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首《卜算子》掀起的風(fēng)暴,余波未平,淘汰賽第二輪的對陣名單便已公布。
當林陽的名字和另一個名字并列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時,全場先是寂靜,隨即爆發(fā)出比之前更加熱烈的議論聲。
“臥槽!王謙易教授!這下有好戲看了!”
“王老?華夏大學(xué)的那個王老?我上過他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課,老爺子學(xué)問深得很?。 ?/p>
“這……這真是針尖對麥芒了!一個是橫空出世的‘長江詞圣’,一個是成名已久的文壇宿將!”
網(wǎng)絡(luò)直播間里,彈幕的畫風(fēng)已然天翻地覆。再沒人提什么“不動明王”,也沒人敢說林陽是靠運氣。所有人,都用一種審視真正強者的目光,期待著這場對決。
男生宿舍里,虎子緊張得手心冒汗,死死盯著屏幕:“陽哥的對手是王教授?我記得陽哥你上學(xué)期還選了他的課吧?”
林陽點了點頭,神情也有些復(fù)雜。
王謙易教授。
他當然記得。一個年過六旬,總是笑瞇瞇的老頭,講課風(fēng)趣幽默,從不拿架子,課堂上最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講到興起時會站起來手舞足蹈。林陽對他印象極好,甚至可以說是尊敬。
只是,當林陽在擂臺之上,再次見到這位和藹的老師時,卻敏銳地發(fā)現(xiàn),王教授那總是含著笑意的眼角,此刻多了幾分揮之不去的疲憊,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沉重。
兩人相對而立,沒有賽前的火藥味,更像是課堂上的師生偶遇。
“林陽同學(xué)?!蓖踅淌诼氏乳_口,聲音溫和,帶著一絲笑意。
“王教授好?!绷株柟Ь吹鼗亓艘欢Y。
隨著裁判宣布比賽開始,虛擬賽場的穹頂之上,星河流轉(zhuǎn),最終定格出兩個大字——【故國】。
又是兩個字,卻比“相思”更加宏大,也更加沉重。
它承載著千里江山,五千年風(fēng)雨,更承載著華夏此刻最深切的痛。
看到這個題目,觀眾席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這個題目,必然會誕生一首驚世之作。
林陽的腦海中,華夏圖書館轟然運轉(zhuǎn)。無數(shù)關(guān)于家國天下的詩篇如星辰般亮起,從屈原的離騷,到杜甫的悲歌,再到辛棄疾的鐵馬冰河……每一首都足以震撼古今。
他該選哪一首?
就在他沉思之際,對面的王謙易教授卻并沒有動筆,反而又叫了他一聲。
“林陽?!?/p>
林陽從浩瀚的詩海中回過神,望向老人。
王教授的目光溫和而銳利,仿佛能看穿人心?!拔夷切合涞椎牡靡庵?,上課時基本都跟你們顯擺過了吧?”
林陽一怔,隨即點頭。王教授確實喜歡在課上分享自己的詩作,其中不乏佳品,有一首詠泰山的七律,林陽至今記憶猶新。
“那你覺得,”王教授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認真,“你有把握,勝過我嗎?”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算什么?賽前心理戰(zhàn)?
周正義在貴賓席上眉頭微皺,覺得王謙易此舉有些失了前輩風(fēng)范。
然而,林陽的回答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甚至沒有哪怕一秒鐘的客套與謙辭。他迎著王教授的目光,清晰而堅定地,只說了一個字。
“有。”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全場嘩然。
狂!太狂了!
面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可王謙易教授聽到這個回答,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怒意,那雙疲憊的眼睛里反而綻放出一種如釋重負的光彩,仿佛等待這句話已經(jīng)等了很久。
他欣慰地點了點頭,笑了。
那笑容,發(fā)自肺腑,燦爛無比。
緊接著,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腦宕機的舉動。
他轉(zhuǎn)向一旁的裁判,朗聲道:“我認輸?!?/p>
“轟——!”
整個賽場,整個網(wǎng)絡(luò),徹底炸了。
認輸?
就問了一句話,然后就認輸了?
這是什么操作?打假賽?還是王教授被林陽一個字給嚇住了?
裁判也懵了,愣在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王教授,您說什么?”
“我說,我認輸?!蓖踔t易又重復(fù)了一遍,語氣輕松而愉快。然后,他轉(zhuǎn)過身,面向林陽,更面向所有的觀眾,緩緩開口解釋。
他的聲音通過擴音法陣,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各位,或許覺得老頭子我臨陣脫逃,或者倚老賣老,玩什么心機?!?/p>
“但我想說,我信他?!蓖踅淌诘氖郑赶蛄肆株?,“我信這個年輕人,有能力,也有資格,去承擔比這場選拔賽更沉重的擔子?!?/p>
“大家或許不知道,文運擂臺有一個極其重要的隱藏規(guī)則。那就是,任何在國戰(zhàn)中正式使用過的詩詞,將進入‘文道殿堂’封存,此后,在任何級別的文運擂臺中,都無法再次使用?!?/p>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連貴賓席上的周正義和陳去疾都神色一凜。這個規(guī)則他們身為高層自然知曉,但對普通民眾而言,卻是聞所未聞的秘辛。
王教授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也就是說,我們?nèi)A夏那些壓箱底的千古名篇,用一首,就少一首!都是我們射向敵人的子彈,每一發(fā),都必須用在刀刃上!”
“這場選拔賽,雖然只是內(nèi)部選拔,詩詞用了也不算消耗。但是,它全程直播,櫻花國的人,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
“我們的底牌,會提前暴露!他們會針對我們的詩詞,去研究,去破解!甚至,去修改擂臺規(guī)則!”
王教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痛心疾首。
“就比如林陽同學(xué)上一場那首《卜算子》!‘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何等絕唱!可一旦暴露,等到了國戰(zhàn),櫻花國只需要向文運擂臺申請,在‘相思’主題上增加一個限制條件,比如說——‘必須包含月亮意象’。那這首詞,就直接廢了!我們的一張王牌,還沒打出去,就廢了!”
一番話,振聾發(fā)聵。
所有人都懂了。
之前還覺得王教授認輸?shù)媚涿畹挠^眾,此刻臉上寫滿了震撼與敬佩。
原來是這樣!
這不是怯戰(zhàn),這是在為整個華夏保存火種!保存射向敵人的子彈!
“我的那點墨水,我自己清楚?!蓖踅淌谧猿暗匦α诵Γ皩憥资走€過得去的詩,贏下這場比賽,或許不難。但然后呢?把我的底牌亮給日本人看,讓他們提前準備?不值當!老頭子我這張老臉,不值錢。華夏的國運,才值錢!”
“所以,我認輸。我甘愿用我的退場,來為林陽,為我們?nèi)A夏,多留下一分底牌,多保留一分希望!”
說到這里,王教授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林陽身上,充滿了期許與鄭重。
林陽站在原地,心中巨浪翻涌。
他終于明白了王教授眼中的疲憊從何而來。那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憂國運,殫精竭慮的疲憊。
這位和藹的老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和他爭什么勝負。他登上這個擂臺,只是為了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個國家,為他看好的年輕人,鋪上一塊墊腳石。
一股熱流直沖眼眶,林陽的嘴唇微微顫抖,半晌,才說出一句:“老師……何至于此。”
“至于,太至于了?!?/p>
王教授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消失,。
在全場數(shù)億人驚愕的注視下,這位年過花甲、桃李滿天下的老教授,竟然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神情肅穆。
緊接著,他對著林陽,這個他曾經(jīng)的學(xué)生,深深地,彎下了腰。
一個標準至極的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