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白梟低呼一聲，拉著蘇枳煙往外走，“她定是起了疑心，我們得趕緊走！”
剛出殿門，便見奶娘帶著幾名侍衛(wèi)堵在廊下，她臉上再無往日的慈愛，只剩陰鷙：“白將軍，公主，你們想去哪兒？”
“王氏，你謀害公主，還敢在此放肆！”白梟將蘇枳煙護在身后，腰間的佩劍已然出鞘。
奶娘冷笑：“放肆的是你們！勾結外人，想揭穿當年的事？我告訴你們，今日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禁軍蜂擁而上，白梟揮劍格擋，劍光在廊下劃出凜冽的弧，寒光映著她手中那枚刻著“大庸”二字的令牌，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廊下的廝殺聲仿佛被抽空，只剩下白梟沉如寒潭的質問：“前朝余孽，竟藏在宮里做奶娘？”
王氏仰頭大笑，笑聲嘶啞如破鑼：“白將軍好眼力！當年滿門被屠時，我藏在枯井里，親眼看著那龍袍染了我父兄的血！”她猛地抬手指向養(yǎng)心殿方向，“是他！是當今皇上假托清君側，滅了我王家滿門！我裝病流落鄉(xiāng)野，就是為了等那兩個孩子長大——”
“蘇枳柔和蘇枳煙。”白梟接口“你算準她們是蘇貴妃留在鄉(xiāng)下的血脈，扮作奶娘貼身伺候，進宮后便給她們生母下了慢性毒，再將罪責推給皇上，讓她們姐妹恨透了這殺母仇人，對嗎？”
王氏眼中閃過驚惶，隨即化為狠厲：“是又如何？她們本該替我報仇！可蘇枳柔那丫頭竟查無意撞破我的計劃。”她忽然凄厲地拔高聲音，“那留著還有何用？既然皇上說要選一位公主陪葬，本就該是蘇枳煙那個蠢貨去，是我給蘇枳柔下了藥，讓蘇枳柔替她去！她欠我的，欠我王家百十三條人命！”
蘇枳煙看著眼前的混戰(zhàn)，忽然朝著奶娘喊道：“你以為這樣就能瞞住嗎？姐姐已經回來了！”
奶娘臉色驟變，分神的瞬間，白梟一劍挑落她手中的令牌。侍衛(wèi)們見勢不妙，紛紛后退。白梟拉著蘇枳煙，趁亂沖出久陽宮，身后傳來奶娘氣急敗壞的嘶吼：“抓住他們！千萬別讓他們找到蘇枳柔！”
宮道上，月光灑在兩人身上，蘇枳煙望著白梟堅毅的側臉，輕聲道：“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找你姐姐?！卑讞n握緊她的手，目光望向宮外的夜色，“有些債，該清算了?！?/p>
夜露沾濕了青石板，白梟牽著蘇枳煙的手，腳步飛快地穿行在宮墻陰影里。月色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處像是擰成了一股繩，再難分開。
“白梟，姐姐她……會不會真的要殺我？”蘇枳煙的聲音發(fā)顫，指尖冰涼。方才蘇枳柔那雙眼淬著毒的眸子，此刻還在她眼前晃。
白梟停下腳步，轉身握住她的肩，目光沉而穩(wěn)：“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他抬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fā)，指腹擦過她眼角的濕痕，“當年的事，你也是被脅迫。她若還有半分姐妹情分，該恨的是王氏，不是你。”
蘇枳煙望著他眼底的篤定，心頭那點慌亂竟慢慢定了下來。是啊，她藏了五年，怕了五年，是時候直面了。
兩人避開巡邏的禁軍，從一處早已廢棄的側門溜出宮。夜風吹過巷口的酒旗，帶著幾分市井的煙火氣，與宮內的壓抑截然不同。蘇枳煙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里積攢的濁氣全吐出來。
“她住在哪家客棧？”白梟問道。
“晚翠說，皇后的人曾在城南‘悅來棧’見過她的蹤跡。”蘇枳煙回想方才晚翠偷偷塞給她的紙條，“我們去那里碰碰運氣。”
悅來棧的燈籠在夜色里晃出暖黃的光。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店小二正對著一盆污水干嘔，旁邊的掌柜皺眉訓斥：“不過是只死鸚鵡，至于嚇成這樣？”
白梟心頭一動，拉著蘇枳煙繞到后院。角落里，一只羽毛凌亂的鸚鵡躺在地上，嘴邊還沾著暗紅的漬痕。蘇枳煙臉色驟變——這鸚鵡的羽毛顏色，分明和蘇枳柔養(yǎng)在閨中的那只一模一樣。
“她果然在這里?！卑讞n壓低聲音，指了指二樓最東側的窗。那扇窗半掩著，隱約能看見燭火晃動。
兩人剛踏上樓梯，就聽見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伴隨著蘇枳柔尖利的怒罵：“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還敢回來見我？”
“公主息怒，那奶娘說……說蘇枳煙和白將軍已經跑了，還知道了當年的事……”一個男生顫巍巍地回話。
“知道又如何？”蘇枳柔冷笑，“等我拿到那東西，她們一個也活不了。”
白梟與蘇枳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她要拿什么？
正欲推門，房內忽然沒了聲息。白梟示意蘇枳煙退后，猛地踹開房門——屋內空無一人，桌上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窗欞還在輕輕晃動。
“跑了？”蘇枳煙攥緊了拳。
白梟走到桌邊，拿起一張揉皺的紙。上面是幾行潦草的字，像是急著寫下的：“宋研墨的藥引，在太液池底的石匣里?！?/p>
“藥引？”蘇枳煙不解，“姐姐什么時候認識宋研墨的？”
白梟臉色卻沉了下來：“宋研墨是前朝太醫(yī)，當年因擅用禁藥被逐出宮。傳聞他煉的藥能讓人容貌大變，卻也……”他頓了頓，“卻也會讓人神志錯亂。”
蘇枳煙猛地想起蘇枳柔方才那近乎瘋狂的語氣，渾身一寒：“難道姐姐變成這樣，是因為……”
話音未落，樓下突然傳來喧嘩。掌柜的扯著嗓子喊：“官爺！就是他們！形跡可疑地往樓上闖！”
白梟拉著蘇枳煙快步走到窗邊，就見十幾個帶刀侍衛(wèi)正往客棧里沖，領頭的正是皇后身邊的親信太監(jiān)。
“走！”白梟摟住蘇枳煙的腰，縱身躍出窗外。夜風卷起兩人的衣袂，像兩只倉促逃生的鳥。
落在巷尾時，蘇枳煙忽然抓住白梟的手臂，聲音發(fā)顫：“太液池……我知道她要找什么了?！?/p>
五年前，娘親臨終前塞給她一個錦袋，說里面藏著能保她性命的東西，讓她埋在太液池底的石匣里。那時她年紀小，只當是母親的戲言，從未在意。
“那東西一定和當年的事有關?！碧K枳煙望著皇宮的方向，月光映在她眼底，竟生出幾分決絕，“我們必須在她之前找到?！?/p>
白梟點頭，握緊了她的手。夜色更深了，兩人的身影隱入巷口的暗影，朝著太液池的方向走去。池邊的柳樹在風中搖曳，像無數雙窺探的眼睛，等著看這場遲了五年的清算，究竟會落下怎樣的結局。
太液池邊的夜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沾在衣襟上帶著濕冷的寒意。蘇枳煙扶著斑駁的石欄，指尖劃過那些被歲月磨平的刻痕——這里曾是她和姐姐小時候最愛的去處，娘親總說池底的月光會變成珍珠，藏在石縫里等著乖孩子去撿。
“石匣埋在西北角的垂柳下，”蘇枳煙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池水，“當年我照著娘的話，把錦袋塞進去時，還在旁邊壓了塊刻著‘煙’字的石頭。”
白梟提著燈籠照向那片水域，昏黃的光暈在水面晃出細碎的漣漪。岸邊的垂柳垂著萬千枝條，在風中輕輕掃過水面，發(fā)出沙沙的響，倒像是有人在暗處竊竊私語。
“我下去找?！卑讞n解下外袍遞給她，剛要脫靴，卻被蘇枳煙拉住。
“池水冷得刺骨，還是我來?！彼凵窭飵е蝗葜靡傻膱猿?，“那是娘留給我的東西，該由我親手取出來?！?/p>
白梟拗不過她，只能找來一根長桿，在岸邊仔細探著水深?！靶⌒男?，我在這兒守著。”他將燈籠掛在柳枝上，光暈正好照在蘇枳煙要下水的地方。
蘇枳煙撩起裙擺，赤腳踩進水里。夜露浸透的池水果然冰得鉆心，她咬著牙一步步往前走，水漸漸沒過膝蓋，沒過腰腹，冰涼的觸感順著肌膚往上爬，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摸到了嗎？”白梟在岸邊低聲問，掌心已沁出薄汗。
“快了……”蘇枳煙的聲音帶著水汽的模糊，指尖在池底的淤泥里摸索。忽然，她觸到一塊冰涼的硬物，上面似乎還刻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