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緩緩說出那兩個字:“假死?!?/p>
白雪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還要我……”
“對?!蔽掖驍嗨?,“但這一次,不是王后讓你死,是我讓你死。而且,要死得轟轟烈烈,死得人盡皆知,死得……讓所有人都相信。”
……
第二日,我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仆役衣服,陪著同樣喬裝打扮的白雪,悄悄從宮里的偏門溜了出去。
青云觀在城郊的山上,香火不算鼎盛,很是清凈。
我們在后山的靜室里,見到了七位老將軍。
為首的沈重,身材魁梧,面容剛毅,一道從額角延伸到下巴的刀疤,讓他看起來更添了幾分煞氣。他身后的六位將軍,也個個都是氣勢沉凝,眼神銳利如鷹。
他們看到白雪,齊齊單膝跪地:“參見公主殿下!”
聲音洪亮,震得靜室里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將軍們快快請起?!卑籽┻B忙上前扶起沈重。
沈重站起身,目光卻越過白雪,落在了我身上。
那目光,像兩把出鞘的利劍,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敵意。
“公主殿下,您身邊這位……是何人?”另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將軍,周敬,沉聲問道。
我認得他,前世,他的孫子就是死在了陸巡的伏擊圈里。
“他叫郝菱,是……我的人?!卑籽┗卮鸬糜行┻t疑。
“郝菱?”沈重念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我記得,王后身邊,似乎也有一個叫郝菱的侍衛(wèi),箭術(shù)出眾,很得王后信賴。”
“正是末將。”我主動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答。
“唰”的一聲,七位將軍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敵意和殺氣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
一個脾氣火爆的絡(luò)腮胡將軍,秦峰,更是直接按住了腰間的刀柄:“王后的走狗,竟敢出現(xiàn)在這里!公主,此人必定是奸細!”
“秦將軍稍安勿躁?!卑籽┝⒖虛踉诹宋疑砬?,“郝菱已經(jīng)棄暗投明,落霞山谷的消息,就是他傳出來的?!?/p>
“口說無憑!”秦峰怒喝道,“誰知道這不是王后和陸巡的苦肉計!”
“秦峰,住口?!鄙蛑睾浅饬艘宦?,但他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鎖著我,“郝菱,你說你是真心投靠公主,可有憑證?”
我搖了搖頭:“沒有憑證。只有一條,尚未被證實的消息?!?/p>
“說?!?/p>
“陸巡的伏兵,并不在山谷之內(nèi),而是在山谷兩側(cè)的山壁之上?!蔽依潇o地說道,“他們用特殊的巖漆涂抹了偽裝,從谷底向上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只有攀上對面的山峰,居高臨下,才能看到端倪。”
這是前世陸巡戰(zhàn)后復盤時,得意洋洋說出來的。
此言一出,七位將軍的臉色都微微一變。
他們派去查探的人,確實只在谷底搜索,并沒有攀上兩側(cè)的絕壁。
沈重盯著我看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好,我再信你一次。天黑之后,我會親自帶人去查。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們再談其他。如果你敢騙我們……”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殺意,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希望將軍們能配合公主,演一出戲?!?/p>
“什么戲?”
“一出,公主被奸人所害,暴斃而亡的戲?!?/p>
我的話音剛落,整個靜室,瞬間死寂。
“胡鬧!”
秦峰第一個拍案而起,怒目圓睜地瞪著我:“公主殿下萬金之軀,豈能用這種事來冒險!你這奸賊,究竟安的什么心!”
其他幾位將軍雖然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也都是一般無二的反對和警惕。
拿公主的性命來做局,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更是對皇室的大不敬。
“秦將軍,這并非兒戲,而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蔽翼斨薮蟮膲毫Γ谅暯忉尩?。
“破局?”另一位謀士型的將軍,李斯文,撫著胡須,眼神銳利地看著我,“愿聞其詳?!?/p>
我深吸一口氣,將早已在心中盤算過無數(shù)遍的計劃,緩緩道出。
“王后和陸巡勾結(jié),其心可誅。但他們現(xiàn)在羽翼已豐,宮中禁衛(wèi)軍大半被他們掌控,朝中亦有不少他們的黨羽。我們?nèi)羰菑姽ィ堑珱]有勝算,反而會落下一個‘起兵謀反’的罪名,屆時,陸巡便可名正言順地率兵入京‘勤王’。”
“我們現(xiàn)在缺的,不是兵力,而是一個足以讓王后和陸巡身敗名裂、讓天下人都看清他們真面目的,大義名分。”
“而這個名分,只有公主您,能給?!蔽肄D(zhuǎn)向白雪,目光灼灼。
白雪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她看著七位憂心忡忡的老將軍,開口道:“各位將軍,郝菱說的,正是我心中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徹底鏟除他們,我,以及整個王朝,永無寧日?!?/p>
她的話,讓將軍們的騷動平息了些許。
沈重緊鎖著眉頭,沉吟道:“可‘暴斃’之事,風險太大。稍有不慎,假戲就會成真?!?/p>
“這一點,我有萬全的準備?!蔽覐膽阎腥〕鲆粋€小瓷瓶,遞了過去,“這里面是一種特制的草藥,名為‘龜息草’。服用后,一個時辰內(nèi),人的脈搏、心跳、呼吸都會降至最低,與死人無異。但只要用配套的解藥,含在一片特制的‘還陽葉’下熏蒸口鼻,半個時辰內(nèi),便可安然醒來?!?/p>
“這世上真有如此奇藥?”李斯文將軍接過瓷瓶,拔開塞子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傳來。
“此藥是我家鄉(xiāng)的秘方,我可以用性命擔保,絕無差錯?!蔽覕蒯斀罔F地說道。
這是我前世作為一個獵人,為了在深山中躲避猛獸追擊時,保命用的東西。藥性和解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計劃是這樣的?!蔽依^續(xù)說道,“公主‘暴斃’之后,王后必定大喜過望,放松警惕。而陸巡,則會抓住這個機會,將公主之死的罪名,扣在王后頭上,指控她謀害公主,意圖篡位?!?/p>
“屆時,他們二人必定會狗咬狗,在朝堂之上互相攻訐,揭露對方的罪行。而我們,就等到他們爭得最激烈,將所有罪證都擺到臺面上的時候……”
我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
“由七位將軍率兵,以‘清查公主死因,捉拿真兇’為名,包圍王宮。然后,‘死去’的公主殿下,再在萬眾矚目之下,死而復生!”
“屆時,人證物證俱在,他們二人謀害皇室、意圖謀逆的罪名,便再也無法抵賴!我們便可名正言順地,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整個計劃說完,靜室里落針可聞。
七位將軍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和思索的神情。
這個計劃,大膽,瘋狂,但又環(huán)環(huán)相扣,邏輯縝密。
如果成功,確實能一舉扭轉(zhuǎn)乾坤。
許久,沈重才緩緩開口,聲音沙?。骸按耸?,干系重大。郝菱,在你證明落霞山谷的情報屬實之前,我們不能答應(yīng)你?!?/p>
“這是自然?!蔽尹c了點頭,“一切,等將軍您今夜查探的結(jié)果?!?/p>
……
從青云觀回來,白雪一直沉默著。
直到回到清寧殿,她才屏退左右,對我說道:“郝菱,如果……如果我醒不過來,怎么辦?”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終究,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
死亡的恐懼,是真實存在的。
我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公主,您信我嗎?”
白雪與我對視,從我眼中,她看到的不是一個謀士的冷靜,也不是一個爪牙的狠戾,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堅定和執(zhí)著。
她點了點頭:“我信你?!?/p>
“那就夠了?!蔽覐膽牙锬贸隽硪话幉?,和那片用油紙包好的“還陽葉”,“這是解藥,請您貼身收好。以防萬一,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您就讓啞叔,用這解藥救您?!?/p>
我將解藥和用法,詳細地又說了一遍。
這是一種保障,也是一種承諾。
我絕不會讓前世的悲劇,重演分毫。
白雪接過解藥,緊緊地攥在手心,點了點頭。
那一夜,我們誰都沒有睡。
我們在等。
等一個,可以決定無數(shù)人生死的,消息。
天快亮的時候,一個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了清寧殿的窗外。
是啞叔。
他對著白雪,做了一個“確認”的手勢,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意思是,情報屬實,而且,他們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幾個外圍的暗哨。
白雪的身體,微微一晃。
成了。
計劃的第一步,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成了!
幾乎是同時,王宮的鐘聲大作。
“當!當!當!”
急促而混亂的鐘聲,劃破了黎明前的寧靜。
緊接著,一個太監(jiān)尖銳的嗓音,響徹整個皇宮。
“報——!威遠將軍府秦峰將軍,昨夜意圖行刺鄰國王子陸巡殿下,已被當場拿下,打入天牢!”
我和白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怎么會這樣?
秦峰將軍怎么會去行刺陸巡?
我們的計劃里,根本沒有這一環(huán)!
“不好!”我臉色大變,“這是陸巡的計策!他發(fā)現(xiàn)暗哨被除,知道自己已經(jīng)暴露,所以先下手為強,用苦肉計,栽贓秦將軍!”
秦峰性情火爆,最是痛恨陸巡,由他來當這個“刺客”,簡直是天衣無縫!
“他想做什么?”白雪急問。
“他想逼宮!”我咬著牙說道,“他想用秦將軍行刺為借口,逼迫王后和朝廷給他一個交代,逼迫七位將軍自亂陣腳!甚至,他會以此為由,要求率兵進城‘保護自己’!”
局勢,瞬間急轉(zhuǎn)直下!
“來不及了。”我看著白雪,眼神決絕,“公主,我們的計劃,必須提前了?!?/p>
“現(xiàn)在?”
“就是現(xiàn)在!”我將那包“龜息草”塞進她的手里,“王后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她一定會來找您。您就在她面前,‘毒發(fā)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