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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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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是最先褪去的。

林嵐縮在竹影里打了個寒顫,五歲孩童的身體實在經(jīng)不起終南山的夜風(fēng)。那穿素色道袍的女子已經(jīng)走到近前,裙擺掃過枯葉,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她蹲下身時,林嵐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混著點潮濕的泥土氣,倒不像想象中古墓派的清冷。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么會在這里?”女子的聲音很輕,像山澗里的水流過石縫。她的手伸過來,指尖帶著點涼意,卻不刺骨,輕輕拂去了林嵐發(fā)間的草屑。

林嵐眨了眨眼,看著女子清澈的眼睛,忽然不想用“不知道”來搪塞。這具身體的原主雖是孤女,但她內(nèi)里是林嵐,這個名字陪她走過兩世,不能就這么隱沒在“小龍女”的影子里。她定了定神,用孩童獨有的軟糯語氣說:“我叫林嵐。醒來就在這兒了。”

女子顯然有些意外,愣了愣才問:“林嵐?記得家里在哪兒嗎?”

林嵐搖了搖頭,眼神里添了幾分恰到好處的茫然:“不記得了?!?/p>

女子沉默片刻,目光掠過她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又看了看她凍得發(fā)紫的指尖,終究是嘆了口氣:“跟我來吧?!?/p>

她的手很穩(wěn),牽著林嵐時力道剛好,既不會讓人覺得被束縛,又能穩(wěn)穩(wěn)地護著她穿過茂密的竹林。腳下的路漸漸從松軟的腐葉變成青石板,兩側(cè)的竹子越來越密,最后竟在一處石壁前停了下來。女子伸手在石壁上按了按,只聽“咔噠”一聲輕響,原本渾然一體的巖壁竟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沉沉的洞口,像巨獸半張的嘴。

“別怕?!迸踊仡^看了一眼,眼神里帶著安撫,“里面是我們的居所?!?/p>

林嵐跟著她走進洞口,身后的石壁緩緩合上,隔絕了最后一點月光。黑暗瞬間涌了上來,帶著股陳腐的氣息,像是封存了百年的舊書。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女子的手,卻聽見前方傳來“吱呀”聲,昏黃的燭光從遠處搖曳而來,在潮濕的石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姑娘,您回來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帶著點沙啞。

林嵐順著燭光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灰布衣裳的老婆婆正提著一盞油燈走來,頭發(fā)花白,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睛卻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石子。這自然是孫婆婆——她對古墓派掌事的稱呼,帶著幾分舊仆對主家的恭敬。

被稱作“姑娘”的女子點了點頭:“在竹林里撿到個孩子,叫林嵐,無家可歸?!?/p>

孫婆婆的目光落在林嵐身上,先是驚訝,隨即化作濃濃的憐憫。她放下油燈,蹲下來摸了摸林嵐的臉:“可憐見的,這小臉凍得???,跟婆婆來,先喝碗熱湯暖暖身子?!?/p>

林嵐捧著溫?zé)岬奶胀?,小口小口地喝著。湯是野菜煮的,沒什么油星,卻帶著種質(zhì)樸的清甜,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漸漸驅(qū)散了骨子里的寒氣。她偷偷打量著那位“姑娘”,只見她正坐在石桌旁翻看著一本線裝書,側(cè)臉在燭光下顯得很柔和,手指纖細,翻書時動作輕得像羽毛。她雖未言明姓名,但林嵐知道,這位便是林朝英死后,守著活死人墓和古墓派傳承的第二代掌門人,也是她此后在這古墓中的師父。

“林嵐這名字,倒是利落,跟姑娘還是同姓,怪不得有這個緣分”孫婆婆坐在她身邊,往她碗里又添了塊紅薯,“既然記不起家在哪兒,就先在這兒住下,有姑娘和婆婆在,餓不著你?!?/p>

那位姑娘合上書,看向林嵐:“終南山兇險,你一個孩子在外活不成。留下吧?!彼D了頓,目光落在林嵐臉上,“我是這古墓派的掌事,你若愿留下學(xué)些生存的本事,便喚我‘師父’吧?!?/p>

林嵐趕緊放下碗,學(xué)著記憶里古人的樣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了個頭:“徒兒林嵐,拜見師父?!?/p>

沒有“龍兒”,沒有“小龍女”,從這一刻起,她就是林嵐,是古墓派的弟子,不是那個被命運推著走的白衣仙子。

孫婆婆樂得合不攏嘴,拉著林嵐的手問長問短,又找出一套干凈的布衣裳給她換上。衣裳是舊的,卻洗得干干凈凈,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想來是孫婆婆偶爾會把東西拿到墓外晾曬。

就在這時,通道那頭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清脆的小女孩聲音響起來:“師父,孫婆婆,我練完劍啦!”

林嵐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約莫十多歲的小姑娘跑了進來,梳著雙丫髻,穿著跟那位師父同款的素色道袍,臉上還帶著點汗,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星星。她看到林嵐時愣了一下,隨即好奇地湊過來:“孫婆婆,這是誰呀?”

“這是新來的小師妹,叫林嵐。”孫婆婆笑著說,“莫愁,快見過你師妹?!?/p>

李莫愁?林嵐的心輕輕跳了一下。原來她就是李莫愁,這時候還不是那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赤練仙子,只是個活潑的小姑娘。

“師妹好!”李莫愁大大方方地沖她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我叫李莫愁,你可以叫我莫愁師姐?!?/p>

“師姐好?!绷謲够匾砸恍ΓZ氣平靜,卻比同齡孩子多了份沉穩(wěn)。

李莫愁顯然對這個新來的小師妹很感興趣,拉著她的手就往練功房跑:“林嵐,我?guī)闳タ次倚戮毜膭φ?!?/p>

接下來的日子,林嵐就在活死人墓里住了下來。她漸漸摸清了墓里的格局:外室是師父和孫婆婆住的地方,往里走是練功房,石壁上刻著古墓派的基礎(chǔ)劍法,再深處則是林朝英的靈堂和幾間封存的石室,師父說那是“禁地”,不許她們靠近。

孫婆婆待她極好,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雖然食材只有山里的野菜、蘑菇和偶爾從外面帶回來的米面,但孫婆婆總能做得噴香。李莫愁性子活潑,練劍時一絲不茍,玩起來卻像個野丫頭,總愛拉著林嵐去通道里探險,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好幾次,罰她抄劍法口訣。

而師父,則是個極沉靜的人。她很少說話,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看書或打坐,教她們武功時卻極其嚴(yán)格。入師門的第三日,師父便搬來一張矮桌,鋪上粗紙,擺上筆墨,對林嵐和李莫愁說:“習(xí)武先習(xí)文,認(rèn)得字,才能看懂劍譜心法?!?/p>

李莫愁顯然早已習(xí)慣,熟練地鋪開紙,拿起毛筆蘸了墨,卻在紙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師父瞥了她一眼,她趕緊吐了吐舌頭,乖乖寫下“人”“口”“手”幾個字。林嵐看著那熟悉的漢字,心里松了口氣——現(xiàn)代社會的基礎(chǔ)教育不是白受的,這些字對她來說不算難事,只是五歲孩童的手腕沒力氣,握筆時總有些發(fā)顫。

“先從筆畫練起?!睅煾肝罩氖?,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一道平直的橫線,“橫要穩(wěn),像你扎馬步時的腿;豎要直,如出劍時的臂?!?/p>

林嵐跟著師父的力道慢慢寫,心里卻在盤算——認(rèn)字是探尋《九陰真經(jīng)》的關(guān)鍵,若是連典籍都看不懂,就算找到了殘篇也沒用。她學(xué)得格外認(rèn)真,不過半月,就能認(rèn)出百十來個字,連師父都忍不住對孫婆婆說:“林嵐這孩子,心思靜,認(rèn)學(xué)。”

孫婆婆聽了,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堆起來,晚上特意給她煮了個雞蛋。

武功學(xué)習(xí)上,師父從最基礎(chǔ)的扎馬步開始教起?!肮拍古傻墓Ψ颍卦趦?nèi)息綿長,步法輕盈。”師父站在她面前,聲音平靜無波,“扎馬步是根基,看似簡單,實則能練出腰腹之力,你且先站半個時辰?!?/p>

五歲的孩子,哪里能站得住半個時辰?林嵐只站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覺得雙腿像灌了鉛,膝蓋發(fā)軟,額頭上全是汗。李莫愁在旁邊練劍,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忍不住偷偷做了個鬼臉。

林嵐咬著牙,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她想起《九陰真經(jīng)》里關(guān)于“吐納”的記載,試著調(diào)整氣息,吸氣時讓氣流沉入丹田,呼氣時緩緩?fù)鲁觥F婀值氖?,這么一來,雙腿的酸痛似乎減輕了些,原本浮躁的心也靜了下來。

半個時辰后,師父喊停時,林嵐幾乎是癱坐在地上,小腿抖得像篩糠。孫婆婆趕緊跑過來,給她揉腿:“我的乖嵐丫頭,這罪可不好受。”

師父卻看著她,眼神里帶著點探究:“你剛才的呼吸法門,是誰教你的?”

林嵐心里一緊,知道自己露餡了。她趕緊低下頭,裝作懵懂的樣子:“我……我就是覺得這樣喘氣,腿沒那么疼?!?/p>

師父沉默了片刻,沒再追問,只是說:“明日繼續(xù)?!?/p>

等師父走后,李莫愁湊過來,驚訝地說:“林嵐,你真能站半個時辰?我當(dāng)初站到一炷香就哭了!”

林嵐笑了笑,沒說話。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毅力有多強,而是《九陰真經(jīng)》的吐納法起了作用。這讓她更加確定,改練《九陰真經(jīng)》的路子是對的。

夜里,等孫婆婆和李莫愁都睡熟了,林嵐悄悄坐起身。石室里只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她從系統(tǒng)空間里取出一顆內(nèi)力增長丹——那是顆黃豆大小的藥丸,呈淡金色,散發(fā)著淡淡的草木香。

這是她穿越前兌換的道具,每月一顆,能緩慢增長內(nèi)力。她本想等根基再穩(wěn)些再用,可今天扎馬步的經(jīng)歷讓她明白,光靠苦練,在這個世界遠遠不夠。

她把藥丸放進嘴里,一股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順著喉嚨滑下去,很快就化作一股溫?zé)岬臍饬鳎樦?jīng)脈緩緩游走。那感覺很奇妙,像是干涸的河床被注入了一汪清泉,原本疲憊的身體漸漸充滿了力氣,連白天練劍留下的酸痛都消散了不少。

“果然有用。”林嵐在心里默念。她盤膝坐好,按照白天摸索的吐納法,引導(dǎo)著那股氣流在體內(nèi)循環(huán)。月光透過通氣口灑進來,落在她臉上,映出與年齡不符的專注。

接下來的日子,林嵐一邊跟著師父學(xué)習(xí)古墓派的基礎(chǔ)武功和文字,一邊偷偷修煉《九陰真經(jīng)》的吐納法,每月按時服用內(nèi)力增長丹。她的進步快得驚人,不僅扎馬步能輕松堅持一個時辰,連李莫愁練了半年才掌握的“天羅地網(wǎng)勢”,她只學(xué)了十幾天就打得有模有樣;認(rèn)字更是突飛猛進,不過兩月,已經(jīng)能看懂師父給的簡單道經(jīng)片段。

“這孩子,怕是個武學(xué)奇才?!睂O婆婆看著林嵐練劍的身影,跟師父感嘆,“比當(dāng)年的莫愁靈性多了,連認(rèn)字都這么快。”

師父沒說話,只是目光落在林嵐身上,帶著越來越深的探究。她教的劍法,林嵐總能一點就透,甚至偶爾會在招式銜接處,做出一些微妙的改動,看似不經(jīng)意,卻讓整個招式更流暢,更省力——那絕非一個五歲孩子能憑空想出來的。

這天,師父教完劍法,忽然說:“林嵐,跟我來。”

林嵐心里一動,跟著她走進了那間平日里不許靠近的書房。書房不大,靠墻擺著一排書架,上面堆滿了泛黃的古籍,大多是道家經(jīng)典和醫(yī)書。師父從最高一層取下一本線裝書,遞給她:“你既對吐納之法有興趣,便看看這個吧。”

林嵐接過書,封面上寫著“道德經(jīng)注”四個字。她翻開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批注,字體清麗,像是女子所書。她正看得入神,忽然發(fā)現(xiàn)某一頁的空白處,用極淡的墨寫著幾行小字,像是隨手記下的感悟。

“……氣行周天,當(dāng)以意導(dǎo)之,過玉枕,入泥丸,復(fù)歸丹田,循環(huán)往復(fù),生生不息……”

林嵐的心跳驟然加快。這幾句描述,與《九陰真經(jīng)》里的內(nèi)功心法竟有幾分相似!難道林朝英當(dāng)年真的研究過《九陰真經(jīng)》,還把心得記在了這里?她如今認(rèn)的繁體字足夠多,恰好能讀懂這幾句要訣,當(dāng)下不動聲色地記在心里,合上書,恭敬地還給師父:“謝師父。”

師父看著她:“能看懂嗎?”

“略懂一些?!绷謲构室庹f得含糊,“好像跟師父教的吐納法有點像。”

師父點了點頭:“這本是前代祖師的批注,你若有興趣,以后可以常來書房看。”她頓了頓,補充道,“書架最里面那幾排,是祖師的遺物,你暫且不要碰?!?/p>

“是,師父?!?/p>

走出書房時,林嵐的手心全是汗。她剛才掃了一眼,師父說的“祖師遺物”,正是書架最內(nèi)側(cè)那幾排用銅鎖鎖著的書箱。那里面,會不會就藏著《九陰真經(jīng)》的注解?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的激動。不急,有的是時間。她現(xiàn)在要做的,是打好基礎(chǔ),讓師父徹底放下戒心,然后再找機會探尋那些書箱的秘密。

回到練功房時,李莫愁正在練新學(xué)的“美女拳法”,一招一式帶著少女的靈動??吹搅謲?,她笑著招手:“林嵐,快來,我教你這招‘西子捧心’!”

林嵐走過去,看著李莫愁認(rèn)真的樣子,忽然想起未來那個因愛生恨的赤練仙子,心里輕輕嘆了口氣。放心吧,師姐,這一世,我不會讓你走上那條路的。

她跟著李莫愁比劃起來,白衣在燭光下輕輕飄動,像兩只落在石地上的蝴蝶。而在她平靜的眼神深處,藏著的是遠超這個年齡的堅定與籌謀——屬于林嵐的路,才剛剛開始。


更新時間:2025-08-24 10: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