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半弧,止——左中心大圓樁起,正中心再起,左半弧,止……"
燼淵的聲音在幽暗的塔內(nèi)輕輕響起,低沉而清晰,仿佛能穿透四周的黑暗。他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劃過,指尖微動,竟似能預判每一根地樁的軌跡。
扶誅起初還覺得這機關繁瑣,可隨著他的指引,她手中長劍越舞越流暢,劍鋒破空之聲如龍吟虎嘯,在密集的地樁間穿梭自如。她忍不住用余光瞥向燼淵,只見他身形如電,玄色衣袍翻飛間,竟無一根地樁能阻礙他的腳步。
他低眉垂目,神情專注而沉靜,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眼,唯有眼前的機關才是唯一值得他思索的存在。
不知為何,扶誅心底驀然平靜下來。
“喲,小師弟,身法不錯??!”她挑眉,語氣里忍不住帶了幾分調(diào)侃,“是個跳舞的好材料?”
燼淵懶得抬眼理會她,似乎沉迷于破解腳下地樁的規(guī)律。片刻后,他腳下步子忽然一頓,眸光微微閃動,“有了。”
扶誅側(cè)耳,“嗯?”
“地樁的規(guī)律?!睜a淵聲音低沉,“以塔座為中心,五步距離畫一個太極圖,隔兩步再一個圓,最后兩步貼近塔壁為最后一圈。暗樁全在這副太極圖的弧線與三條圓弧上,每個暗樁間隔約半臂距離,時間相隔大約兩個彈指之間?!?/p>
扶誅瞇眼細看,果然發(fā)現(xiàn)那些地樁升起時連成的軌跡,正是燼淵所說的弧線。她唇角一揚,朝他拋了個媚眼,“不錯啊小師弟,動腦之事交給你,動手的事交給我,咱倆簡直天下絕配!不若你從了我,日后咱倆一同出去稱霸六界?”
燼淵嘴角一抽,臉黑了下去,“……厚顏無恥。”
扶誅哈哈大笑起來,又揚聲問道,“小祁厭,上樓的機關呢?有突破嗎?”
“稍等?!逼顓挼纳碛巴瑯釉诤诎抵锌焖俅┧?,指尖輕觸塔壁,又躍上地樁摸索頭頂?shù)膶影濉?/p>
扶誅也不催促,笑嘻嘻地旋身避開暗樁貼近塔壁,又小心躲過冷箭,摸索起來。
片刻后,祁厭清冷的聲音在身后再次響起,似乎有些頹然,“塔壁上除了箭孔并無機關,層頂也無關竅,不過……”
“不過什么……”扶誅轉(zhuǎn)身看來,追問道。
“沒事……再給我一點時間?!逼顓捰州p輕搖頭,從高高升起的地樁上一躍而下,凝神盯著不斷起伏的地樁若有所思。
“地上只有地樁,塔壁上只有箭孔,頭頂若沒有機關,還能在哪里?”扶誅疑惑皺眉,是有些急躁。
“不用著急,”祁厭輕輕抬手搭在她肩頭,言語安撫,“我已發(fā)現(xiàn)頭頂木板幾處異樣,似有玄機,或許是還要觸發(fā)什么別的機關,才能讓上樓的機關顯現(xiàn),再觀察一下?!?/p>
一旁一直冷靜聽著的燼淵聞言,目光重新落回地樁上:“太極圖的黑白兩點和塔座正中心的暗樁,是其他地樁的兩倍,停留時間也更長,或許玄機在此?!?/p>
扶誅眼睛一亮,“你是說,機關在這三個大樁上?”
“不知道,”燼淵搖頭,“試試?!?/p>
話音落下,扶誅已經(jīng)一個縱身躍上塔中心的大木樁。
燼淵亦踏風而起緊隨其后,站上了右側(cè)的大樁。祁厭沉吟片刻后,則決定留在下方觀察。
“似乎……”燼淵站在上面環(huán)視俯仰一圈,忽然開口,“我這個木樁要比你那邊高出不少?”
扶誅扭頭看去,身側(cè)那道黑影確實比她要高出許多,可是——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身高一八六,我身高一六八?”扶誅遞去一個白眼,“你認真點,現(xiàn)在是嘲笑我身高的時候嗎?”
“……”
燼淵無言以對。
“應當與踏上木樁的時間有關,”站在下面的祁厭目睹了這一切,很快看破了其中的玄妙,站在下面冷靜分析,“主人先上樁,木樁便先停。燼淵后上,木樁繼續(xù)升高直至燼淵腳步落下才停住?!?/p>
聞言,燼淵認同地點點頭,飛身從木樁上跳了下來。
幾秒后,那根大樁縮回地底。按照升降規(guī)律一輪下來,大木樁重新升起。
地樁冒出地面時,燼淵避讓一旁小心躲過其他地樁與流箭,并未再踏上去,木樁果然升得比上次還高出一截,離第二層不過剛好一人高時,木樁似乎升到了極限,停滯幾秒——正要再次縮回地底時,對向“咻”地一聲一支冷箭突然從塔壁射出!
燼淵本欲揮劍斬斷,電光火石間忽然收手側(cè)身,飛箭“?!钡匾宦曖斎肽緲?,木樁頓時停住。
“咔——”
頭頂隱約發(fā)出咔擦一聲輕響,又等了幾秒,木樁仍舊沒有下降的跡象,穩(wěn)穩(wěn)停在了最高處!
祁厭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燼淵沉聲下令,“離開三個大樁,不要觸碰,等木樁升至最高處,讓對向飛來的箭射中它們!”
扶誅半知半解,但還是照做,旋身過來與他倆站在了一處。
幾分鐘后,三根大木樁一一被對向而來的飛箭釘住,懸停在半空。
祁厭和燼淵一同飛身而上,兩人稍稍伸手果然在頂上觸及一個凸起的機關,手上用力,機關響動聲傳來,卻沒有如預想中那般出現(xiàn)變化。
”扶誅,上來!”燼淵低喊一聲,“聽我指令一起觸動頭頂機關?!?/p>
“來了!”扶誅還愣在原地,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把機關破解了,聞聲趕緊縱身躍上最后一根大樁。
三人同時發(fā)力——
"三、二、一,按!"
三個機關同時觸發(fā),箭雨戛然而止,塔內(nèi)白光乍現(xiàn),整個塔中頓時亮堂了起來,塔中所有箭矢盡數(shù)憑空消失,腳下木樁瞬間縮回地底。
三人趕緊飛身下來穩(wěn)住身形,“轟”地一聲巨響,只見頭頂層板緩緩開了一個一丈大小的洞,一道旋轉(zhuǎn)樓梯從第二層慢慢落下。
扶誅長舒一口氣,臉上笑意蕩開,正要邁步,燼淵忽然神色暗了暗,上前兩步朝她走來。
“干、干什么?”扶誅看著陡然一臉鄭重湊近自己那張豐神俊朗的臉,忽地有些燥熱,她莫名結(jié)巴了一下。
燼淵沒答話,只是伸手拉過她的左手,眼神落在她臂膀的位置,那里的衣裳破損了一道口子,一道干涸的血痕格外刺眼。
“受傷了?”他聲音低沉,剛剛接住她那一下就感覺有點不對勁,果然是誤傷到了她。
“啊……你說這個,”扶誅一愣,好似松了口氣,隨即無所謂地笑笑:"小傷,早愈合了。"
祁厭也湊過來,“主人,下次讓我擋在前面,我是你的坐騎,保護你是理所當然的?!闭f著他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愈合的傷口周圍留下的血跡。
扶誅揉揉他的頭,“傻麒麟,你知道的,我體質(zhì)特殊,血液能清百毒治百病,還能生骨肉,不過是一道小傷口,早便愈合了?!?/p>
“傷口是輕易能愈合,痛呢?”聽了此話,燼淵卻突然伸手,修長的手指指節(jié)微微曲起,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輕聲道,“受了傷要喊疼。以后小心點?!?/p>
話落,那人便越過她,轉(zhuǎn)身向懸梯走去。
“受了傷要喊疼……”
扶誅呆愣在原地,喃喃低聲重復了一句。額上觸感似乎還殘留著那抹淺淺的溫度,那句話在她耳邊擲地有聲地回蕩,陌生得讓她心尖發(fā)顫。
縱橫六界幾千年,她早已成了這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她從不輕易受傷,習慣了傷口見血瞬間自動愈合,更習慣了將所有的疼痛都咽下。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忘記了,這副百毒不侵的身體其實也是會痛的。
這世上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告訴她受了傷要喊疼……
塔內(nèi)的風裹挾著血腥氣拂過,扶誅下意識摸了摸肩膀上那道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疼痛——不是傷口本身的痛,而是那些被歲月掩埋的、積壓了太久的隱痛。
扶誅怔怔地望著眼前那道背影。玄色衣袍上暗繡的金紋在塔內(nèi)幽光下若隱若現(xiàn),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輪廓。那肩膀比她想象的更寬厚,像是能扛起天地的重量?;蛟S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眼前這道身影此刻在她眼里有多么的可靠。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扶誅就知道自己在這世間無人可依。她習慣了獨面千軍,習慣了以傷換傷,習慣了將所有的脆弱都藏在利劍的血光之下??纱丝蹋堑辣秤巴断碌年幱盎\罩著她,竟讓她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扶誅正出神,卻未察覺身后一道幽冷的視線——祁厭站在身后,目光幽幽無聲地釘在兩人之間,眼中隱約一抹委屈。
燼淵沒聽見聲響,便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動作間 ,扶誅突然發(fā)現(xiàn)燼淵耳后有道細細的血痕——方才他似乎替她擋了不少暗箭?
塔內(nèi)昏光斜落,映得他眉目如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直直望來,竟讓扶誅心頭一顫。她下意識偏開視線,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袖口。
“還不跟上來?”燼淵見她神色異樣,眉頭微蹙,嗓音低沉如夜風拂過。
“急什么,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