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將姑蘇城迷蒙的煙雨隔絕在外，室內(nèi)只亮著幾盞昏黃的壁燈，光線曖昧而粘稠。
昂貴的沉水香也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情欲過后的甜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頹喪。
慧悟仰面躺在巨大的歐式宮廷床上，胸膛微微起伏，汗水浸濕了額發(fā)。他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繁復的石膏雕花，紫金袈裟被隨意地扔在床下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像一團被揉皺的、失去光澤的紫色綢緞。
柳行長那位千嬌百媚的千金——柳鶯鶯，正像只慵懶的貓兒般蜷伏在他身側，光滑的肩頭裸露在絲被外，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汗?jié)竦男靥派袭嬛Α?/p>
“大師…”她的聲音帶著事后的沙啞和刻意的嬌嗔，“您剛才…可真是…法力無邊呢…” 她吃吃地笑著，帶著世俗女子對禁忌征服的得意。
慧悟沒有回應，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從迦空寺逃離到這江南溫柔鄉(xiāng)，他本是想用柳鶯鶯那新鮮的、充滿崇拜的肉體，暫時淹沒掉云娘關于系統(tǒng)被入侵的警告，淹沒掉對“蓬萊信托”的擔憂，淹沒掉左臂上那消失刺青帶來的、揮之不去的冰冷虛無感。放縱，是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對抗無邊恐懼的麻醉劑。
然而，欲望的潮水退去，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憊和更粘稠的不安。柳鶯鶯身上的脂粉香，此刻聞起來竟有些刺鼻。他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云娘焦慮的臉、AI鏡僧數(shù)據(jù)庫里那些致命的錄像片段、還有電子木魚屏幕上那瞬間閃過的、如同詛咒般的亂碼…
“大師~”柳鶯鶯見他沒反應，不滿地嘟起嘴，身體貼得更緊，試圖重新點燃戰(zhàn)火。
就在這時——
“嗡——嗡——嗡——！”
慧悟扔在床頭柜上的私人加密手機，如同垂死掙扎的毒蜂，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上，云娘的名字伴隨著紅色的緊急呼叫標識，不斷閃爍！
慧悟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冰冷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幾乎是粗暴地推開柳鶯鶯，一把抓過手機，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地按下接聽鍵。
“慧悟！?。 痹颇锏穆曇艏怃J得變了調(diào)，帶著一種世界末日般的驚惶和絕望，穿透聽筒，狠狠砸進他的耳膜！“完了！全完了！‘蓬萊信托’！賬本！所有…所有東西！被…被人捅到網(wǎng)上了！全網(wǎng)都是！炸了?。 ?/p>
嗡——！
慧悟只覺得腦袋里像被塞進了一顆炸彈，轟然炸響！眼前瞬間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他握著手機，身體僵硬如鐵，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瞬間爬滿了全身！
“什…什么？”他嘶啞地問，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賬本！‘蓬萊信托’所有賬戶！資金流水！接收方！來源！包括…包括周墨軒那幾筆大的！全都被解密了！掛在一個叫‘迦空剝皮人’的匿名黑客網(wǎng)站上！現(xiàn)在全網(wǎng)瘋傳！熱搜前十全是迦空寺！全是‘蓬萊信托’！全是…你的名字！”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崩潰，“還有…還有電子木魚！寺里所有的電子木魚！就在剛才…全部…全部失控了！”
仿佛為了印證云娘的話，慧悟的手機開始瘋狂地推送新聞通知！每一條標題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眼球：
＞ “驚天黑幕！迦空寺方丈慧悟海外設立‘蓬萊信托’，巨額善款洗錢通道曝光！”
＞ “觸目驚心！‘蓬萊信托’賬本揭示：宗教領袖竟是金融巨鱷，勾結高官周墨軒！”
＞ “信徒血淚！迦空寺電子功德箱成洗錢工具，千年古剎淪為犯罪溫床！”
＞ “獨家深扒：‘迦緣素齋’、‘千佛迷宮’背后，慧悟的商業(yè)帝國與佛門清規(guī)的徹底崩塌！”
慧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一個新聞鏈接。一張清晰無比的表格截圖映入眼簾——正是他親手簽署的“蓬萊信托”核心賬目！上面，“周墨軒（特殊捐贈）”、“迦緣素齋紅利轉(zhuǎn)移”、“未知來源大額注資（疑為文物倒賣所得）”…一行行，一列列，冰冷、精確、無可辯駁！如同將他扒光了衣服，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不…不可能…防火墻…專家…”慧悟語無倫次，渾身篩糠般顫抖起來。他苦心經(jīng)營的防火墻，重金聘請的專家，在真正的風暴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沒用的！對方是頂級黑客！完全碾壓！”云娘的聲音充滿了絕望，“還有更糟的！你快看寺里直播！看那些電子木魚！”
慧悟顫抖著手，幾乎是憑著本能，點開了迦空寺大雄寶殿的實時監(jiān)控直播鏈接。
畫面中，已經(jīng)徹底失控！
原本肅穆的大殿，此刻如同沸騰的油鍋！數(shù)百名剛剛還在虔誠跪拜的信徒，此刻臉上充滿了被欺騙、被愚弄的狂怒和絕望！他們像瘋了一樣，沖向那些散布在殿中、曾經(jīng)被他們視為神圣的電子木魚！
“騙子！禿驢！還我血汗錢！”
“佛祖??！睜開眼看看這些蛀蟲！”
“砸了這些吃人的機器！”
憤怒的吼聲、哭泣聲、咒罵聲震耳欲聾！
信徒們有的用手砸，有的用腳踹，更有甚者抄起了殿中的蒲團、燭臺，狠狠地砸向那些閃爍著冰冷光芒的電子木魚！
“哐當！嘩啦！咔嚓！”
電子木魚的外殼被砸得粉碎！屏幕破裂！零件飛濺！那曾經(jīng)播放著祥和經(jīng)文的設備，在信徒暴怒的鐵拳下，變成了一堆堆扭曲的、冒著電火花的廢鐵！
然而，就在每一臺電子木魚被徹底摧毀前的最后一瞬——
無論屏幕是否破裂，無論機身如何扭曲，所有的電子木魚，都如同被同一個惡魔附體，屏幕猛地爆發(fā)出猩紅、刺目的光芒！在猩紅的光芒中，四個巨大的、仿佛用鮮血書寫的、扭曲猙獰的漢字，死死定格在每一塊殘破的屏幕上，如同無數(shù)雙來自地獄的眼睛，凄厲地質(zhì)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質(zhì)問著屏幕前崩潰的慧悟：
“汝 心 何 在 ？”
這四個字，如同最后的審判，帶著滔天的怨念和冰冷的嘲諷，烙印在破碎的屏幕上，也烙印在每一個目睹此景的人的靈魂深處！
直播彈幕早已被徹底淹沒，只剩下無邊無際的、代表憤怒和崩潰的紅色“?。。?！”和“…………”，如同洶涌的血海，吞噬著整個畫面！
“噗——！”
慧悟再也支撐不住，一股腥甜直沖喉頭！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殷紅的血點濺落在潔白的絲被和柳鶯鶯驚恐失色的臉上！
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波斯地毯上，屏幕上，那猩紅的“汝心何在？”四個大字，依舊在無聲地閃爍、控訴！
他眼前一黑，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紫金袈裟滑落，露出赤裸而蒼白的上身。柳鶯鶯的尖叫、云娘在電話那頭絕望的呼喊…所有的聲音都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變得遙遠而模糊。
迦空寺的百年聲譽，他苦心經(jīng)營的“宗教領袖”金身，還有那深藏在“蓬萊”的后路…在這一刻，伴隨著信徒的怒吼、電子木魚的爆裂和那泣血的四字詰問，轟然崩塌，化為齏粉！
風暴，終于降臨。而這僅僅只是審判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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