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匯成的聲浪幾乎要將虛擬賽場的星空穹頂掀翻。
周曉彤站在那片狂潮的中心,卻什么也聽不見。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首詞在反復(fù)回響。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p>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p>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p>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輸了。
從第一句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輸了。
她的詩,是精心布置的盆景,在雅致的閨房里顧影自憐。而他的詞,是奔流萬里的江河,是巍峨連綿的雪山,是整個華夏大地最深沉的脈搏。
自己的那點才情,那點被眾人追捧的驕傲,在這首橫空出世的千古絕唱面前,被碾得粉碎,連一絲灰塵都沒剩下。
什么文壇仙子,什么天選之女,都成了一個笑話。她精心準備的驚艷首秀,她志在必得的冠軍之路,她所構(gòu)建的整個驕傲的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坍塌。
她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靈魂被抽離了軀殼。
林陽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那股因為被全網(wǎng)嘲諷和被她當(dāng)面無視而憋著的火氣,不知不覺散了大半。
他承認,他有點上頭了。
本來,他只想從圖書館里找一首中上乘的佳作,贏下比賽,證明自己就行??少惽爸軙酝欠N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確實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于是,他選了這首李之儀的《卜算子·我住長江頭》。
一首足以在宋詞里都排得上號的王炸。
現(xiàn)在看來,是不是……有點用力過猛了?把人家小姑娘打擊得太慘了?
他心里閃過一絲歉意,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想說點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承讓”,也算是個臺階。
然而,他的這個動作,在周曉彤眼中,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過來了。
他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是想欣賞我這副慘敗的模樣,然后說幾句假惺惺的客套話來彰顯他的大度嗎?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理智。
周曉彤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清冷如月的眸子里,此刻燃燒著憤怒和不甘的火焰。她死死地瞪著林陽,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而微微發(fā)抖。
“你很得意,是嗎?”
說完,她不等林陽回答,便轉(zhuǎn)身,幾乎是逃一般地沖下了擂臺,虛擬的身影在半空中化作光點,消失不見。
林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臉錯愕。
我……我就是想安慰你一下???
……
與此同時,這首《卜算子》早已隨著直播的信號,傳遍了華夏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說之前的勝利是荒誕的鬧劇,那么這一次,就是無可辯駁的神跡。
網(wǎng)絡(luò),徹底瘋了。
“我宣布,從今天起,林陽就是我爹!誰反對?!”
“樓上的,你爹同意了嗎?林神也是你叫的?叫林仙!詩仙!”
“《不動明王退環(huán)境公告》:因版本更新,新神‘長江詞圣’上線,舊有稱號‘不動明王’、‘躺贏真君’、‘克敵仙人’等已全面作廢,請各位網(wǎng)友周知?!?/p>
“哈哈哈哈,我他媽笑死,之前罵得最兇的那幾個大V呢?怎么全刪博了?出來走兩步?。 ?/p>
“別尬黑,人家正在連夜繡紅旗呢?!?/p>
之前那個《理性分析,林陽在周曉彤手下能撐過幾秒?》的帖子,被無數(shù)人挖了出來,成了大型鞭尸現(xiàn)場。
“樓主還在嗎?我來回答你,一秒都撐不住,周曉彤一秒就沒了?!?/p>
“樓主:我當(dāng)時就想理性分析一下,誰知道對面直接掏出了核武器!”
男生宿舍里,虎子激動得滿臉通紅,在電腦前手舞足蹈,活像一只剛被從動物園放出來的棕熊。
“看見沒!看見沒!我說了什么!我陽哥是天命所歸!你們這群凡人!現(xiàn)在知道錯了吧!”他一邊狂笑,一邊在各大論壇里復(fù)制粘貼著一句話:“我,虎子,林陽的室友,現(xiàn)在接受道歉,想道歉的請排隊,不接受私信,謝謝?!?/p>
李浩則呆呆地看著屏幕,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他反復(fù)將那首詞品讀了十幾遍,最后長嘆一聲,看向林陽的眼神,已經(jīng)從看同學(xué),變成了看怪物。
而在京城舞蹈學(xué)院的琴房里,蘇晗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比賽錄像。她臉上的淚痕未干,嘴角卻掛著燦爛的笑容。她點開那個只有幾十個粉絲的超話,發(fā)現(xiàn)里面的在線人數(shù)已經(jīng)變成了驚人的“9999+”,各種帖子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她看著自己那條被頂上熱搜的“我相信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那點堅持,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卻又那么的值得。
國家文學(xué)總局的會議室里,氣氛壓抑得可怕。
周正義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那張一向嚴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震驚與失魂落魄。
“為往圣繼絕學(xué)……”他喃喃地念著林陽的參賽宣言,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之前他還譏諷這是沽名釣譽,現(xiàn)在看來,人家不是口氣大,是謙虛了。
這哪里是“繼絕學(xué)”?這分明是開宗立派的水平!
……
這首詞的影響,遠不止于網(wǎng)絡(luò)上的狂歡。
在華夏東南,那座剛剛被劃歸櫻花國,從地圖上抹去名字的城市。
夜深了,一棟普通的居民樓里,一家三口圍坐在小小的餐桌前,電視上正反復(fù)播放著林陽比賽的片段。
當(dāng)那句“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響起時,那位鬢角斑白的母親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失聲痛哭。
他們的兒子,就在長江上游的另一座城市讀大學(xué)。以前,不過是幾個小時的高鐵路程?,F(xiàn)在,卻隔著一道冰冷的,名為“國境”的線。
一首“相思”,在此刻,被賦予了家國之痛的沉重含義。
那位一直沉默的父親,端起桌上的一杯白開水,一飲而盡。他的眼眶通紅,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孩子,別怕?!彼麑χ娨暲锏哪莻€年輕人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華夏……還沒輸?!?/p>
……
櫻花國,京都。
一間古樸的茶室里,伊藤健司跪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捧著一份剛剛傳來的情報。
情報上,用最簡潔的語言,描述了華夏英才選拔賽上那場驚人的對決,并附上了《卜算子·我住長江頭》的原文。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伊藤健司用略帶生硬的中文,將整首詞念了一遍。
念完,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點意思?!?/p>
他身旁,一位穿著西裝的下屬躬身道:“伊藤先生,此子鋒芒畢露,是否需要我們提前采取措施,在輿論上進行打壓?”
“不必?!币撂俳∷緮[了擺手,將那份情報隨意地放在一邊,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一首詞而已,寫得再好,又能如何?”
他抿了一口茶,眼神里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垂死的古龍,在咽氣之前,偶爾發(fā)出一聲響亮的悲鳴,不是很正常嗎?這反而證明,他們已經(jīng)到了絕境,只能靠著回憶祖上的榮光來麻痹自己了?!?/p>
“讓他們狂歡吧。”
“繼續(xù)收集這個林陽的情報,我倒是很想看看,他還能從故紙堆里,翻出幾件像樣的陪葬品?!?/p>
“還有三次保護機會,不知道你們殘廢的龍又能掙扎多久呢”
伊藤健司的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光。
在他看來,華夏的命運,早已注定。一首詞,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不過是這艘將沉之船上,一朵無足輕重的浪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