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角落那聲刺耳的椅子摩擦聲,還有星欣燦撞開書架沖出去的背影,像根針,狠狠扎了江釗一下。他坐在原地,手里那本書還捏著,眉頭擰成了個死疙瘩。
搞什么?
他剛才那句話,問得是有點沖??蛇@小子反應(yīng)也太大了點吧?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眼淚唰就下來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眼神…江釗回想了一下星欣燦抬頭時那眼神,茫然,驚恐,還有…失望?好像他江釗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似的。
“橋上的小哭包”…這話是調(diào)侃,但也算個記號吧?不然誰記得住?江釗自認記性不差,尤其對帶過的新生里特別“突出”的。
星欣燦,名字是有點特別,但更讓他記住的是開學那會兒在橋上哭得差點背過氣去那慫樣,還有軍訓時那同手同腳的滑稽勁兒。
后來操場邊遇見,加了他微信,還訴了痛苦。再后來…就是那次在泥坑邊,這小子一身泥,狼狽得很,當時好像趕著去開會,匆匆掃了一眼,沒太在意。
最近幾次碰面,這小子都跟見了鬼似的躲著他。公共課那次也是,溜得飛快。江釗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那躲閃的姿態(tài)太明顯了。
他今天在圖書館這角落看見個熟悉的、縮成一團的背影,鬼使神差就走過來坐下了。問那句“躲我干嘛”,純粹是憋不住的好奇加一點點被無視的不爽——老子好歹也算幫過你吧?至于跟躲瘟神一樣?
結(jié)果倒好,直接把人問哭了,還跑了。
江釗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心里莫名有點堵。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點。他把書隨手塞回書架,站起身。
不行,得問清楚。這莫名其妙的鍋,他不想背。他倒要看看,自己到底哪兒得罪這“小哭包”了。
星欣燦幾乎是閉著眼沖出圖書館的。眼淚糊了一臉,風一吹,又冷又疼。他根本不敢停,也不敢回頭,生怕看見江釗追出來的身影。
太丟人!太狼狽了!
為什么偏偏是他?
為什么每次最不堪的樣子都被他撞見?!
他像只沒頭蒼蠅,慌不擇路地沖進離圖書館最近的、一樓拐角那個沒什么人用的公共衛(wèi)生間。反手“砰”地一聲把隔間門鎖死,背死死抵著冰涼的門板,大口大口喘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撞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終于…暫時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剛才強壓下去的委屈、難堪、絕望,還有被江釗那句“小哭包”和審視目光刺傷的痛楚,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他順著門板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把臉深深埋進膝蓋里,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抽動起來。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比在橋上那次更絕望,更無助。
他死死咬著嘴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可眼淚還是像開了閘,洶涌地往外冒。
為什么…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永遠都是這么一副窩囊廢的樣子?為什么他記住的,永遠是自己最狼狽的瞬間?橋上是,泥地里是,現(xiàn)在…在圖書館里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哭得稀里嘩啦更是!
星欣燦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眼淚,更恨那個一次又一次把他釘在恥辱柱上的江釗。
他算什么教官?算什么關(guān)心?他那點施舍般的“好心”,就像一把鈍刀子,反復(fù)地、殘忍地提醒著自己的無能和可笑。
“小哭包”…這三個字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響,刺得他耳朵生疼。他用力捂住耳朵,可那聲音仿佛是從心底鉆出來的。對,他就是個哭包,是個只會躲起來哭的廢物!他活該被人嘲笑,活該被人遺忘!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干澀的刺痛和一陣陣發(fā)懵的頭疼。星欣燦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渾身脫力,像被抽干了所有骨頭。
他呆呆地看著隔間門板下方縫隙透進來的、走廊里慘白的光,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種深深的、無邊無際的疲憊。
該回去了。室友該回來了。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這副鬼樣子。
他撐著發(fā)麻的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洗手臺前。鏡子里映出一張慘不忍睹的臉:眼睛腫得像核桃,眼周通紅,臉上還掛著沒擦干的淚痕,頭發(fā)也亂糟糟的。
他擰開水龍頭,捧起冰冷刺骨的自來水,一遍遍用力潑在臉上,試圖洗掉那狼狽的痕跡,也讓自己清醒一點。
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稍微驅(qū)散了一些混沌。他深吸幾口氣,對著鏡子,努力想扯出一個“我沒事”的表情,結(jié)果比哭還難看。
算了。
他胡亂抹了把臉,低著頭,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無一人,安靜得只能聽見他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只想快點回到宿舍那個相對安全的殼里,把自己藏起來。
剛走到樓梯口,準備下樓。
一個高大的身影,像座沉默的山,堵在了樓梯拐角處。那人背靠著墻,雙手插在褲兜里,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那個身形,那身隨意的穿著,星欣燦死也不會認錯。
江釗!
他怎么在這兒?!他在等誰?!
星欣燦的腳步瞬間釘死在地上,渾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全涌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手腳冰涼,連呼吸都停滯了。
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下意識地想后退,想轉(zhuǎn)身就跑,可雙腿像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
就在這時,靠在墻上的江釗似乎聽到了動靜,抬起頭。目光精準地鎖定了樓梯口僵立著的星欣燦。他的眉頭依舊習慣性地微蹙著,眼神銳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探究,直直地射了過來。
那目光里沒有圖書館時的疑惑和一絲不耐,反而沉淀下一種沉沉的、帶著點壓迫感的審視。
空氣仿佛凝固了。
星欣燦感覺自己像被釘在解剖臺上的標本,無所遁形。他想逃,可江釗堵住了唯一的去路。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驚恐地、無助地看著對方。
江釗站直了身體,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皮鞋踩在樓梯瓷磚上,發(fā)出不輕不重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星欣燦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他走到星欣燦面前,兩人距離很近,星欣燦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陽光曬過的皂角味,混合著一點煙草的氣息。
江釗比他高不少,此刻微微低著頭,目光沉沉地籠罩著他。星欣燦被迫仰起臉,紅腫的眼睛里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驚恐和濕意,臉色蒼白得像紙。
江釗的目光在他紅腫的眼睛和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那審視的意味更濃了。他沉默著,似乎在等星欣燦開口,或者是在觀察他。
這無聲的壓迫感幾乎讓星欣燦窒息。他受不了了,只想立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對視和空間。他猛地低下頭,試圖從江釗身側(cè)擠過去。
就在他側(cè)身擦過的瞬間,手腕猛地一緊!
一只溫熱而有力的大手,像鐵鉗一樣,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星欣燦渾身劇震,像被電流擊中,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向江釗。
江釗抓著他的手腕,力道不輕,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強硬。他看著星欣燦那雙充滿驚懼和淚水的眼睛,眉頭皺得更深,終于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直擊核心的壓迫感,一字一句砸在星欣燦耳邊:
“跑什么?”
“星欣燦,你老實告訴我,”
“我到底哪兒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