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維臉上的恐懼,并非偽裝。那是一種根植于生命最底層,當認知被徹底打敗時,
所產(chǎn)生的本能戰(zhàn)栗。他引以為傲的“規(guī)則”,他賴以存在的“秩序”,在這股新生的,
一半溫潤一半死寂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張寫滿了字的紙,被一只無形的手,
從最根本的“意義”層面,揉成了一團。他無法理解。這股力量不屬于“守護”,
因為它帶著讓萬物凋零的終末氣息。它也不屬于“終結”,
因為它蘊含著讓枯木逢春的創(chuàng)生之意。它只是存在著,便自然而然地將對立的概念融為一體,
形成了一個完美的,自我循環(huán)的閉環(huán)。在他面前的,不再是洛言。那是一個披著洛言外殼的,
更古老、更高級的“現(xiàn)象”。那個“現(xiàn)象”站了起來。左半身的白光柔和地流淌,
仿佛宇宙初開的第一縷晨曦,右半身的黑氣深邃地盤旋,宛若萬物歸墟的最終沉寂。他,
或者說“他們”,只是平靜地看著席維。沒有憤怒,沒有殺意,只有一種神明俯瞰螻蟻般的,
純粹的漠然。這種漠然,與席維之前的漠然截然不同。席維的漠然,
是源于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是將萬物視為玩物的傲慢。而眼前這個存在的漠然,
是源于其本身就是“一切”,萬物的生與死,秩序的建立與崩壞,都只是祂呼吸之間,
自然發(fā)生的潮汐。一個由洛言和暮雪的聲線完美重疊,聽不出男女,辨不出悲喜的聲音,
在空間中響起,也同時響徹在席維的靈魂深處?!澳悖胍詹亍覀??”這句問話,
沒有一絲一毫的質問意味,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正是這種平靜,
讓席維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凍結。他引以為傲的言律,此刻在他體內(nèi)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無論他如何催動,都無法激起一絲漣?????。
他甚至無法“定義”自己后退一步的這個行為,身體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你將生命視為藏品,將時間視為畫框?!蹦莻€神明般的聲音繼續(xù)響起,不疾不徐,
“你欣賞‘靜止’的美,卻不懂‘流轉’的意義。你收集了無數(shù)的故事,
卻從未讀懂任何一個?!毕S的額頭,第一次滲出了冷汗。他發(fā)現(xiàn)對方并非在用言律攻擊他,
而是在“陳述”他。祂在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解讀他的本質,剖析他的存在。
那個融合了洛言與暮雪的存在,緩緩抬起了他的右手。那只繚繞著深邃黑氣,
代表著“終結”與“寂滅”的手。然而,祂并非要攻擊席維。祂只是將手,輕輕地,
按在了旁邊那座被“暫?!绷藭r間的,鐵山的“雕塑”上。黑氣涌動,卻未帶來任何毀滅。
下一秒,那凝固的時間,如同被陽光融化的冰雪,瞬間消解。鐵山眼中的茫然褪去,
他大吼一聲,身體恢復了行動,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驚駭?shù)乜粗约旱碾p手,
又看了看那個半白半黑的洛言,大腦一片空白?!澳恪毕S的瞳孔猛地一縮。
用“終結”的力量,去“終結”一個“靜止”的狀態(tài),從而達成“解放”的效果?
這是何等荒謬,卻又何等……符合邏輯的運用?緊接著,那個存在又抬起了他的左手。
那只沐浴在柔和白光中,代表著“守護”與“創(chuàng)生”的手。祂對著冷鳶的方向,虛虛一握。
散落在地上的,那把碎裂的銀色手槍的零件,仿佛被賦予了生命,
在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中,逆轉著損壞的過程,重新組合,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穩(wěn)穩(wěn)地落回了單膝跪地的冷鳶手中。冷鳶下意識地握住手槍,那熟悉的冰冷觸感,
以及槍身內(nèi)部言律核心重新平穩(wěn)跳動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用“守護”的力量,
去“守護”一個物品“完整”的概念,從而讓它從“破碎”的狀態(tài)中“恢復”?
這已經(jīng)不是修復,這是在逆轉因果!“看到了嗎?”那個重疊的聲音,
再次在席維的腦海中響起。“‘終結’,可以帶來新生?!刈o’,亦可以逆轉凋亡。
”“你所定義的規(guī)則,太過狹隘。”席維的臉色,從蒼白變成了死灰。他終于明白,
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了。他是一個制定游戲規(guī)則的人,而對方,
是那個創(chuàng)造了“游戲”本身的存在。他輸了,在對方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就輸?shù)靡粩⊥康亍?/p>
“我……我……”他想說些什么,想要求饒,或是威脅,
卻發(fā)現(xiàn)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那個存在,緩緩向他走來。一步,兩步。每一步,
都仿佛踏在現(xiàn)實與虛幻的邊界。整個能源室的景象,都在隨著他的腳步而變幻。
時而變成星辰密布的宇宙,時而變成萬物萌發(fā)的初春原野,
時而又化作一切都歸于塵埃的永恒廢墟。老鼠從管道上摔下來,屁股墩得生疼,他剛想罵娘,
一抬頭就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景象。他看到老板……不,
那個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老板的存在,正走向那個不可一世的西裝變態(tài)。而那個西裝變態(tài),
此刻抖得像個篩子。“老板……牛逼……”老鼠喃喃自語,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鐵山身后,
只敢探出半個腦袋偷看。那個存在,走到了席維的面前,停下腳步。祂的眼中,一半是悲憫,
一半是空洞?!澳阏f,你喜歡‘禮物’。”祂伸出了手,這一次,是白光與黑氣交織纏繞的,
既不屬于左邊,也不屬于右邊的手?!澳敲矗乙菜湍阋患Y物’。”祂的手,輕輕地,
印在了席維的額頭上。席維渾身一震,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
涌入了他的精神之海。他沒有被攻擊,也沒有被抹除。他只是……“看”到了。
他看到了他收藏的第一件“藏品”,那是一只在夕陽下飛舞的蝴蝶,他將其連同那一縷陽光,
一同封印在了一枚琥珀之中。而此刻,他不再是欣賞者,他變成了那只蝴蝶。
他感受到了翅膀振動的喜悅,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也感受到了……被永恒禁錮的,
無盡的悲哀與絕望。下一秒,他又變成了一位在戰(zhàn)場上吹響最后號角的士兵。
他感受到了士兵的忠誠與榮耀,也感受到了長號聲中,那份對家鄉(xiāng)的思念,
以及對死亡的坦然。他又變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一個即將寫下杰作的詩人,
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他所有的“藏品”,那些被他“暫?!绷藭r間的,
成千上萬個生命與瞬間,在這一刻,不再是冷冰冰的陳列物。它們活了過來。
它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記憶,所有的遺憾與喜悅,所有的愛與恨,在短短的一秒鐘內(nèi),
盡數(shù)涌入了席維的意識!“啊——!”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從席維的口中爆發(fā)出來。
他那張彬彬有禮的臉,因為承載了過多的情感而扭曲變形,時而哭,時而笑,時而憤怒,
時而悲傷。他視萬物為玩物,此刻,卻被迫親身體驗了萬物的悲歡。他以“漠然”為鎧甲,
此刻,這鎧甲被最洶涌的情感洪流,沖刷得支離破碎。
“不……停下……求你……”他跪倒在地,雙手抱著頭,精神已經(jīng)徹底崩潰。他終于明白,
他收藏的,從來都不是什么“藝術品”,而是一個個鮮活的,滾燙的靈魂。
“這便是我的‘禮物’?!蹦莻€神明般的聲音,最后一次在他耳邊響起,“去感受他們,
理解他們,然后……成為他們的一部分。”話音落下,席維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他沒有被摧毀,而是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他和他所有的“藏品”,被這股力量,
強行“歸還”給了時間本身。他的身形,在空氣中緩緩消散,最后只留下了一枚小小的,
雕刻著奇特花紋的領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一代禁忌存在,
一個視“規(guī)則”為玩物的男人,就以這樣一種詭異而又充滿諷刺意味的方式,退場了。
隨著席維的消失,那個半白半黑的“神明”,身上的光芒也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
白光與黑氣,不再那么涇渭分明,開始劇烈地沖突、閃爍。祂的身體,
在洛言的形態(tài)和一種模糊的光影之間,不斷切換。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
如同潮水般涌來。“小言……”一個微弱的,屬于暮雪的意識,在融合的靈魂深處響起,
帶著一絲恐懼和擔憂?!敖恪甭逖缘淖晕乙庾R,也像風中殘燭,艱難地回應著。
他們能感覺到,這個“創(chuàng)滅”的形態(tài),正在瓦解。他們強行融合所產(chǎn)生的力量,已經(jīng)耗盡。
而他們的精神,也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那個存在,緩緩地轉過身,
看向了滿臉震驚的冷鳶、鐵山和老鼠。祂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
那雙一半悲憫一半空洞的眼睛,落在了老鼠的身上。老鼠被看得一個激靈,差點尿了褲子。
“我我我……我就是個打醬油的!剛才吐口水的是鐵山!不對,我什么都沒看見!
”那個重疊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困惑?“你……很特別?!钡k說道,
“你的存在……不符合‘凋零’的法則。”說完這句話,祂身上的光芒,
終于徹底失去了控制。黑白二色猛地向內(nèi)一縮,然后爆散開來。洛言的身體,
像一根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袄习澹 薄奥逖裕 崩澍S和鐵山同時沖了過去。
在另一間醫(yī)療室里,那張醫(yī)療床上。暮雪的身體猛地一顫,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
她那雙緊閉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
能源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次級永恒之心”那顆巨大的金色球體,
在經(jīng)歷了過載、熄滅、再到被混沌洪流重新點燃后,此刻正平穩(wěn)地旋轉著,其核心處,
一縷極細的,黑白二色交織的能量流,如同太極圖般緩緩流轉,
散發(fā)著讓人心悸又著迷的氣息。鐵山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洛言平放在地上,
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脈搏,那張緊繃的,如同巖石雕刻的臉,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還有氣,就是……很弱。”冷鳶快步走到控制臺前,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敲擊,
試圖調取剛才的能量數(shù)據(jù)。但屏幕上,只有一片混亂的,無法被解讀的亂碼,
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超出了這臺超級計算機的理解范疇?!皠偛拍恰降资鞘裁矗?/p>
”她喃喃自語,眼神里充滿了震撼與后怕。
她回想起那道“歸零”的言律被對方用兩根手指輕描淡寫地“夾”住,然后捻碎的場景。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力量,就像小孩子玩的彈弓,射向了一艘星際戰(zhàn)艦。而隨后,
洛言化身的那個“神明”,更是將她的認知,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老鼠哆哆嗦嗦地從鐵山背后探出頭,他先是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洛言,
又撿起了地上那枚席維留下的,精致的領結,翻來覆去地看。“乖乖……這就沒了?
那個能把人變成雕像的西裝變態(tài),就這么……蒸發(fā)了?”他到現(xiàn)在還感覺像在做夢,
“老板剛才那樣子,也太他媽嚇人了。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
我還以為他要連我們一塊兒給‘創(chuàng)滅’了呢?!彼牧伺男乜?,
心有余悸地說:“特別是最后看我那一眼,說我什么……不符合凋零的法則?啥意思?
是夸我長得年輕,還是罵我死不了?”“閉嘴。”冷鳶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現(xiàn)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去醫(yī)療室,看看暮雪的情況?!薄芭杜?,好。
”老鼠不敢再貧,把那枚領結往兜里一揣,連滾帶爬地就往外跑。冷鳶蹲下身,
檢查著洛言的狀態(tài)。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外傷,但精神力的損耗,已經(jīng)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
整個人的生命氣息,都如同風中殘燭。她從戰(zhàn)術背心里取出一支高濃縮的營養(yǎng)劑,
撬開洛言的嘴,小心地給他喂了下去。做完這一切,她才站起身,
環(huán)顧著這個巨大的球形空間。這里,剛剛發(fā)生了一場“神戰(zhàn)”。雖然短暫,
卻徹底改變了一切。她走到那顆“永恒之心”前,伸出手,
卻又在距離那黑白二色的能量核心半米處停下。她能感覺到,這顆能源核心的本質,
已經(jīng)發(fā)生了永久性的改變。收藏家原本的設計,是以它為“熔爐”。而現(xiàn)在,這個熔爐,
已經(jīng)和“燃料”本身,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系。它不再是一件死物,它……活了過來。
就在這時,老鼠連滾帶爬地又跑了回來,臉上帶著一種見了鬼的表情,上氣不接下氣。
“隊長!鐵山大哥!不……不好了!”鐵山一把將他拎了起來:“什么事?慢慢說!
”“暮雪小姐……她……她醒了!”老鼠喊道。冷鳶和鐵山對視一眼,
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他們立刻沖向醫(yī)療室。當他們推開門時,看到的,
是暮雪正坐在醫(yī)療床上,她身上那件病號服已經(jīng)換成了她自己的白色長裙,
似乎是老鼠剛才慌亂中遞給她的。她背上那塊“錮息之印”,
此刻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純粹的透明水晶,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黑色裂紋。詛咒,真的消失了。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曾經(jīng)總是籠罩著一層死寂與哀傷的眼睛,
此刻卻清澈得像一汪秋水。她沒有看沖進來的三人,而是怔怔地,望著能源室的方向。
她的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對未知力量的迷茫,但更多的,
是一種深切的……擔憂和心痛。仿佛,她能穿透墻壁,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洛言。
“他……怎么樣了?”她輕聲開口,聲音因為久未說話而有些沙啞,卻異常動聽。
冷鳶定了定神,走上前:“洛言只是精神力透支,沒有生命危險。你呢?感覺怎么樣?
”暮雪緩緩地搖了搖頭,她將目光轉向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完美無瑕,潔白如玉的手。
“我不知道?!彼p聲說,“我感覺……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身體里那股一直在吞噬我生命力的寒冷,消失了。但是……”她頓了頓,秀眉微蹙,“但是,
我感覺……我好像,沒有辦法再離開他太遠了?!薄笆裁匆馑??”鐵山甕聲甕氣地問。
暮雪抬起頭,看向他們,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誠:“我能‘感覺’到他。就像……我的身體里,
多出了一根看不見的線,線的另一頭,就系在他的身上。我能感覺到他的虛弱,他的疲憊,
甚至能感覺到……你剛剛給他喂下的那支營養(yǎng)劑,正在他的胃里慢慢生效?!痹趫龅娜?,
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什么情況?心靈感應?“不止如此?!蹦貉┑哪樕?,
浮現(xiàn)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當我試著去感受那股曾經(jīng)屬于我的‘守護’言律時,
我發(fā)現(xiàn)……它不再完整了。它的一部分,好像……留在了他的身體里。同樣的,
我也能感覺到,他身體里,也有一部分不屬于他的東西,留在了我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臟位置?!斑@里,多了一點……很冰冷,很空洞,
但又很……熟悉的東西。”是“終結”的神性碎片。他們,在融合之后,即便分開了,
也未能完全分離。就像兩塊被高溫熔接過,然后又強行掰開的金屬,彼此的邊緣,
都留下了對方的殘片。他們,成了一個無法被分割的,奇特的共生體。老鼠張大了嘴巴,
半天沒合攏:“我操……這……這算什么?買一送一?以后打老板一個,
暮雪小姐也會覺得疼?”“或許……比那更糟?!币粋€虛弱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眾人猛地回頭,看到洛言正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如紙地站在那里。他剛剛醒了過來?!奥逖?!
”“老板!”他對著眾人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后一步一步,艱難地,
走到了暮雪的床邊。當兩人相距不足三米時,一種奇妙的感覺,同時在他們心底升起。
那是一種……“完整”的沖動。仿佛兩塊失散的磁鐵,在靠近時,產(chǎn)生了無法抗拒的,
想要吸附在一起的本能。洛言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泛起微弱的白光。而暮雪的右手,
則繚繞起一縷極淡的黑氣?!巴O??!甭逖缘秃纫宦?,強行壓制住了體內(nèi)的異動。
暮雪也咬著嘴唇,將那縷黑氣按了回去。兩人對視著,都在對方的眼中,
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深深的驚駭與……一絲恐懼。他們都清晰地記得,
在那個“創(chuàng)滅”形態(tài)中,自我意識被稀釋,被那股更古老、更宏大的意志所取代的感覺。
那就像是變成了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雖然獲得了大海的力量,
但也失去了作為“一滴水”的自我。那不是他們,是一個名為“創(chuàng)滅”的新生神明。而他們,
只是構成這個神明的……兩個零件?!拔覀儭兂闪斯治铩!蹦貉┑穆曇簦瑤е唤z顫抖。
“不?!甭逖陨斐鍪郑瑓s在即將觸碰到她臉頰的時候,停在了半空中。他怕。
他怕一旦身體接觸,那股融合的沖動,會變得無法抑制。他收回手,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拔覀儾皇枪治铩!彼粗难劬?,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還是我們。洛言,和暮雪。只不過……我們之間,多了一些需要去適應的新東西。
”他的話,像是在安慰暮雪,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冷鳶看著眼前這一幕,眉頭緊鎖。
她比當事人,看得更清楚,也想得更遠。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共生”了。
他們就像一個不穩(wěn)定的核反應堆。分開時,是兩個相對安全的放射源。可一旦靠近,
一旦情緒激動,一旦遭遇外部刺激,就可能瞬間發(fā)生“鏈式反應”,
重新變成那個足以毀天滅地的“神明”。而這個“神明”,是沒有自我意志的,
祂只遵循“創(chuàng)滅”的本能。這根本不是什么祝福,這是一個行走的人形天災。
她想起了收藏家的那份報告——《論“守護”與“終結”的同源性,
及“神格重塑”的可能性猜想》。收藏家想要“焊接”神格。而席維,想要“收藏”神格。
他們都失敗了。但他們所覬覦的“東西”,卻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誕生了。
一個念頭,讓冷鳶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席維,死了嗎?不,那個“神明”說,
是讓他“成為藏品的一部分”。那他背后的組織呢?那個能培養(yǎng)出席維這種禁忌存在的,
龐大的,神秘的組織,會就此罷休嗎?收藏家的研究所,位置極其隱秘。
但剛才那場“神格”的誕生,所造成的法則波動,是何等巨大?就像在漆黑的深夜里,
點燃了一顆太陽?,F(xiàn)在,全世界所有能“看見”這顆太陽的勢力,恐怕……都已經(jīng)把目光,
投向了這里。這里,已經(jīng)成了宇宙中最危險的風暴眼。她猛地抬起頭,
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冷鳶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眾人剛剛劫后余生的混亂思緒上?!半x開?為什么?
”老鼠下意識地問道,“席維那變態(tài)都嗝屁了,這里有吃有喝,
還有這么大一顆‘永恒之心’當充電寶,多安全啊。”“安全?”冷鳶冷笑一聲,
她指了指天花板,眼神銳利得像要穿透數(shù)百米厚的巖層,“你以為,剛才的動靜,
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嗎?那場神格的融合,相當于在所有強者的精神地圖上,引爆了一顆核彈。
席維,可能只是第一個被光吸引來的飛蛾?,F(xiàn)在,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恐怕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她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鐵山握緊了拳頭,
他想起了被席維“凝固”時的那種無力感。那種等級的怪物,還有一個組織?而現(xiàn)在,
還可能有更多類似的,甚至更強的存在,正在趕來?這日子沒法過了。
洛言的臉色也變得無比難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冷鳶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和暮雪,
現(xiàn)在就是一個行走的“神格秘藏”,是所有野心家眼中,最頂級的“唐僧肉”。留在這里,
就是等死?!八f得對。”洛言看向眾人,聲音雖然虛弱,但意志卻很堅定,“我們必須走。
立刻,馬上?!薄翱墒恰覀兡苋ツ??”暮雪輕聲問,眼中帶著茫然。這個世界,
對她而言,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以前,她被“終結”的詛咒所困?,F(xiàn)在,她和洛言,
成了新的“詛咒”本身。天下之大,何處是他們的容身之所?“我不知道。
”洛言坦誠地搖了搖頭,但他隨即看向冷鳶,“但我們有‘利維坦’,
那是收藏家最好的座駕,足夠我們跑到任何地方?,F(xiàn)在,我們需要做的,
是盡可能地帶上所有有用的東西。”決定一下,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沒有時間去感慨,
也沒有時間去恐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冷鳶負責規(guī)劃路線和整理武器裝備,
她將研究所內(nèi)所有還能使用的言律武器和防御裝置,都打包了起來。鐵山則成了搬運工,
那些沉重的設備和能源塊,在他手里像是泡沫塑料一樣輕松。而老鼠,
則發(fā)揮了他“拾荒者”的本能。他像一只真正的老鼠,在研究所的各個角落里亂竄,
把所有他認為“值錢”的東西,都往一個巨大的空間壓縮背包里塞??刂菩酒?,稀有金屬,
實驗數(shù)據(jù)硬盤……甚至連收藏家休息室里那個純金的馬桶刷,他都沒放過。
“你拿這個干什么?”鐵山看著他懷里那個金光閃閃的馬桶刷,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不懂!
”老鼠一臉嚴肅地把馬桶刷塞進背包,“這叫藝術品!說不定以后落魄了,
還能拿去當鋪換兩個饅頭。再說了,這可是收藏家親自用過的,
上面可能還殘留著他那變態(tài)的言律氣息,關鍵時刻說不定能拿來辟邪!
”鐵山無語地搖了搖頭,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腦回路清奇的家伙。洛言和暮雪,
則留在了醫(yī)療室。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彼此之間這層全新的,詭異的聯(lián)系。
兩人相對而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感受著。洛言能清晰地感覺到,
暮雪心中那份長久以來的孤獨與痛苦,像一片冰冷的海,雖然海面已經(jīng)平靜,但海底的寒意,
卻依舊刺骨。而暮雪,也能感覺到洛言內(nèi)心深處那份沉重的,幾乎將他壓垮的負罪感,
以及那份為了保護她,可以燃燒一切的,決絕的火焰。忽然,一幕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在洛言的腦海中閃過。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蜷縮在冰冷的房間角落,窗外是漫天大雪,
她抱著膝蓋,小聲地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歌謠。那是……暮雪的童年。緊接著,
暮雪的身體也微微一顫。她也看到了一段記憶。一個少年,在訓練場上,
一次又一次地被強大的言律擊倒,又一次又一次地,渾身是傷地爬起來,眼神里沒有屈服,
只有一頭孤狼般的執(zhí)拗。那是洛言的過去。這種毫無防備的,靈魂層面的信息交換,
讓兩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和不適。就像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被迫赤裸相對,
所有的秘密和傷疤,都無所遁形。暮雪的臉頰,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她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洛言也覺得有些尷尬,他干咳了一聲,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那個……我們得給這種狀態(tài),起個名字?!彼f?!懊??
”“總不能每次都說‘那個’吧?”洛言想了想,“它因‘普羅米修斯計劃’而生,
不如就叫……‘神格同調’?”“神格……同調……”暮雪默念了一遍,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名字,聽起來,至少比“合體”要好聽多了。就在這時,洛言的表情,忽然微微一變。
他感覺到,從暮雪那邊,傳來了一絲極細微的,但卻異常純粹的……“守護”言律的波動。
這股波動,正順著那根看不見的“線”,緩緩流入他的身體,
滋養(yǎng)著他那片幾近干涸的精神海。他的疲憊感,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恢復著。
“這是……”“我……我只是想幫你?!蹦貉┯行┚o張地說,“我感覺到你很累,
就……試了一下。”洛言愣住了。他嘗試著,也催動了自己體內(nèi),那份不屬于他的,
“終結”的神性碎片。一縷極淡的黑氣,從他指尖溢出,流入了暮雪的體內(nèi)。暮雪渾身一顫,
她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那些因為常年被“終結”之力侵蝕而留下的,最細微的創(chuàng)傷,
正在被這股同源的力量,緩緩地“撫平”和“終結”。他們……可以互相“治療”?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兩人陰霾的心情,都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蛟S,這個狀態(tài),并不完全是壞事。
它帶來了危險,但也帶來了……新的可能性。就在此時,冷鳶的聲音,通過通訊器,
在他們耳邊響起,語氣急促而凝重?!八腥?,立刻到‘利維坦’集合!出事了!
”洛言和暮雪對視一眼,立刻起身,沖向了位于研究所最底層的巨大船塢。當他們趕到時,
看到冷鳶正站在“利維坦”的艦橋上,臉色鐵青地盯著主屏幕。屏幕上,
是研究所外部的遠程探測畫面。而在畫面的邊緣,出現(xiàn)了數(shù)個正在高速接近的,
代表著高能量反應的紅色光點。這些光點,來自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都有!“他們來了。
”冷鳶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比我預想的,還要快!”“有多少?
”洛言沉聲問?!爸辽傥鍌€,而且……每一個的能量級數(shù),都不在席維之下?!边@句話,
讓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眾人,再次如墜冰窟?!澳沁€等什么!鐵山,關門!老鼠,啟動引擎!
我們沖出去!”洛言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袄S坦”那巨大的合金閘門緩緩關閉,
艦橋內(nèi)亮起了紅色的應急燈。老鼠手忙腳亂地在一排排控制桿和按鈕間操作,
嘴里念念有詞:“媽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克蘇魯大神也保佑一下……”轟——!
這艘沉睡了許久的,如同深海巨獸般的潛航艦,引擎發(fā)出了低沉的咆哮。整個船塢,
都開始劇烈地震動?!澳繕?,正上方!用主炮,給我轟開一條路!”洛言吼道。
“利維坦”的艦首,一門猙獰的巨炮,開始匯聚起刺眼的能量。下一秒,一道粗大的光柱,
沖天而起,狠狠地轟在了研究所的穹頂之上。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數(shù)百米厚的巖層,
被硬生生地轟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陽光,第一次,照射進了這座深埋地下的研究所。
“利維坦”龐大的身軀,如同躍出深淵的巨龍,沿著那條被炮火開辟出的通道,向著地面,
疾速沖去。幾秒鐘后,他們成功地沖出了地表。然而,當眾人通過屏幕,看到外面的景象時,
所有人都呆住了。天空,不再是他們熟悉的藍色。一道道巨大而扭曲的,
如同傷疤般的空間裂痕,橫亙在天穹之上,散發(fā)著詭異的七彩光芒。整片區(qū)域的法則,
都因為之前“神格同調”的爆發(fā),而變得極不穩(wěn)定。這里,成了一片現(xiàn)實的“腫瘤”。
“那……那是什么?”老鼠指著其中一道最大的裂痕,聲音都在發(fā)顫。只見那道漆黑的裂痕,
正在緩緩張開,像一只蘇醒的巨眼。從那裂痕的深處,探出了一個……東西。
那東西無法用語言形容。它似乎是由無數(shù)旋轉的幾何體和閃爍的光影構成,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
卻散發(fā)著比席維更加古老、更加混沌、更加……令人瘋狂的氣息。
它不是沖著“利維坦”來的。它的“目光”,或者說它的“感知”,
直接鎖定在了艦橋內(nèi)的洛言和暮雪身上。它,是被“創(chuàng)滅”的氣息,從另一個維度,
吸引而來的……捕食者。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方向的天際線,一艘通體漆黑,
造型如同蝙蝠的巨大飛艦,無聲無息地撕開了云層。而在地平線的盡頭,
一支由數(shù)十個散發(fā)著神圣光輝的,如同天使般的機械造物組成的軍團,也正以雷霆萬鈞之勢,
席卷而來。前有狼,后有虎,天上還有一只無法理解的“維度之眼”。他們,被包圍了。
洛言看著屏幕上這絕望的一幕,感受著身邊暮雪傳來的,那份冰冷的恐懼,他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徹底放開一切的,瘋狂的笑容。他轉過身,
看向暮雪,伸出了自己的手?!敖恪!彼f,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猶豫和恐懼,
只剩下最純粹的,燃燒的意志?!芭聠??”暮雪看著他,也笑了。她搖了搖頭,然后,
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安慌?。”當兩只手握在一起的瞬間。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穩(wěn)定,更加強大的,黑白二色交織的光芒,從兩人身上,轟然爆發(fā)!
“既然無路可逃……”一個由兩人聲音重疊而成的,帶著一絲睥睨天下之意的神明之聲,
響徹云霄?!澳蔷?,把這里,變成我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