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煙花,足夠絢爛?!?/p>
水鏡看著他,徹底沒話說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的擔(dān)憂和顧慮,在這個男人的邏輯閉環(huán)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他不是在冒險,他是在計算。用人心,用時機,用所有可利用的因素,去計算一個最優(yōu)解。
而她,只需要當(dāng)好那個后勤總管,然后,靜靜地看著他,如何將這匪夷所思的計劃,變成現(xiàn)實。
“落雁城里,有沒有什么地方,是公認(rèn)的‘毒瘤’?”顧弦問道,“那種……和魔道有些牽扯,但又沒到讓正道仙門非要出手鏟除的地步,同時,又富得流油的地方?!?/p>
水鏡的腦海里,瞬間就跳出了一個名字。
“黑風(fēng)坊?!彼龓缀跏敲摽诙觯奥溲愠亲畲蟮暮谑?,銷贓、買賣禁物、販賣情報,無所不為。據(jù)說,坊主‘黑煞’,本身就是個修為不低的魔修,與萬魔淵的幾個小宗門,關(guān)系匪
淺。城主府,對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很好?!鳖櫹业淖旖?,勾起了一抹弧度?!熬退恕!?/p>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今晚,我們就去看看,這所謂的‘黑風(fēng)坊’,成色如何?!?/p>
……
夜色如墨。
落雁城的北區(qū),是一片三教九流混雜之地。而黑風(fēng)坊,便是這片區(qū)域當(dāng)之無愧的中心。
它并非一間店鋪,而是一整條被高墻圍起來的巨大坊市。入口處,兩尊猙獰的石獸鎮(zhèn)守,十幾名氣息彪悍的護衛(wèi),手持泛著魔氣的兵刃,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任何進入坊市的人,都必須戴上一個遮蔽氣息和容貌的青銅面具。這是黑風(fēng)坊的規(guī)矩。
顧弦和水鏡,此刻也戴著同樣的面具,混在人流中,走進了這條充滿了罪惡與交易的街道。
坊市內(nèi),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與外面街道的肅殺氣氛,截然不同。
道路兩旁,是各式各樣的攤位和店鋪。有的在售賣來路不明的法器丹藥,有的在收購剛從某個倒霉蛋身上扒下來的儲物袋,甚至還有幾個籠子里,關(guān)著眼神麻木的女修,像貨物一樣,被人挑挑揀揀。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藥草味和一種劣質(zhì)魔氣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水鏡的眉頭,在面具下緊緊皺起。天機閣雖不問世事,但她從小接受的教育,讓她對眼前這一切,充滿了本能的厭惡。
“真是個骯臟的地方?!彼吐曊f道。
“越是骯臟,燒起來,才越是好看?!鳖櫹业穆曇?,聽不出什么情緒。
他的目光,并沒有在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上停留,而是在觀察著整個坊市的結(jié)構(gòu)。
坊市的布局,外松內(nèi)緊。越往里走,守衛(wèi)越是森嚴(yán),巡邏的隊伍,也從普通武夫,變成了身穿統(tǒng)一制式鎧甲的魔道修士。
在坊市的最深處,是一座三層高的黑色石樓,樓頂上,飄揚著一面黑色的骷髏旗。
那里,就是黑風(fēng)坊的核心,坊主“黑煞”的巢穴。
“祖宗,您看那家!那家在賣‘蝕心草’!這可是煉制魔道劇毒的主料??!掌律堂最恨這個了!咱們把它給揚了,絕對師出有名!”
“還有那邊!那個胖子腰上掛的儲物袋,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刪了他!”
老油條在袖子里,像個軍師一樣,不停地出謀劃策,興奮得不行。
顧弦無視了它的聒噪。他和水鏡,像兩個普通的顧客一樣,不急不緩地,走到了那座黑色石樓的門前。
“站??!”兩個守在門口,身材魁梧如鐵塔的魔修,伸出長戟,將他們攔下,“三樓重地,閑人免入!”
顧弦沒有說話,只是抬起了頭,目光穿過面具,看向了石樓的頂端。
然后,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水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要開始了。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法器,準(zhǔn)備應(yīng)對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任何變故。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靈氣爆裂的波動,甚至,連一絲風(fēng)都沒有。
顧弦只是那么靜靜地站著,伸著手指,對著那座石樓。
那兩個魔修守衛(wèi),一開始還一臉兇神惡煞,但很快,他們的表情,就從不屑,變成了疑惑。
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戴著面具的怪人,就這么伸著手指,一動不動,好像……卡住了一樣?
“搞什么鬼?”一個魔修不耐煩地罵了一句,舉起長戟,就準(zhǔn)備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給捅個對穿。
可就在他的長戟,即將揮出的瞬間。
“咔……嚓……”
一聲極其細(xì)微,卻又無比清晰的碎裂聲,從所有人的頭頂傳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然后,他們看到了此生,最荒誕,最不可思議,也最恐怖的一幕。
那座由堅硬的黑曜石砌成的三層石樓,那座黑風(fēng)坊的權(quán)力象征,那座坊主“黑煞”的堡壘……
正在……無聲地,分解。
就像一個用沙子堆砌的城堡,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抹去。
不是崩塌,不是碎裂,是分解。
一塊塊黑曜石,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就化作了最細(xì)膩的黑色粉末,簌簌地,飄散下來。
先是屋頂?shù)耐咂?,然后是房梁,然后是墻壁,窗戶…?/p>
整個過程,安靜得可怕。
沒有慘叫,沒有呼救。因為樓里的人,連同他們身上的衣物,手中的兵器,桌上的酒杯,都和那座石樓一樣,在同一時間,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微塵。
整個黑風(fēng)坊,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
叫賣的小販,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討價還價的顧客,伸著手,僵在半空。
巡邏的護衛(wèi),邁出的腳,凝固在了地面上。
他們臉上的表情,從貪婪,到茫然,再到極致的恐懼,只用了短短數(shù)個呼吸的時間。
那兩個攔住顧弦的魔修,手中的長戟,“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們看著眼前那座正在“消失”的石樓,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褲襠處,迅速地濕了一大片。
在無數(shù)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座石樓,連同里面的一切,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里,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平整的,空蕩蕩的地基。
以及,漫天飄揚的,黑色的……骨灰。
一陣夜風(fēng)吹過,將這些粉末,吹向了落雁城的每一個角落。
直到這時,那壓抑到極點的死寂,才被一聲凄厲到變了調(diào)的尖叫,徹底打破。
“鬼?。。?!”
人群,轟然炸開!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無數(shù)人尖叫著,哭喊著,手腳并用地,向著坊市的出口,瘋狂地逃竄。他們互相推搡,踩踏,場面一片混亂。
顧弦依舊站在原地,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與他毫無關(guān)系。
他只是,緩緩地,放下了那根伸出的手指。
水鏡站在他的身后,面具下的臉,早已一片煞白。她看著那片空地,看著那些瘋狂逃竄的人群,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就是……他說的煙花?
沒有絢爛的光彩,沒有震耳的聲響。
只有,絕對的,冰冷的,無聲的……湮滅。
這比任何神通法術(shù),都要來得恐怖,來得震撼!
“你……你把他們,全都……”水鏡的聲音,有些發(fā)干。
“我只是刪除了那棟建筑的‘結(jié)構(gòu)穩(wěn)定性’,以及,里面所有物體的‘物理形態(tài)’?!鳖櫹业幕卮穑袷窃诮忉屢粋€簡單的程序問題,“他們,只是回歸了最原始的狀態(tài)?!?/p>
水鏡沉默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用正常的邏輯,去思考這個男人和他的力量了。
就在這時,顧弦動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走到了那片空地的中央。
然后,一股沛然莫御的氣息,從他身上,轟然散開!
這氣息,并不屬于他。
它充滿了威嚴(yán),肅殺,以及一種不容置疑的“法度”。
正是,懸云峰掌律堂,獨有的氣息!
這是顧弦,在懸云云頂,從雷煌的“天罰道”中,“復(fù)制”并“儲存”下來的一絲道韻。
此刻,被他完美地,模擬了出來。
“奉,懸云峰掌律堂之命!”
顧弦的聲音,并不響亮,卻清晰地,傳入了坊市內(nèi),每一個還在混亂中的人的耳朵里。
“黑風(fēng)坊,勾結(jié)魔道,荼毒生靈,罪不容誅!”
“今日,小懲大誡,以儆效尤!”
“三日之內(nèi),北地所有與魔道有染之輩,自行前往掌律堂分舵領(lǐng)罪,或可從輕發(fā)落!”
“若敢頑抗,這座石樓,便是爾等下場!”
他的聲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宣判,帶著煌煌天威,在整個黑風(fēng)坊上空,回蕩不休。
說完這幾句話,他不再停留。
轉(zhuǎn)身,拉起還在震驚中的水鏡,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混亂的人群之中。
只留下,滿地狼藉,和那些被嚇破了膽的牛鬼蛇神。
以及,那句在夜空中,久久不散的,霸道宣言。
當(dāng)晚。
整個落雁城,徹底無眠。
“黑風(fēng)坊被掌律堂給平了”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夜之間,傳遍了全城。
無數(shù)人,涌向北區(qū),看著那片空空如也的地基,和那漫天飛舞的黑色粉塵,臉上寫滿了敬畏與恐懼。
“神仙手段!這絕對是神仙手段!”
“聽說,掌律堂這次來的是一位大人物!就動了動手指,黑煞連同他的老巢,就變成灰了!”
“太霸道了!不愧是懸云峰!這才是名門正派的氣勢!”
“那警告,你們聽說了嗎?讓所有和魔道有關(guān)系的人,三日內(nèi)去自首!這下,北地要變天了!”
流言,越傳越玄乎。
有的人說,出手的是掌律堂的某位閉關(guān)多年的太上長老。
有的人說,是雷煌天尊,親自降下了一道神念。
但無論哪個版本,都指向了一個共同的結(jié)論——懸云峰掌律堂,這次,是要在北地,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了!
而此時,城南,某間不起眼的客棧里。
水鏡將一袋剛買回來的熱氣騰騰的包子,放在桌上。
她看著窗邊,那個正閉目養(yǎng)神,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的始作俑者,表情復(fù)雜到了極點。
“我們……成功了?!彼f道。
“嗯?!鳖櫹冶犻_眼,點了點頭,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味道不錯?!?/p>
水鏡看著他這副悠閑的樣子,一陣無語。
她跑出去打探消息的時候,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生怕被滿城搜捕的城衛(wèi)軍發(fā)現(xiàn)。
結(jié)果,他倒好,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等著吃早飯。
“現(xiàn)在,城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掌律堂’身上了?!彼R坐了下來,也拿起一個包子,卻沒什么胃口,“真正的掌律堂分舵,已經(jīng)被各方勢力的探子,圍得水泄不通。據(jù)說,他們自己都懵了,正在瘋狂地自查,到底是誰,冒充他們,干了這么一票大事?!?/p>
“很好?!鳖櫹业脑u價,依舊是這兩個字。
“好什么??!”水鏡有些抓狂,“萬一他們查到我們……”
“他們查不到?!鳖櫹艺f,“沒有任何靈力殘留,沒有任何目擊者能描述出我們的樣貌。他們只會覺得,是某個掌握了詭異神通的宿敵,在故意栽贓他們。他們會把調(diào)查方向,轉(zhuǎn)向那些與他們有仇的魔道巨擘,或是邪修老怪?!?/p>
他三兩口吃完一個包子,又拿起了第二個。
“現(xiàn)在,我們什么都不用做?!?/p>
“只需要,等著那條被驚動的魚,自己找上門來?!?/p>
落雁城,亂了。
一池原本還算平靜的秋水,被投入了一塊名為“掌律堂”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城主府的衛(wèi)兵,全員出動,封鎖了各大街道,盤查著所有可疑人員,但他們查的,卻不是昨夜的始作俑者,而是在防備著,有哪個不長眼的魔道修士,在這風(fēng)口浪尖上,跳出來挑釁掌律堂的威嚴(yán)。
城中大大小小的幫派和地下勢力,一夜之間,全都偃旗息鼓,一個個夾起了尾巴,生怕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勾當(dāng),被翻出來,成為掌律堂“殺雞儆猴”的下一只雞。
而最混亂的,莫過于城東,那座平日里威嚴(yán)肅穆的掌律堂分舵。
此刻,分舵的大門外,里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來自各方勢力的探子。他們偽裝成小販、路人、乞丐,用各種隱晦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座宅院,想從中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分舵內(nèi),氣氛更是凝重到了冰點。
議事廳中,十幾個身穿黑底金紋執(zhí)法袍的掌律堂弟子,正襟危坐,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坐在首位的,是一個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人。他叫秦岳,是此次北地行動的負(fù)責(zé)人,有著元嬰后期的修為,在掌律堂內(nèi),地位不低。
“啪!”
秦岳一掌拍在身前的梨花木桌上,那張桌子,瞬間布滿了裂紋。
“豈有此理!簡直是奇恥-大辱!”他怒聲喝道,“我掌律堂行事,何時需要用這等藏頭露尾的手段!又是誰,給了他這么大的膽子,敢冒充我等名號,在落雁城行兇!”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昨夜,黑風(fēng)坊出事的第一時間,消息就傳到了他這里。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手下哪個弟子,年輕氣盛,私自行動了。
可一問之下,所有人都說昨夜在分舵內(nèi),無人外出。
等他派人去現(xiàn)場勘查,帶回來的情報,更是讓他心頭一沉。
“秦師兄,現(xiàn)場……很詭異?!币粋€負(fù)責(zé)勘察的弟子,站起身,聲音干澀地匯報道,“沒有任何斗法的痕跡,沒有靈力殘留,甚至,連一絲陣法發(fā)動的跡象都沒有。那座石樓,就像是……憑空蒸發(fā)了一樣。連同坊主黑煞在內(nèi),樓中三十七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只剩下了一些……黑色的粉末?!?/p>
“粉末?”秦岳眉頭緊鎖。
“是。”那弟子點了點頭,“經(jīng)過檢驗,那些粉末的成分,極其復(fù)雜,有人體的,有石料的,有金屬的……仿佛,所有的東西,都被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力量,碾碎成了最原始的塵埃?!?/p>
議事廳內(nèi),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將一座石樓和幾十個活生生的人,瞬間化為齏粉,卻不留下任何靈力痕-跡。
這是什么神通?聞所未聞!
“栽贓!這是赤裸裸的栽贓!”另一個弟子,憤然道,“對方不僅冒充我們,還故意用這種詭異的邪術(shù),就是為了敗壞我掌律堂的名聲!”
“會是誰干的?”秦岳的目光,掃過眾人,“萬魔淵?血魔宗的‘血化神光’?還是陰鬼宗的‘萬鬼噬魂’?都不像。這些魔功,雖然歹毒,但聲勢浩大,魔氣沖天,絕不可能如此……干凈?!?/p>
眾人議論紛紛,將掌律堂這些年得罪過的仇家,數(shù)了個遍,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能與昨夜那詭異手段,對上號的。
這件事,就像一團迷霧,籠罩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秦岳揉了揉發(fā)痛的眉心,沉聲道:“傳我命令,分舵所有弟子,即刻起,全力追查此事!同時,向外發(fā)布聲明,澄清昨夜之事,與我掌律堂無關(guān),乃是宵小之輩的陰謀!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藏在陰溝里的老鼠,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是!”眾人齊聲應(yīng)道。
只是,他們心中都清楚,這份聲明發(fā)出去,恐怕沒幾個人會信。
在世人眼中,掌律堂,本就是霸道和不講理的代名詞。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他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口黑鍋,他們是背定了。
而就在掌律堂焦頭爛額,滿城風(fēng)雨之時。
城南,那家不起眼的客棧里,顧弦和水鏡,卻過得異常平靜。
水鏡一開始還提心吊膽,生怕下一秒,就有一隊掌律堂的修士,破門而入。
但兩天過去,外面除了流言蜚語越來越多,竟然沒有半點針對他們的動靜。
她終于明白,顧弦那句“他們查不到”,并非自負(fù),而是事實。
這兩天,顧弦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里,閉目靜坐。
水鏡知道,他不是在休息,而是在“練習(xí)”。
她曾親眼看到,顧弦伸出一根手指,對著桌上的一杯水。那杯水里的熱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變成了一杯冰水。
然后,他又伸出手指,對著那杯冰水。水面上,便迅速凝結(jié)出一層薄冰。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沒有任何靈力波動。
他像一個最精密的匠人,在雕琢著一件無形的藝術(shù)品。每一次“刪除”,都比上一次,更加精準(zhǔn),更加細(xì)微。
這種對力量的掌控力,讓水鏡感到由衷的敬畏。
她也漸漸放下了心,開始專心扮演好“后勤總管”的角色。
每天,她都會戴上面具,去城里人流最雜亂的茶館、酒肆,聽著那些天南海北的江湖客,高談闊論。
關(guān)于“掌律堂血洗黑風(fēng)坊”的八卦,已經(jīng)演變成了十幾個版本。
而另一個被頻繁提及的名字,便是“魔子夜宸”。
“聽說了嗎?夜宸那小子,好像真的被逼急了!他放出話來,說要在一個月后,重返天魔宗,清理門戶!”
“真的假的?他師父都被人圍在山上了,他一個人,拿什么去清?”
“誰知道呢?不過,最近萬魔淵那邊,確實不太平。好幾個支持夜宸的長老,都被血魔宗的人給暗殺了。天魔宗內(nèi)部,也亂成了一鍋粥?!?/p>
水鏡將這些零零散散的情報,一一記在心里,回來再告訴顧弦。
顧弦每次聽完,都只是點點頭,不做任何評價。
他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祖宗,這都第三天了,那條魚,怎么還不來啊?”袖子里,老油條有些按捺不住了,“要不,咱們再出去,放一場更大的煙花?把城主府給揚了怎么樣?我瞅著那城主,也不像個好東西!”
“閉嘴?!鳖櫹以谛睦锘亓藘蓚€字。
“耐心點?!彼麑σ慌杂行┳⒉话驳乃R說道,“他比我們,更急?!?/p>
水鏡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么。
“篤,篤,篤。”
房門,被輕輕地敲響了。
聲音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水鏡的身體,瞬間繃緊,手已經(jīng)按在了儲物袋上。
顧弦卻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站起身,親自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并非他們預(yù)想中的任何一種人。
既不是兇神惡煞的掌律堂修士,也不是殺氣騰騰的魔道中人。
而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送餐的店小二。
那小二,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jì),面容清秀,眼神卻有些空洞,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他手里,托著一個食盒。
看到顧弦開門,他也不說話,只是機械地,將食盒遞了過來。
“我們,沒有叫餐?!彼R警惕地說道。
那店小二,依舊不言不語,只是固執(zhí)地,將食盒往前又遞了遞。
顧弦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食盒上。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木制食盒,上面,卻用一種暗紅色的顏料,畫著一個扭曲的,仿佛在嘶吼的鬼臉。
那鬼臉,散發(fā)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邪異的氣息。
“是魔道的東西?!彼R立刻判斷了出來,臉色一變,“他是在試探我們!”
如果他們是真正的掌律堂弟子,看到這充滿魔氣的東西,第一反應(yīng),必然是勃然大怒,當(dāng)場將其毀掉,并拿下這個送東西的人。
任何一絲猶豫,都會暴露身份。
水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向顧弦,卻發(fā)現(xiàn)顧弦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沒有去接那個食盒。
而是伸出手,在那店小二的眉心,輕輕一點。
那店小二空洞的眼神,瞬間恢復(fù)了清明。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盒,又看了看眼前的顧弦和水鏡,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我……我怎么會在這里?你們是誰?”
“你被人控制了。”顧弦淡淡地說道,“現(xiàn)在,沒事了?;厝グ?,忘了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那店小二愣了愣,隨即,像是真的忘掉了一切,對著顧弦和水鏡,莫名其妙地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樓。
從始至終,顧弦都沒有碰那個食盒一下。
食盒,就那么孤零零地,被留在了門口的地上。
水鏡看著這一幕,有些不解。
顧弦這是什么操作?不接,也不毀,直接把人放了?
這算什么回應(yīng)?
然而,顧弦卻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zhuǎn)身,重新坐回了桌邊。
他伸出手,隔著數(shù)米的距離,對著門口地上的那個食盒。
然后,輕輕一握。
水鏡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她看到,那個食盒上,用暗紅色顏料繪制的鬼臉,那股陰冷邪異的魔氣,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硬生生地,從食盒上“抽”了出來!
那股魔氣,在空中,凝聚成一團,不斷地扭曲,掙扎,發(fā)出一陣陣無聲的尖嘯,仿佛一個活物。
而那個食盒,在失去了魔氣之后,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木盒子,連上面的鬼臉圖案,都顏色黯淡,失去了所有的邪異之感。
顧弦的五指,緩緩收攏。
那團被抽離出來的魔氣,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鳴,然后,“噗”的一聲,徹底湮滅,消失在了空氣中。
做完這一切,顧弦就像是捏死了一只蒼蠅,臉上連半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好了?!彼f道,“現(xiàn)在,他知道,我們不是掌律堂的人了?!?/p>
水鏡呆呆地看著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這是……”
“我刪除了附著在上面的‘魔道法則’。”顧弦解釋道,“這比直接毀掉它,更能說明問題。”
水鏡,懂了。
徹底懂了。
直接毀掉食盒,是“敵對”的信號。
而顧弦的做法,卻是在向?qū)Ψ?,傳遞一個更深層次的信息——
“你的力量,我看懂了。你的手段,對我無效。你的法則,我可以隨手抹去?!?/p>
“我,凌駕于你之上?!?/p>
這已經(jīng)不是試探的回應(yīng)了,這是一種……降維打擊。
一種充滿了絕對自信與霸道的,宣告。
水鏡可以想象,那個躲在暗處,通過食盒觀察著這里一切的人,在看到這一幕時,會是何等的震驚與駭然。
果然。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篤,篤,篤。”
房門,再次被敲響。
這一次,敲門聲里,沒有了試探,只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急切。
顧弦再次起身,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穿黑袍,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里的人。
他看不清面容,但身上那股桀驁不馴,又帶著一絲瘋狂與警惕的氣息,卻做不了假。
黑袍人沒有說話,只是對著顧弦,遞出了一枚黑色的玉簡。
顧弦接過玉簡。
神識探入,一行冰冷的字,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子時,城西,亂葬崗。”
黑袍人見他收下玉簡,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身形如鬼魅般,融入了走廊的陰影里,消失不見。
水鏡走到顧弦身邊,看著他手里的玉簡,低聲道:“他上鉤了?!?/p>
“嗯?!鳖櫹尹c了點頭,將玉簡隨手放在桌上。
“亂葬崗……他選這個地方,還是不放心我們?!彼?鏡分析道,“那里陰氣重,環(huán)境復(fù)雜,利于他隱藏和逃跑。”
“無妨?!鳖櫹业恼Z氣很平靜。
“我們,真的要去嗎?”水鏡還是有些擔(dān)心,“萬一,這是個陷阱呢?”
顧弦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陷阱,能困住我嗎?”
水鏡一怔,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是啊。
對一個能夠隨手“刪除”一切法則和物質(zhì)的人來說,所謂的陷阱,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看著顧弦平靜的側(cè)臉,心中的最后一絲擔(dān)憂,也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期待。
她很想看看,當(dāng)兩個被這個世界視為“病毒”的異類,真正站在一起時,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子時。
月黑風(fēng)高,鬼火熒熒。
落雁城西的亂葬崗,是城里人談之色變的不祥之地。
這里埋葬著無數(shù)無人收殮的尸骨,常年陰氣繚繞,據(jù)說一到夜晚,便有孤魂野鬼四處游蕩,尋人替死。
尋常人,別說晚上,就是大白天,也不敢靠近這里半步。
而此刻,兩道身影,卻踏著腳下松軟的墳土,不急不緩地,走進了這片死寂之地的深處。
正是顧弦和水鏡。
“這地方,可真夠瘆人的?!彼R搓了搓手臂,小聲嘀咕道。
雖然她是修士,不懼鬼神,但周圍那些東倒西歪的墓碑,和風(fēng)中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嗚咽聲,還是讓她感覺有些不舒服。
袖子里,老油條更是抖得像篩糠。
“祖宗,好多阿飄?。∫欢摹盐?,數(shù)不清了!他們好像要過來了!您快刪了他們!把他們的‘存在’都給刪了!”
顧弦沒有理會它。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四周。
那些在空中飄蕩的,散發(fā)著怨氣的幽魂,在接觸到他目光的瞬間,就像是遇到了克星的老鼠,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嘯,紛紛退避三舍,躲進了墳堆深處,再也不敢出來。
整個亂葬崗,瞬間清凈了不少。
水鏡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嘖嘖稱奇。
這家伙,連鬼都怕他。
兩人走到亂葬崗中央,一片相對開闊的空地上,停下了腳步。
顧弦環(huán)顧四周,淡淡地開口道:“看了這么久,不累么?出來吧。”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很遠。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聲回應(yīng)。
水鏡警惕地握住了法器,神識散開,卻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
她不禁有些懷疑,難道對方,真的只是設(shè)了個局,把他們騙到這里來,自己卻根本沒來?
顧弦卻很有耐心。
他負(fù)手而立,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約莫十幾個呼吸。
他面前不遠處,一棵枯死的歪脖子樹下,那片漆黑的影子里,空間,忽然像水波一樣,扭曲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身影,緩緩地,從那片影子里,“走”了出來。
仿佛他原本,就是那片影子的一部分。
水鏡的瞳孔,猛地一縮。
好詭異的身法!這絕不是普通的隱匿之術(shù)!
那人,終于完全現(xiàn)出了身形。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jì),身穿一襲繡著暗金色魔紋的黑袍,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有些邪異。
一頭墨色的長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肩后,幾縷不羈的發(fā)絲,垂在額前,遮住了他半邊眼睛。
但真正讓人在意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睛。
左眼,是深邃如永夜的漆黑,里面仿佛有無數(shù)星辰在幻滅,充滿了桀驁與瘋狂。
而右眼,卻是一種詭異的,不斷變幻著色彩的混沌,時而如熔巖般赤紅,時而如深海般幽藍,時而又化作令人心悸的紫黑。
兩種截然不同的眼神,出現(xiàn)在同一個人臉上,非但沒有不協(xié)調(diào),反而形成了一種致命的,充滿了矛盾與危險的魅力。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個世界的風(fēng)暴中心。
他,就是那個讓整個北地,都為之震動的名字。
魔子,夜宸。
“你,就是那個在黑風(fēng)坊,放煙花的人?”
夜宸開口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金屬般的質(zhì)感,冰冷,而又充滿了侵略性。
他的目光,像兩把淬毒的利刃,死死地鎖定在顧弦身上,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徹底看穿。
“是我?!鳖櫹业幕卮?,簡單明了。
“好大的膽子?!币瑰返淖旖牵雌鹨荒ǔ爸S的弧度,“冒充掌律堂,用那種聞所未聞的手段,毀了黑風(fēng)坊。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會給你自己,招來多大的麻煩?”
“我知道?!鳖櫹艺f,“但跟你現(xiàn)在的麻煩比起來,應(yīng)該,不算什么?!?/p>
夜宸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一股狂暴而混亂的氣息,從他身上,轟然爆發(fā)!
他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變形。地面上的碎石和枯葉,無風(fēng)自動,漂浮起來,然后,在半空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擠壓,變成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模樣。
“你,在挑釁我?”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水鏡臉色一白,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那是一種純粹的,混亂的,毫無道理可言的力量,讓她體內(nèi)的靈力,都開始變得澀滯起來。
這就是……夜宸的力量?
與顧弦的“湮滅”不同,這是一種,充滿了“扭曲”與“變異”的,混亂之力!
然而,顧弦,卻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甚至,連衣角,都沒有動一下。
那股足以扭曲空間的力量,在靠近他身體三尺范圍時,便如同泥牛入海,被一種更加霸道的規(guī)則,無聲無息地,消弭于無形。
“我不是在挑釁你。”顧弦迎著夜宸冰冷的目光,平靜地說道,“我是在告訴你,我們是同類。”
夜宸臉上的怒意,微微一滯。
他死死地盯著顧弦,那只混沌的右眼里,色彩變幻得更加劇烈。
“同類?”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就憑你,也配與我相提并論?”
“我們,都是被這個世界,視為‘異數(shù)’的存在?!鳖櫹艺f。
“異數(shù)?”夜宸咀嚼著這個詞,眼中的嘲諷更濃,“我,是天命所歸的魔道至尊!是注定要打敗這個虛偽世界的唯一真理!而你,不過是一個藏頭露尾,只敢用些上不得臺面手段的鼠輩!”
他的驕傲,深入骨髓。
即便身處絕境,四面楚歌,他也從未認(rèn)為自己是錯的。
錯的,是這個世界。
“祖宗,這小子比您還狂??!”老油條在袖子里氣得哇哇大叫,“不能忍!絕對不能忍!您快把他那身騷包的黑袍子給刪了,讓他光著屁股,看看他還怎么狂!”
顧弦沒有理會老油條的餿主意。
他只是,抬起了手。
并非要攻擊,而是指向了夜宸的左肩。
“半個月前,你在青冥峽,與血魔宗長老血屠一戰(zhàn)。他用‘化血神刀’,在你左肩,留下了一道刀傷?!?/p>
夜宸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件事,極其隱秘,除了他自己,和已經(jīng)死了的血屠,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是怎么……
“那道刀傷,看似愈合,但血屠的‘化血法則’,依舊殘留在你的經(jīng)脈之中,如同附骨之蛆,不斷侵蝕你的魔元,讓你無法動用全力。否則,區(qū)區(qū)一個合歡宗宗主,又怎么能將你重創(chuàng)?”顧-弦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像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夜宸的心上。
夜宸的臉色,終于變了。
從一開始的狂傲與不屑,變成了無法掩飾的,震驚。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左肩。
那里,看起來完好無損,但他自己清楚,每到午夜,那道傷口深處,便會傳來針扎般的刺痛,一股陰毒的力量,會順著經(jīng)脈,沖擊他的心脈。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目前最大的軟肋。
眼前這個人,竟然……一語道破!
“你……到底是誰?!”夜宸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
“我說了,我們是同類?!鳖?弦看著他,緩緩說道,“一個被‘系統(tǒng)’通緝的‘BUG’,和一個被‘程序’內(nèi)部,認(rèn)定為‘異常代碼’的BUG,本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不同?!?/p>
他用了天樞婆婆的比喻。
夜宸聽得似懂非懂,但他抓住了關(guān)鍵。
“所以,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合作?!鳖櫹彝鲁鰞蓚€字,“你的敵人,是那些想‘修正’你的魔道宗門,以及,想‘刪除’你的掌律堂。我的敵人,是整個‘系統(tǒng)’。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合作?”夜宸笑了,只是這次的笑容里,少了幾分嘲諷,多了幾分審視,“憑什么?就憑你看出了我的傷?”
“不。”顧弦搖了搖頭。
他對著夜宸的左肩,隔空,輕輕一點。
“憑我,能治好你的傷?!?/p>
話音落下的瞬間。
夜宸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感覺到,盤踞在自己左肩經(jīng)脈深處,那股糾纏了他半個多月,讓他寢食難安的“化血法則”,那股陰毒、頑固、仿佛與他血肉融為一體的異種力量……
消失了。
就那么憑空地,無聲無息地,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一股久違的,通暢感,從左肩傳來,磅礴的魔元,再無阻滯,如大江決堤般,奔涌向四肢百??!
夜宸臉上的震驚,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著體內(nèi)那失而復(fù)得的,圓融無礙的力量,看向顧弦的眼神,像是見了鬼一樣。
這是什么手段?!
抹除法則?!
這不是治傷,這是在從根源上,否定了傷害的存在!
這種力量……這種力量……
他那只混沌的右眼,劇烈地閃爍著,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議,也最讓他渴望的東西。
“現(xiàn)在,我有資格,與你合作了嗎?”顧弦淡淡地問道。
夜宸沉默了。
良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那張寫滿了狂傲與不羈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真誠的,甚至帶著一絲狂熱的笑容。
“何止是有資格?!?/p>
他向著顧弦,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簡直是我命中注定的盟友?!?/p>
一個驕傲到骨子里的人,只有在見到比自己更離譜,更不講道理的存在時,才會放下那份無謂的驕傲。
顧弦,無疑就是這樣的存在。
顧弦也伸出了手,與他的手,輕輕一握。
沒有言語,但一個無形的盟約,在這一刻,悄然締結(jié)。
水鏡站在一旁,看著這兩個同樣俊美,同樣強大,同樣被世界所不容的男人,站在一起,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歷史的軌跡,或許,真的要被這兩個“病毒”,徹底帶偏了。
“我的師尊,天魔宗宗主,為了保我,被血魔宗、陰鬼宗、合歡宗三大宗主,聯(lián)手圍困在天魔峰的‘鎖天大陣’中?!币瑰肥栈厥?,開門見山地說道,語氣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作為盟友的坦誠,“我必須,回去救他。”
“鎖天大陣?”水鏡聞言,臉色一變,“那可是上古魔道大陣,據(jù)說能封鎖天地,連化神期修士,都無法打破!”
“不錯?!币瑰伏c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以我一人之力,確實很難破陣。但現(xiàn)在……”
他的目光,看向了顧弦。
意思,不言而喻。
“可以。”顧弦的回答,依舊干脆利落。
對他來說,所謂的“鎖天大陣”,無非是一堆由法則和靈力構(gòu)成的“代碼”。
只要找到核心,一個“delete”鍵下去,就什么都解決了。
“好!”夜宸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光彩,“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出發(fā)!只要救出我?guī)熥?,整合天魔宗的力量,整個北地的局勢,便可瞬間逆轉(zhuǎn)!”
他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急?!鳖櫹覅s搖了搖頭。
“嗯?”夜宸不解地看著他。
“在去天魔峰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需要做?!鳖櫹业哪抗?,轉(zhuǎn)向了城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場‘煙花’,才剛剛點燃了引線?!?/p>
“總要等它,炸得更響亮一些,才不枉我們,來落雁城走一遭?!?/p>
“順便,也該去跟這北地真正的主人,打個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