲骰子?斗毆?你學的就是這些?!”
“爹……爹我錯了……”薛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錯了?”薛謙抄起供桌上那根烏沉沉的、象征家法的紫檀木戒尺,“伸出手來!”
薛蟠看著那根閃著幽光的戒尺,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把手藏到身后。
“伸出來!”薛謙厲喝,眼中沒有半分溫度。
薛蟠嚇得一個激靈,哆哆嗦嗦地伸出兩只紅腫未消的小手。
“啪!”
沉重的戒尺帶著風聲,狠狠抽在掌心!尖銳的劇痛瞬間炸開!
“啊——!”薛蟠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
“這一下,打你不思進取,荒廢學業(yè)!”
“啪!”
“這一下,打你識人不明,與宵小為伍!”
“啪!”
“這一下,打你欺瞞父母,不知廉恥!”
三記戒尺,又快又狠,毫不留情。薛蟠的掌心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他哭得撕心裂肺,幾乎要背過氣去。
薛謙丟開戒尺,看著蜷縮在地上、哭得快要暈過去的兒子,眼神冰冷而疲憊:“從今日起,不許你再踏出府門一步!那等腌臜地方,永遠不許再去!給我在祠堂跪著!好好想想!”
說完,他拂袖而去,留下薛蟠在冰冷幽暗的祠堂里,獨自承受著皮肉之苦和巨大的恐懼。
薛寶釵“焦急”地守在祠堂外,聽著里面?zhèn)鱽淼慕涑呗暫透绺缙鄥柕目藓浚∧樕蠞M是“擔憂”和“害怕”,小手緊緊抓著薛姨媽的衣襟,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娘親……爹爹打哥哥……哥哥疼……寶釵怕……”
薛姨媽心疼兒子,也心疼女兒受驚,摟著她不住安慰:“寶釵不怕,你哥哥不學好,該打!打醒他就好了!” 她心里對那誤人的私塾和夫子也是恨極。
當晚,薛謙的書房燈火通明。他沉著臉,對薛貴吩咐:“去打聽打聽,金陵城里,可有學問好、品行端方、肯嚴加管束的先生?不拘束脩多少,只要能把蟠兒那身歪風邪氣給我扳正過來!要快!”
薛貴領命而去。
幾天后,薛貴帶回了一個人。
新先生姓柳,單名一個晏字。年約四十許,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靛藍布袍,身形清瘦,面容清癯,顴骨略高,一雙眼睛卻異常清亮有神,如同古井寒潭,透著洞悉世事的冷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孤高。
他并非什么名儒,只是個屢試不第的舉人,因家貧,又不愿攀附權貴,只在城外一間破敗的義塾教幾個寒門子弟糊口。
薛貴輾轉尋到他,許以重金,并言明家中少爺頑劣不堪,急需嚴師管教。柳晏本不欲沾染這等富貴紈绔,但聽聞薛謙所求只是“品行端方,嚴加管束”,又思及義塾實在難以為繼,才勉強答應前來一見。
薛謙在書房見了柳晏。一番交談下來,薛謙心中暗暗點頭。此人言語不多,但句句切中肯綮,對時文經(jīng)義見解精到,更難得的是那份不卑不亢、貧賤不移的氣度。
當薛謙隱晦地提及兒子頑劣、前一個私塾風氣糟糕時,柳晏只是淡淡地說:“璞玉需琢,劣習當剜。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無嚴師難出高徒。薛公既要令郎改過向學,便需忍得一時之痛?!?/p>
這話,正合了薛謙此刻的心境!他當即拍板,重金聘請柳晏為西席,專門教導薛蟠一人,就在薛府后園僻靜處收拾出一間敞亮書房作為學館。
薛蟠被從祠堂放出來時,手掌還腫著,蔫頭耷腦,聽到父親給自己找了個“厲害”的新先生,還要關在府里單獨教,更是如喪考妣。
薛寶釵“關切”地跑去看哥哥,小心翼翼地捧著他裹著藥布的手,小嘴呼呼地吹著氣,大眼睛里滿是心疼:
“哥哥……疼嗎?寶釵給哥哥呼呼……就不疼了……” 她看著哥哥那副霜打茄子的模樣,心底卻悄悄松了口氣。
調教哥哥計劃的第二步——換老師,成了!
這位柳先生,那雙清亮得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讓薛寶釵隱隱覺得不簡單。但無論如何,總比那個烏煙瘴氣的“云松書院”和那個收錢縱容的夫子強上千百倍!
后園新辟的書房里,很快傳來了柳晏清冷平直、不帶一絲波瀾的講書聲,以及薛蟠磕磕巴巴、時不時夾雜著吸氣忍痛聲的回應。
薛寶釵抱著她的布娃娃,坐在不遠處的秋千架上,看似在玩耍,耳朵卻悄悄豎著。
她輕輕晃著秋千,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稚嫩的臉上,映出眼底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謀劃者的微光。
戒尺的疼痛或許短暫,但這位柳先生帶來的規(guī)矩與束縛,才是真正困住薛蟠這匹小野馬、逼他走上正途的開始。
而她,只需繼續(xù)扮演好那個天真懵懂、只會為哥哥“驕傲”和“心疼”的好妹妹,在必要的時候,再遞上一頂合適的“高帽”,或者……一把無形的“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