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云深帶著蘇瑤上了我家的門。
我哥林川去開的門。看見他倆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林川愣了一下。
“喲,什么風(fēng)把你們二位吹來了?”他堵在門口,沒讓他們進來的意思。
我媽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看見蘇瑤,立刻笑開了花。
“是蘇瑤吧?哎呀,幾年不見,越來越漂亮了!”我媽熱情地把他倆迎了進來。
季云深從小就沒爸媽,奶奶帶大的。和我家是鄰居,我爸媽早把他當(dāng)半個兒子。
他進門后,眼神就一直落在我身上,帶著探究。
我像個沒事人一樣,給他們倒了茶。
“季先生,蘇瑤姐,新年好。”我把茶杯遞過去,態(tài)度恭敬又疏遠。
季云深看著我,臉色更怪了。
我媽拉著蘇瑤的手,笑得合不攏嘴?!澳憔褪窃粕畹呐笥寻??真好,真好。”
蘇瑤害羞地笑了笑,嘴甜得很,幾句話就把我爸媽哄得眉開眼笑。
我在旁邊站著,像個局外人。
“林安,愣著干什么?陪你蘇瑤姐說說話??!”我媽推了我一把。
我只好坐到蘇瑤旁邊。
午飯的時候,季云深一聲不吭地坐到了我身邊。那個位置,平時是我哥的。
林川瞪大了眼睛?!昂?!你搶我位置干嘛?坐你女朋友旁邊去??!”
季云深沒動。
飯桌上,氣氛有點怪。我媽突然點我的名。
“林安,你看云深都帶女朋友回家了,你呢?打算什么時候帶個男朋友回來瞧瞧?”
季云深筷子一頓,抬頭看我。
我笑了笑,說:“爸媽,哥,你們要是有合適的,給我介紹介紹唄。”
這話一出,全家都震驚了。以前催我找對象,我比誰都抗拒。
林川激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懊妹茫∧憬K于開竅了!吃完飯哥就給你安排!”
我笑著說好。
余光里,季云深的臉黑得像鍋底。
“阿姨,”他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冷,“蘇瑤只是我同學(xué)?!?/p>
飯桌上瞬間安靜了。蘇瑤的笑也僵在臉上。
林川唯恐天下不亂地接了句:“那你還單著???要不把你介紹給我妹?”
季云深看了我一眼,立刻推了我哥一下?!皠e鬧,安安是我妹妹?!?/p>
又是這句話。
我心里那點殘存的痛楚又冒了出來。但很快,就被一種麻木的感覺代替了??赡苁亲蛱炷潜频暮髣胚€沒過。
我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笑:“對啊哥,你別亂說,季先生是我二哥?!?/p>
吃完飯,季云深就帶著蘇瑤走了。
晚上,二十四小時的時效到了。
那種被壓下去的痛苦,像海嘯一樣,排山倒海地涌了回來。比之前更疼,更猛。
我縮在被子里,咬著牙,渾身發(fā)抖。除夕夜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眼神,都清晰地在我腦子里回放。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
我穿上衣服,沖出了家門。
憑著模糊的記憶,我找到了那條巷子。那扇刻著“9?”的門,果然還在那里。
我推門進去。
還是那個男人,肖。他還是在擦杯子。
“回來了?”他頭也沒抬。
“我……”我站在吧臺前,聲音都在抖,“我還要一杯‘昨日死’?!?/p>
他停下動作,看著我。
“想好了?這次用什么換?”
“我……”我有什么?我最不缺的,就是和季云深的回憶。
“用……用我們第一次接吻的記憶?!蔽艺f出這句話,心口一抽。
那是在高三畢業(yè)的那個夏天,學(xué)校后面的小樹林里。有蟬鳴,有風(fēng)聲,還有他緊張的心跳。
肖沒說什么,又給我調(diào)了一杯深藍色的酒。
我端起來,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冰涼的感覺再次蔓延。痛苦像潮水一樣退去。
我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在吧椅上。
“你這是在飲鴆止渴。”肖的聲音很冷。
“我沒別的辦法?!?/p>
“辦法有的是,你選了最蠢的一種?!彼粗?,“記憶是構(gòu)成你的一部分。你每交易一次,就等于從自己身上割掉一塊肉。割得多了,你還是你嗎?”
“我不想當(dāng)那個我了?!蔽铱粗劬餂]有一點光,“那個我,太蠢,太痛了。”
他沉默了。
從那以后,我成了“九又四分之三”的常客。
每當(dāng)痛苦襲來,我就去那里,用一段又一段的回憶,換一天的安寧。
第一次吵架的記憶。第一次牽手的記憶。他第一次送我回家的記憶。
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關(guān)于季云深,我只記得一個輪廓,一個名字。那些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細節(jié),都變成了空白。
我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我不再圍著季云深轉(zhuǎn)。他給我打電話,發(fā)信息,我一概不回。
工作上,我變得冷靜、果斷,甚至有點不近人情。之前一個一直談不下來的客戶,被我?guī)拙湓捑透愣恕?/p>
林川看著我,眼神里全是擔(dān)憂。
“妹妹,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我笑了笑。“變好了,不好嗎?”
“好是好……”他撓撓頭,“可我總覺得,你好像……不開心?!?/p>
我怎么會不開心?
沒有了那些痛苦,我前所未有的輕松。
這天,我正在公司處理文件,季云深來了。他直接闖進了我的辦公室。
“林安,我們談?wù)劇!彼驹谖颐媲埃碱^緊鎖。
我頭也沒抬?!凹鞠壬?,我們沒什么好談的。上班時間,請你出去?!?/p>
“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氣。
我終于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不然呢?我們很熟嗎?”
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我們就這樣對峙著。
最后,他像是泄了氣一樣,聲音軟了下來。
“安安,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除夕夜那件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道歉我接受?!蔽尹c點頭,“然后呢?”
“我們……我們和好吧。”他往前走了一步,想來拉我的手。
我往后一靠,躲開了。
“季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p>
“我沒同意!”
“那不重要?!蔽铱粗?,一字一句地說,“重要的是,我同意了?!?/p>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睛里有震驚,有不解,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恐慌。
好像,他從來沒想過,我會真的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