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雞肉還冒著熱氣,李二寶剛夾起一塊雞腿,就被李波的話勾住了神。“燒雞蛋的講究,比搗泥巴還多?!崩畈ǚ畔驴曜?,指了指灶房角落的炭灰火——那火炭燒得通紅,表面蓋著層薄灰,剛好能燜熟雞蛋。潘二春端著碗粥過來,也停下腳步,眼里滿是好奇。
李波先走到桌邊,從竹籃里拿出一枚子雞蛋——蛋殼泛著淡粉色,是今早潘二春從自家雞窩剛摸的。他又從懷里掏出三根道觀特制的香,香身比普通香粗一倍,表面裹著層淡淡的朱砂,是陳忠發(fā)前陣子教他做的“驅(qū)邪香”?!岸毟纾┳?,你們看好了,步驟錯一步都不行?!?/p>
說著,先是將雞蛋在小虎身上來來回回滾了幾圈,而后走到炭灰火旁蹲下,左手緩緩攤開,手掌平得像塊木板。他將子雞蛋輕輕放在中指與無名指之間,剛好能托住,雞蛋平躺著手心,紋絲不動?!暗谝徊剑米岆u蛋‘接’陽氣?!彼曇舫亮诵?,眼神專注,“手指的位置是‘聚陽位’,中指屬火,無名指屬金,火金相生,能穩(wěn)住雞蛋里的氣?!?/p>
潘二春屏住呼吸,連懷里的小虎都忘了哭鬧,睜著眼睛盯著那枚雞蛋。李二寶湊得更近,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有人這么托雞蛋,生怕雞蛋一個不穩(wěn)掉在地上。
緊接著,李波右手拿起三根驅(qū)邪香,沒有點燃,而是在雞蛋前方三公分處懸著。他手腕輕輕轉(zhuǎn)動,香尖在空氣中慢慢畫著圈,又時不時點一下雞蛋殼,動作慢得像在繡花?!暗诙?,用香引氣?!彼炖锬钸吨?,“這香里摻了朱砂和艾草灰,能勾出雞蛋里的‘靈’,也能趕跑陰氣。”
香尖劃過空氣時,竟帶起一絲極淡的青煙,不是點燃的煙,而是像水汽一樣的白霧,繞著雞蛋轉(zhuǎn)了兩圈。潘二春“呀”了一聲,趕緊捂住嘴——這景象,比小虎說胡話還讓她心驚。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李波突然開口,念起了《驅(qū)邪錄》里的驅(qū)邪咒。聲音不高,卻帶著股穿透力,在小小的屋里回蕩。隨著咒語聲,奇跡真的發(fā)生了——那枚原本平躺的雞蛋,竟緩緩立了起來,蛋殼貼著手指,像有只看不見的手在下面托著。
李二寶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地揉了揉——沒看錯,雞蛋真的立起來了!更邪乎的是,雞蛋立穩(wěn)后,開始慢慢翻起了跟斗,從手指中間滾到手掌心,又順著掌心往虎口的方向爬,每滾一下,蛋殼上就閃過一點紅光,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可就在雞蛋快要滾到虎口時,突然停住了,又往回滾了半圈,卡在了掌心中央。
李波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額頭上滲出細汗。他停下咒語,深吸一口氣,又重新念起驅(qū)邪咒,右手的香繼續(xù)在雞蛋前點點畫畫。這次,雞蛋又立了起來,翻跟斗的速度更快,可到了虎口位置,還是停住了,轉(zhuǎn)而滾向了手掌邊緣。
“不對……”李波低聲嘀咕,又試了第三次。這次雞蛋更怪,剛立起來就往回滾,直接滾到了手指縫里,差點掉下去。他趕緊用另一只手接住,手心已經(jīng)冒出了汗——連續(xù)三次都沒成,這情況他以前跟著陳忠發(fā)練時,從沒遇到過。
潘二春看得頭皮發(fā)麻,小聲問:“李波,這……這是咋了?雞蛋咋不聽話?”小虎也被嚇得往她懷里縮,小聲說:“孃孃……紅衣服孃孃在看……”
李波沒接話,又試了第四次、第五次。每次雞蛋立起來的速度越來越快,翻跟斗的動作也越來越急,可每次到了關(guān)鍵位置,要么停住,要么往回滾,甚至有一次直接滾到了地上,幸好李二寶眼快,伸手接住了。
“小波,你手都抖了,要不歇會兒?”李二寶看著李波的左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手腕微微顫抖,心里也跟著發(fā)慌。他雖然不懂這些門道,可也看出來,這事比想象中難。
李波搖了搖頭,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盯著手里的雞蛋,突然想起《驅(qū)邪錄》里的記載:“靈蛋測陰,陽足則順,陽弱則逆。若三試不進虎口,必是陰氣纏卵,需以精血助陽?!?/p>
“二寶哥,嫂子,你們別怕。”李波抬起頭,臉色有點白,“小虎身上的陰氣,比我想的重。這雞蛋里的至陰之氣,被外面的陰氣勾著,不肯往蛋黃里去?!彼忉尩溃半u蛋蛋清里的陰氣,就像塊磁石,會吸外面的陰氣。我得用至陽之氣把它逼到蛋黃里,這樣烤出來的雞蛋,才能吸走小虎身上的陰氣。要是逼不進去,雞蛋就會亂滾——剛才它滾到手掌邊緣,就是被外面的陰氣扯著?!?/p>
潘二春聽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那可咋整?小虎會不會……”
“嫂子別急,有辦法。”李波咬了咬牙,突然舉起右手,中指放進嘴里,狠狠一咬?!八弧钡囊宦暎榱ⅠR冒了出來,他沒擦,而是對著雞蛋的方向吸了一口,滿嘴都是血氣。接著,他猛地對著雞蛋吹了一口氣,血氣混著氣息撲在蛋殼上,雞蛋殼瞬間紅了一下,像被染了層血。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李波大喝一聲,右手的香尖快速在雞蛋前畫著符,左手穩(wěn)穩(wěn)托著雞蛋,咒語念得又快又急。這次,雞蛋沒有立刻立起來,而是在掌心轉(zhuǎn)了三圈,蛋殼上的紅光越來越亮,像裹了層火。
突然,雞蛋“咔嗒”響了一聲,猛地立了起來,翻跟斗的速度快得像風,直接從掌心滾到虎口,穩(wěn)穩(wěn)停在了虎口位置,不再動彈。
“成了!”李波松了口氣,手一抖,差點把雞蛋掉下去。他趕緊捏住雞蛋,左手已經(jīng)麻得沒了知覺——剛才那一口氣,耗了他不少陽氣,嘴唇都有點發(fā)白。
李二寶趕緊遞過一塊布:“快擦擦手!流了不少血?!迸硕阂糙s緊去倒熱水,眼里滿是感激:“李波,真是委屈你了,為了小虎,還讓你咬自己……”
“沒事,精血能助陽,這是《驅(qū)邪錄》里寫的?!崩畈〝[擺手,拿起雞蛋走到炭灰火旁。他撥開表面的薄灰,露出下面通紅的火炭,小心翼翼地把雞蛋埋了進去,又用灰蓋好,只露出一點蛋殼?!暗每景雮€時辰,不能烤太焦,也不能沒烤熟——熟了蛋黃里的陰氣才會定住,小虎吃了才有用。”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屋里靜悄悄的,只有炭灰火偶爾發(fā)出“噼啪”的聲兒。小虎靠在潘二春懷里,不再說胡話,眼神也越來越清澈,還時不時問一句“雞蛋啥時候好”。李二寶坐在一旁,看著李波蒼白的臉,心里過意不去,又拿出家里珍藏的白酒,倒了一碗遞給李波:“喝點酒,暖暖身子。”
李波接過酒,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身上果然暖和了些。他想起剛才雞蛋亂滾的樣子,心里還是有點后怕——小虎身上的陰氣,比王寡婦的怨氣還重,說不定那寡婦的怨氣,還纏上了別的東西,不然不會這么難對付。
“二寶哥,等小虎好了,你別讓他再去村西頭的老宅子附近?!崩畈ǘ诘?,“那地方的陰氣沒散干凈,我和師傅商量下明天會來做超度,到時候把宅子封了,就安全了。”
李二寶連連點頭:“放心,以后我看得緊緊的,別說去老宅子,就是村西頭都不讓他靠近!”
半個時辰一到,李波趕緊撥開炭灰,把雞蛋拿了出來。雞蛋殼已經(jīng)烤得發(fā)黑,還帶著股焦香。他用布包著,輕輕敲破蛋殼,剝了開來——里面的蛋白是正常的白色,可蛋黃卻透著紫青色,像蒙了一層霧,看得潘二春和李二寶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蛋黃咋是這個顏色?”潘二春不敢碰,生怕有啥問題。
“這就是小虎身上的陰氣,被吸到蛋黃里了。”李波解釋道,“看著嚇人,其實沒事,小虎吃了,陰氣就會跟著蛋黃進肚子,然后被雞蛋的陽氣中和掉,三魂七魄就能穩(wěn)住了?!彼训包S和蛋白分開,遞到小虎面前,“小虎,乖,把這個吃了,以后就不會看見紅衣服孃孃了。”
小虎盯著紫青色的蛋黃,有點害怕,可看了看李波,又看了看娘,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他小口小口地吃著,蛋黃沒有怪味,反而帶著點香。吃完后,他打了個哈欠,眼睛開始犯困,靠在潘二春懷里,沒多久就睡著了,呼吸均勻,臉上的煞白也漸漸褪去,露出了點血色。
潘二春抱著小虎,眼淚掉了下來,這次是高興的淚:“睡著了……小虎終于睡安穩(wěn)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小虎抱到炕上,蓋好被子,又給李波端來一碗熱粥,“李波,快喝點粥,補補身子。今天真是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小虎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李二寶也跟著道謝,又拿出家里的半袋白面,塞到李波手里:“小波,這面你拿著,回觀里給陳師傅也嘗嘗。你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這點東西不算啥。”
李波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他看著炕上熟睡的小虎,心里也暖暖的——這兩年在觀里學的本事,終于能真真切切幫到別人了。他想起第一次在墳地嚇得哭,想起跟著陳忠發(fā)背《驅(qū)邪錄》的日子,想起畫符畫到手指發(fā)酸的夜晚,現(xiàn)在看來,都值了。
“二寶哥,嫂子,小虎明天應(yīng)該就能好利索了。”李波喝著粥,說道,“要是明天醒了還不舒服,就去清元觀找我,我再給他畫張靜心符?!?/p>
吃完晚飯,李波沒多留,他得回道觀跟陳忠發(fā)說李家村的事——尤其是雞蛋里的陰氣比預想中重,說不定老宅子還有別的問題。李二寶要送他,被他攔住了:“你在家守著小虎吧,我自己能回去?!?/p>
夜里的山路有點黑,李波掏出馬燈,昏黃的光照著腳下的路。他走得很穩(wěn),不再像兩年前那樣怕黑,怕墳地,怕那些看不見的東西。他摸了摸懷里的《驅(qū)邪錄》,又摸了摸腰后的桃木劍,心里很踏實——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李三皮”,而是能握著符咒、護住別人的李波,是陳忠發(fā)的徒弟,是能“驅(qū)邪”的人。
快到清元觀時,他看見觀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是陳忠發(fā)。“師傅,您咋還沒睡?”李波走過去,有點驚訝。
陳忠發(fā)抽著旱煙,火星子在黑暗中一閃一閃:“西漠村的事處理完了,井水是被樹根堵了,不是邪祟。我猜你今晚能搞定李家村的事,就等你回來?!彼戳丝蠢畈ǖ氖?,“咬了手指?”
李波點點頭,把李家村的事說了一遍,包括雞蛋亂滾、陰氣重的情況。陳忠發(fā)聽完,眉頭皺了皺:“那王寡婦的怨氣,怕是跟村里的紅布條有關(guān)。紅布條繡著‘囍’,是喜事的東西,卻丟在陰氣重的地方,不僅引動了怨氣,還讓怨氣沾了‘喜煞’,才會這么難纏。明天我跟你去老宅子,做場超度,再把紅布條燒了,徹底斷了怨氣的根?!?/p>
“嗯?!崩畈☉?yīng)著,心里松了口氣——有師傅在,再難的事也不怕。
兩人走進觀里,陳忠發(fā)給李波倒了碗熱水:“你今天做得不錯,遇事不慌,還能想到用精血助陽,比兩年前強多了?!彼劾飵е牢?,“再練陣子,你就能獨當一面了,到時候‘打鬼打到手抽筋’,也不是不可能?!?/p>
李波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以后還有更多邪祟等著他去對付,還有更多人等著他去幫。但他不怕——有《驅(qū)邪錄》,有桃木劍,有師傅,還有自己這兩年磨出來的膽氣和本事,他能守住自己,也能守住那些需要保護的人,再也不讓“紅衣孃孃”這樣的邪祟,纏上無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