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租住的、位于老城區(qū)一棟舊樓頂層的狹小公寓。
關(guān)上門，反鎖。拉上所有厚重的窗簾，將外面喧囂的城市和刺眼的陽光徹底隔絕。
房間里瞬間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簾縫隙透進(jìn)幾絲微弱的光線。我需要黑暗。
需要絕對的、沒有任何反光的黑暗。只有這樣，才能暫時隔絕那無處不在的窺視。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門。公寓里很安靜，
只有老舊冰箱壓縮機(jī)啟動時發(fā)出的低沉嗡鳴。疲憊和恐懼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得我眼皮發(fā)沉。
不能睡……不能睡……意識在抗拒中一點點模糊、下沉?！恢^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
也許是一小時。一種極其輕微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
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蟲豸在墻壁上爬行，
又像……某種冰冷滑膩的東西在地板上拖曳……那聲音……很近！就在房間里！我猛地驚醒！
心臟瞬間跳到嗓子眼！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房間里一片漆黑。絕對的黑暗。
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絲光都透不進(jìn)來。但那“沙沙”聲……卻清晰無比！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顫抖著，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手指因為恐懼而不聽使喚，試了幾次才按亮了屏幕。
手機(jī)屏幕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一盞小小的、顫抖的燭火，
瞬間驅(qū)散了眼前一小片濃稠的黑暗。光芒照亮的前方地板上……沒有蟲豸。
只有一片……濃稠的、如同活物般在緩慢蠕動的……烏黑！是頭發(fā)！
那鏡中新娘的、長得沒有盡頭的烏黑長發(fā)！它們?nèi)缤瑩碛猩暮谏彼?/p>
我正前方墻壁上掛著的那面、唯一被我遺漏的、蒙著灰塵的穿衣鏡邊緣……無聲地流淌出來！
它們爬過冰冷的鏡框，滑下墻壁，
在地板上蜿蜒、堆積、蔓延……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黑色毒蛇，正朝著我癱坐的位置，
悄無聲息地、堅定不移地……涌來！那“沙沙”聲，
正是無數(shù)發(fā)絲相互摩擦、在地板上拖行的聲音！冰冷、粘膩、帶著濃重的腐朽甜腥氣息，
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手機(jī)屏幕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這恐怖景象的一小部分。
在那光芒的邊緣，在更遠(yuǎn)處的黑暗里，我能感覺到……有更多、更濃密的烏黑長發(fā)，
如同無聲漲潮的黑色海水，正從鏡子的方向源源不斷地涌出，填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它們的目標(biāo)……是我！絕望像冰冷的鐵鉗，扼住了我的喉嚨。跑？門在身后，但黑暗中，
那些冰冷滑膩的長發(fā)可能已經(jīng)纏上了我的腳踝！喊？在這隔音極差的老樓里，
鄰居只會以為我做了噩夢！手機(jī)屏幕的光芒，是我唯一的光源，
也是唯一能暫時照亮這地獄景象的東西。我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將手機(jī)的前置攝像頭……對準(zhǔn)了那面正在流淌出黑色長發(fā)的穿衣鏡！屏幕上，
前置攝像頭的畫面亮起。沒有映出我的臉。畫面里，只有一片冰冷粘稠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的中央，一個穿著大紅嫁衣、蓋著鮮紅蓋頭的身影，端坐其中。她枯瘦青紫的手，
拿著一把色澤深沉的玉梳。梳子，正懸停在她那濃密得如同深淵瀑布般的烏黑長發(fā)之上。
梳頭的動作……停下了。那蓋著紅蓋頭的頭顱，
正以一種極其精準(zhǔn)的角度……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向了手機(jī)屏幕的方向。
轉(zhuǎn)向了……屏幕外，正通過攝像頭看著這一切的……我。
一股無法言喻的、仿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冰冷惡意，透過那小小的手機(jī)屏幕，
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眼球，貫穿我的大腦！我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仿佛凍結(jié)！
連指尖都無法移動分毫！手機(jī)屏幕里，那懸停的玉梳，極其緩慢地……落了下來。梳齒，
輕輕沒入了濃密的烏黑長發(fā)。一下。無聲無息。手機(jī)屏幕的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
劇烈地閃爍了幾下。滋啦——徹底熄滅。房間里，陷入了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只剩下那冰冷粘膩的“沙沙”聲，如同潮水漫過堤岸，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
手機(jī)屏幕熄滅的瞬間，世界沉入了粘稠的、吞噬一切的墨汁。絕對的黑暗，剝奪了視覺，
卻將那冰冷的“沙沙”聲無限放大。它不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它來自墻壁，來自天花板，
來自地板，來自四面八方。如同億萬條冰冷的毒蛇在黑暗中同時游弋，鱗片摩擦著水泥，
摩擦著空氣，摩擦著我的神經(jīng)末梢。濃烈的、帶著甜膩腐朽氣息的寒意，如同活物，
順著裸露的皮膚瘋狂鉆入，凍結(jié)血液，麻痹肌肉。我的身體像被澆筑在冰坨里，
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瀕臨碎裂的劇痛。
“沙……沙沙……”聲音越來越近。冰冷的、滑膩的觸感，如同最細(xì)微的冰凌，
輕輕掃過我的腳踝。是頭發(fā)！那東西，碰到了我！恐懼如同高壓電流，
瞬間擊穿了我僵硬的軀殼！求生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喉嚨里爆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
身體猛地向后一掙！后背狠狠撞在反鎖的房門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這一撞帶來的劇痛和震動，反而讓我暫時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我手腳并用地向后爬，
不顧一切地遠(yuǎn)離那冰冷觸感的來源，背部死死抵住房門，雙腿胡亂蹬踹著面前的黑暗！
黑暗中，那“沙沙”聲似乎停頓了一瞬。緊接著，是更密集、更迅疾的摩擦聲！
仿佛被我微弱的反抗激怒了！有什么東西猛地纏上了我的腳腕！冰冷！滑膩！
帶著難以言喻的韌性和力量！像無數(shù)條鐵線蟲瞬間勒緊！劇痛和刺骨的寒意直沖大腦！
“滾開！”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另一只腳瘋狂地朝著纏住腳腕的方向踢踹！
腳底似乎踢中了某種密集、濕滑、富有彈性的東西，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
那纏繞的力量似乎松動了一絲！就是現(xiàn)在！我根本顧不上思考，僅憑著求生的本能，
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側(cè)面翻滾！同時，那只被纏住的腳用盡全力向后猛拽！
“嗤啦——”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響起，腳腕驟然一松！幾縷冰冷滑膩的東西似乎被扯斷了，
粘在皮膚上。我根本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fù)湎蛴洃浿写皯舻姆较?！公寓唯一的窗戶?/p>
厚重的窗簾被我死死拉住隔絕了光線！黑暗中，我像無頭蒼蠅一樣撞翻了椅子，
膝蓋磕在堅硬的桌角上，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但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沙沙”聲再次逼近！
更快！更兇猛！帶著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冰冷的暴虐！手指終于摸到了粗糙厚重的窗簾布料！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向旁邊一扯！“嘩啦——！
”厚重的窗簾被猛地拉開！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燈光，如同無數(shù)把利劍，
瞬間刺破了房間的絕對黑暗！光芒涌入的剎那，我看到了。就在我翻滾過來的路徑上，
距離我腳尖不到半米的地方，一片濃密的、如同黑色石油般粘稠蠕動的發(fā)絲，
正瘋狂地扭動著！它們像被驚擾的蛇群，在強(qiáng)光的照射下劇烈地翻滾、收縮！
剛才纏住我腳腕的，正是其中一小股！此刻，被我扯斷的幾縷發(fā)絲像失去生命的黑線蟲，
軟塌塌地落在地板上，迅速變得干枯灰敗。而那大片涌動的發(fā)潮源頭——那面蒙塵的穿衣鏡，
此刻清晰地暴露在燈光下！鏡框邊緣，更多的烏黑長發(fā)如同活物般，
正瘋狂地從鏡面與邊框的縫隙里向外涌出、流淌！鏡面本身，
卻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不斷翻滾的黑霧，根本看不清里面映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