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的挑戰(zhàn)，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瞬間將剛剛緩和的氣氛再度繃緊。
證明？
如何證明自己來自混沌？
難道要當(dāng)場表演一個“混沌氣功”？林軒心中飛速思索。他知道，這是對方的試探，也是他徹底擺脫危機(jī)的最后一步。這一關(guān)若是過不去，之前那番驚世駭俗的“混沌遺民”說辭，就成了催命的笑話。
共工見林軒沉默，以為他心虛，冷笑一聲，逼近一步：“怎么？編不下去了？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后天人族，也敢妄言開天之事！我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何居心！”
恐怖的威壓再次彌漫開來，但這一次，目標(biāo)不再是林軒，而是他身旁的兩個孩子。這是一種無聲的脅迫，比直接攻擊林軒本人，更加惡毒。
林軒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可以忍受質(zhì)問，可以忍受威壓，但他絕不能容忍任何人，用他的孩子來威脅他。
“共工道友，過分了?！?/p>
林軒緩緩站起身，將兩個孩子護(hù)在身后。他明明依舊是金仙的修為，身形在頂天立地的祖巫面前渺小如塵埃。但那一刻，他的脊梁挺得筆直，一股源自“力之道體”的、不屈不撓的氣勢，轟然散開，竟硬生生將共工的威壓頂了回去。
“證明是嗎？可以。”
林軒的目光，平靜地直視著共工那雙蘊(yùn)含著滔天怒海的眸子，沒有絲毫退縮。
“但在此之前，我想請教道友一個問題。”
“說?！惫补ぱ院喴赓W，他倒要看看，這只螻蟻還能玩出什么花樣。
林軒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他的“道法天機(jī)體”早已全面運(yùn)轉(zhuǎn)。在“破法神瞳”的視野中，共工的身體，就是一個由無窮無盡的水之法則符文構(gòu)成的集合體，強(qiáng)大、磅礴、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但在這些狂暴的法則深處，他看到了一絲不協(xié)調(diào)，一絲凝滯。
而在“萬法天音”的聆聽下，他聽到了共工體內(nèi)那如同大海咆哮的道音中，夾雜著一絲微弱卻頑固的、充滿了不甘與迷茫的“悲鳴”。
正如林二所說，他的道，在哭。
“共工道友，乃是先天水之祖巫，掌控天下萬水，法則之威，冠絕洪荒?！绷周幍穆曇舨患辈痪彛缤陉愂鲆粋€事實，“道友之水，至剛至猛，可淹沒天地，可沖垮神山，是為‘怒濤之水’，毀滅之水。這一點，我說的可對？”
共工眉頭一挑，這算是恭維？他冷哼一聲，算是默認(rèn)。他共工的水，本就是洪荒最霸道的水。
“那么，敢問道友，”林軒話鋒一轉(zhuǎn)，問題如同一根尖針，直刺核心，“除了這‘怒濤之水’，道友可知，水，還有另一面？”
“另一面？”共工一愣，隨即嗤笑，“水就是水，還能有什么另一面？難道是那些滋養(yǎng)萬物的凡水？可笑！那等軟弱無力的東西，也配與我的大道相提并論？”
“看來，道友是不知了?！绷周帗u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
他沒有再多言，而是重新坐下，拿起那紫砂茶壺，將里面的殘茶倒掉，又取了新的悟道茶葉放入。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行云流水。
后土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冰雪聰明，已經(jīng)隱約猜到林軒想要做什么。她的美眸中，異彩連連。這個神秘的男人，竟然想……指點一尊祖巫？
這簡直是比自稱“混沌遺民”還要瘋狂的事情！
林軒提起一旁的玉壺，將靈泉之水緩緩注入茶壺。
“道友請看。”他對著共工說道，“這水，此刻在壺中，是靜的。靜，是它的一面?！?/p>
說著，他將茶壺放在一旁小小的紅泥火爐上。爐中，是他用四娃的一絲本源南明離火點燃的火種?；鹧嫔v，壺中的水，很快便開始翻滾、沸騰，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這水，此刻遇火而動，是動的。動，也是它的一面?！?/p>
共工皺著眉，看著這凡人煮水般的景象，心中充滿了不耐。裝神弄鬼！
林軒對此視若無睹，他等水沸騰到極致，提起茶壺，將滾燙的開水，高高地沖入另一只備好的茶杯之中。
“嘩——”
水流如柱，在杯中激起層層浪花，茶香四溢。
“這水，此刻奔流而下，沖擊茶葉，釋放其香，是為‘剛’。剛，也是它的一面?！?/p>
然后，他將這杯滾燙的茶水，緩緩?fù)频焦补っ媲啊?/p>
“道友，請嘗?！?/p>
共工盯著那杯茶，茶水清亮，熱氣氤氳。他能感覺到，這茶水中蘊(yùn)含著一絲極為精純的生命道韻，但更多的，是一種他從未在意過的、屬于“水”的平和氣息。
他堂堂水神共工，會喝一杯開水？
就在他要發(fā)作之時，后土的聲音幽幽響起：“共工，嘗嘗吧。這位道友的茶，非同凡響。”
共工看了一眼后土，又看了一眼林軒那平靜無波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端起了那杯茶。
茶水很燙，但對他這祖巫之軀來說，和涼水無異。
他將茶水，一飲而盡。
轟！
茶水入喉的瞬間，共管那龐大的祖巫之軀，猛地一震！
他感受到的，不是那悟道茶葉中蘊(yùn)含的生命道韻，而是一種全新的、他從未體驗過的“水”之意境！
不是他所熟悉的、霸道絕倫的毀滅之水。
而是一種……至柔、至順、無形、無孔不入，卻又蘊(yùn)含著無限生機(jī)的“柔水”之道！
靜、動、剛、柔……
喜、怒、哀、樂……
生、死、榮、枯……
一杯清茶，仿佛蘊(yùn)含了萬千變化。那股柔和的水之意境，順著他的喉嚨，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后，直接沖入了他那由無盡法則構(gòu)成的道心之中！
他那原本已經(jīng)凝滯了無數(shù)歲月、充滿了毀滅與狂暴、再難寸進(jìn)的“水之大道”，在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生命力！
他“看”到了！
他看到自己的道，不再只是一片淹沒一切的黑色怒海。
在那怒海的盡頭，竟然誕生了一滴……晶瑩剔透的、蘊(yùn)含著無盡生機(jī)的甘露！
至剛與至柔，毀滅與創(chuàng)生！
這才是“水”之大道的真正圓滿！
“啊……”
共工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長長的、仿佛卸下了億萬年重?fù)?dān)的喟嘆。他周身那股冰冷霸道的毀滅氣息，在這一刻，竟然奇跡般地開始收斂，取而代de，是一種更加內(nèi)斂、更加深邃、圓融無礙的道韻。
他那雙冰冷的眸子，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迷茫之外的情緒——那是狂喜，是震撼，是難以置信！
他卡了無數(shù)元會的瓶頸，就這么……被一杯茶，給點破了？！
后土在一旁，將共工所有的變化都看在眼里。她那張慈悲柔和的臉上，早已被濃濃的震驚所覆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共工的道存在缺陷。因為十二祖巫，各自執(zhí)掌一種法則的極致，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偏執(zhí)”。共工的偏執(zhí)，就是極致的“剛”與“毀滅”。這個缺陷，導(dǎo)致他的實力雖強(qiáng)，卻始終無法達(dá)到像帝江那般圓轉(zhuǎn)如意的境界。
他們十二祖巫，也曾無數(shù)次共同論道，試圖彌補(bǔ)各自的缺陷，卻都收效甚微。
可今天，這個困擾了巫族頂層無數(shù)年的難題，竟然被一個自稱“混沌遺民”的金仙，用一杯茶，給解決了！
這已經(jīng)不是“指點”了，這是……傳道！
“現(xiàn)在，道友還覺得，水，只有一面嗎？”
林軒的聲音，悠悠響起，將沉浸在頓悟中的共工拉回了現(xiàn)實。
共工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林軒。眼神中的殺意、懷疑、不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復(fù)雜的、混雜著敬畏、感激和一絲恐懼的情緒。
是啊，如果不是見證過混沌開辟，見證過大道從無到有的演變，又怎么可能對“水之大道”的理解，達(dá)到如此匪夷所思的高度？
一個洪荒土生土長的金仙，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見識！
他這番“證明”，比任何神通法術(shù)，都更具說服力！
“我……”共工張了張嘴，喉嚨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堂堂水神共工，一生從未服過誰，此刻，竟有種想要對面前這個“人族”躬身行禮的沖動。
“爹爹好厲害！那個兇叔叔不生氣了！”林大在一旁拍著小手，大聲喝彩。
林二也仰著小臉，看著共工，好奇地道：“爹，那個叔叔身上的藍(lán)色線條，不哭了，它們在笑?！?/p>
童言無忌，卻成了壓垮共工心中最后一絲驕傲的稻草。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林軒，緩緩地、鄭重地，抱拳躬身。
“共工，受教了。”
這一拜，代表著一尊祖巫，對另一位“傳道者”的，最高敬意。
林軒坦然受之。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越過共工，看向了從始至終都保持著震驚的后土。
“后土道友，我這個證明，你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