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流轉(zhuǎn)
[楊廣自運河而下
以科舉傳了佳話
可勞民傷財遭的罵
比功績來的還大]
隨著話音出現(xiàn)的,就是一條貫穿了華夏南北的運河圖,還有就是楊廣乘龍舟下江南的畫面。
楊廣正志得意滿地憑欄遠眺他下令開鑿的、蜿蜒如龍的運河,旌旗招展。
天幕內(nèi)容驟然顯現(xiàn)。
他臉上的傲然笑意瞬間凝固,如同冰封。
握著欄桿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胸膛劇烈起伏。
眼中先是難以置信,隨即燃起熊熊怒火,那怒火仿佛要燒穿這憑空出現(xiàn)的“妖幕”。
他猛地轉(zhuǎn)身,華麗的龍袍袖帶起一陣勁風(fēng)。
*“放肆!妖言惑眾?!朕貫通南北,澤被萬世,此乃千秋偉業(yè)!
科舉選賢,打破門閥,功在社稷!
些許愚民,不識天高地厚,也配評朕?!
給朕查!查出這妖言源頭,誅其九族!焚其典籍!”
他身邊的近臣嚇得匍匐在地,噤若寒蟬,無人敢抬頭。
楊廣死死盯著天幕上“遭的罵比功績來的還大”幾個字,眼神深處,除了暴怒,竟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和受傷。
他猛地揮袖打翻案上玉杯,碎片四濺,低吼道:
“功過是非,豈是爾等螻蟻可定?!”
長安宮中,李世民目光如炬,銳利地掃過天幕上的每一個字。
他先是微微蹙眉,隨即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地輕敲御案。
眼神中流露出復(fù)雜的神色:
有對前朝教訓(xùn)的深刻警醒,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最終化為無比堅定的務(wù)實。
“諸卿且看!所言卻切中要害。
楊廣之才,朕不否認。
運河之功,利在千秋;科舉之制,更是澤被后世之良法。然!”
他的語氣陡然加重
“其敗,就敗在這‘勞民傷財’四字之上!
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視民力如草芥!
運河、科舉本是善政,卻因操之過急、用民無度,反成催命符,終至天下洶洶,社稷傾覆。
此乃為君者之大戒!功績再大,若失了民心,便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千古至理!”
他環(huán)視群臣,眼神炯炯:
“我大唐,當(dāng)以此為鑒。凡興作,必量民力;凡善政,必施仁心。功業(yè),當(dāng)以百姓安樂為基石!”
起義軍首領(lǐng)竇建德剛率軍攻下一座被隋軍盤剝甚重的縣城,滿目瘡痍,百姓簞食壺漿。
天幕內(nèi)容映在硝煙未散的天空。
這位出身草莽的豪杰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憤與快意。
他指著天幕,對著周圍疲憊卻眼神熾熱的義軍將士和衣衫襤褸的百姓。
聲若洪鐘。
“弟兄們!父老鄉(xiāng)親們!都瞅瞅!連老天爺都開眼說話了!
那楊廣小兒修的運河,運的是咱老百姓的血汗骨頭!
他搞的科舉,選的是關(guān)隴門閥的狗屁文章,幾時輪到俺們泥腿子出頭?!
‘勞民傷財’?罵得好!罵得痛快!他修的哪是運河?那是咱們妻離子散的淚河!是他楊家的催命河!
他那點‘功績’,抵得上高雞泊邊餓死的萬千枯骨?抵得上遼東戰(zhàn)場上枉死的冤魂?這罵名,他背定了!
也活該他背!咱們今日造反,就是要替天行道,替這千千萬萬被他榨干了骨髓的窮苦人,討一個公道!砸碎這吃人的世道!”
周圍群情激憤,怒吼聲震天。
詩人白居易正欲提筆寫一首諷喻詩,天幕內(nèi)容讓他手中的朱筆懸停半空,目光凝視天幕,久久不語。
臉上浮現(xiàn)出深深的感慨與悲憫。
他放下筆,踱步至窗前,望著那虛幻的字句,仿佛看到了運河兩岸倒斃的民夫、聽到了“無向遼東浪死歌”的悲鳴。
最終,他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唉…功耶?過耶?千秋功罪,后人評說?!M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p>
運河之功,后世得享;科舉之利,寒門得光。
然楊帝之失,失在民瘼。
以萬民膏血為墨,以累累白骨為基,縱是畫出通天畫卷,亦是血淚斑斑,怨氣沖天。
這‘罵名’,是運河波濤下無數(shù)冤魂的吶喊,是‘地下若逢陳后主,豈宜重問后庭花’的辛辣諷刺??!
功過相抵?民心如秤,豈能相抵?功是功,過是過,那滔天的罵浪,正是歷史對這暴殄天物、罔顧生民者的無情鞭撻?!?/p>
他提筆,在紙上寫下:
“思之鑒之,民為邦本…”
一個滿面風(fēng)霜的老農(nóng),正佝僂著身子在剛被征發(fā)過勞役、荒蕪的田地里艱難地補種秧苗。
天幕內(nèi)容在他頭頂?shù)奶炜诊@現(xiàn)。
他直起酸痛的腰,瞇著昏花的老眼,費力地辨認著天幕上的字。
當(dāng)看清“勞民傷財”、“遭的罵”等詞時,他渾濁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隨即是刻骨的悲涼和一絲近乎麻木的嘲諷。
沒有言語,只有一聲沉重得仿佛從地底發(fā)出的嘆息。
他枯瘦的手顫抖著,從破舊的衣襟里掏出幾粒干癟的稻種,又彎下腰,用盡全身力氣,將它們深深摁進龜裂的泥土里。
那動作,像是在埋葬什么,又像是在絕望中抓住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
他布滿溝壑的臉上沒有任何激烈的表情,只有一種被巨大苦難碾壓過后的沉寂,以及對那高高在上的“功績”最無聲也最沉重的控訴。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運河…運河…俺兒的骨頭,還在河底哩…功績?罵?…能當(dāng)飯吃么…能換回俺兒的命么…”
他不再看天幕,只是專注地看著手中那幾粒微小的種子,仿佛那是他全部的世界。
"當(dāng)年文帝節(jié)儉,宮人穿粗布,煬帝卻要在洛陽造十六院,每院置女官三十......"
某地一姓張的夫子的指甲掐進掌心,想起上個月在黃河邊見到的流民,
"營建東都征發(fā)民夫兩百萬,十人里九個折在磚窯里。前日有個老丈挑著兩個陶甕來賣醋,說兒子修運河時被石磨砸斷了腿,婆媳倆抱著娃沿街討飯......"
"阿翁!"
街角傳來脆生生的喚聲。
賣糖葫蘆的小丫頭踮腳遞來串山楂,卻被他一把推開。
張夫子望著天幕里煬帝乘龍舟下?lián)P州的畫面,船尾浪花翻卷如血,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最前排的小書童慌忙去扶,觸到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三層中衣。
洛陽城的集市比往日熱鬧三分,卻少了叫賣聲。
賣布的王二蹲在布攤后,粗布短打沾著木棉絮,正跟隔壁賣胡餅的老周掰扯:
"你說那煬帝修運河圖個啥?我家狗蛋去年被抓去拉纖,說是'役夫',結(jié)果上個月從汴河漂回來個破碗——碗底刻著'御河監(jiān)'三個字!"
老周往爐子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炸響:
"可不咋的?我家表舅在揚州當(dāng)監(jiān)工,說運石料的大船過閘,要拿活人祭河神。
前兒個聽走鏢的說,運河底沉的不是石頭,是累累白骨!"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摸了摸腰間的孝帶,
"我娘就是那會兒沒的,說是餓暈在河邊,被拖去填了堤壩......"
人群里擠進來個戴斗笠的老船工,竹笠邊緣還滴著運河水。
他拍了拍腰間的酒葫蘆,酒氣混著河風(fēng)的腥氣散開來:
"那年給煬帝送龍舟貢品,我在揚州住了整三年。御膳房的廚子切蔥絲都要選七寸長的,一頓飯夠咱們莊稼漢吃三年??赡倏茨沁\河——"
他用船槳比畫著,
"從涿郡到余杭,三千多里的水道,多少人累死在河底?我家那口子懷頭胎,大著肚子去河邊洗米,被監(jiān)工拿鞭子抽,孩子沒保住......"
他突然笑起來,皺紋里泛著苦,
"不過現(xiàn)在倒好了,揚州成了南北通衢,我跑船的兄弟們,去年還往長安運了十船綢緞。"
長安城中,一位老學(xué)究正搖頭晃腦地與弟子們講學(xué),看到天幕內(nèi)容,老學(xué)究也是眉頭緊皺,長嘆一聲:
“想當(dāng)年,文帝勵精圖治,開創(chuàng)開皇之治,百姓安居樂業(yè)。
可這煬帝即位后,好大喜功,如此濫用民力,怎不讓人痛心疾首。
就說這營建東都,耗費無數(shù)人力物力,百姓負擔(dān)沉重,實非明君之舉啊?!?/p>
弟子們紛紛點頭,臉上滿是憂慮。
洛陽城的集市中,本是一片熱鬧繁華,如今眾人卻無心買賣,都在仰頭熱議天幕中的楊廣。
一位賣布的中年漢子氣憤地說道:
“這楊廣,三征高句麗,我那兒子就被征去當(dāng)兵,結(jié)果有去無回,家里頂梁柱沒了,日子可怎么過??!
還年年巡游,每次都要我們百姓供奉,搜刮民脂民膏,這不是暴君是什么?”
旁邊一位老者也附和道:
“是啊,大運河雖然后來方便了交通,但當(dāng)時開鑿的時候,我這把老骨頭都差點被累死在工地上,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p>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對楊廣的暴政怨聲載道 。
而在揚州,一些曾經(jīng)在江都生活過的百姓,看到天幕上,心中五味雜陳。
一位曾經(jīng)負責(zé)為楊廣船隊提供物資的船夫回憶道:
“當(dāng)年他巡游江都,我們這些老百姓可遭了殃,為了準備那些精美的食物、華麗的裝飾,大家都被折騰得夠嗆。
他坐在那豪華的龍舟上,哪管我們的死活。
不過話說回來,大運河開通后,揚州的生意倒是越來越興隆了,貨物往來方便多了,這一點又不得不承認他做了件好事 ?!?/p>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學(xué)究手持戒尺,望著天幕上閃過的文字,手中戒尺"啪"地一聲敲在案幾上。
"荒唐!簡直荒唐!"
老學(xué)究氣得胡須直顫,
"開鑿運河,三征高麗,巡游無度...你們可知當(dāng)年死了多少百姓?"
堂下學(xué)子們噤若寒蟬。
一個膽大的學(xué)生小聲問道:
"先生,不是說大運河功在千秋..."
"功在千秋?"
老學(xué)究冷笑一聲,
"你們可知道,為了這條河,多少人家破人亡?運河兩岸,尸骨累累!"
他顫抖著手指向窗外,"當(dāng)年征發(fā)民夫,十戶九空!"
洛陽集市上,一個賣布的壯漢突然將手中的量布尺狠狠摔在地上。
"我兒就是死在遼東!"
他雙目赤紅,聲音哽咽,
"那狗皇帝為了他的功業(yè),讓我們骨肉分離!"
旁邊賣陶器的老者嘆息著搖頭:
"運河開通后生意是好做了,可當(dāng)年開鑿時..."
他掀起衣襟,露出腰間一道猙獰的疤痕,
"這是當(dāng)年在工地上留下的,能活下來都是萬幸。"
碼頭,幾個船夫望著天幕發(fā)呆。
"記得那年龍舟過境嗎?"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船夫低聲道,
"為了準備貢品,我三天三夜沒合眼..."
"但現(xiàn)在的生意確實好做多了。"年輕些的船主插嘴道,
"從杭州到涿郡,半月可到。"
老船夫苦笑:
"是啊,用我們那代人用命換來的方便..."
唐朝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在議論紛紛。
位于下首的魏征直接站了出來:
“陛下,這天幕所說楊廣之事,實乃我朝前車之鑒啊。
楊廣在位時,不聽勸諫,政治腐敗,重用奸佞,最終導(dǎo)致國家滅亡。
望陛下以史為鑒,廣開言路,輕徭薄賦,切勿重蹈覆轍?!?/p>
李世民端坐龍椅,面色陰沉。
他目光掃過殿中眾臣,房玄齡低頭沉思,杜如晦眉頭緊鎖,長孫無忌眼觀鼻鼻觀心。
"朕知道。"
李世民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每日醒來,朕都告誡自己:不可重蹈覆轍。"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央:
"徭役要減,賦稅要輕,諫言要聽..."
突然轉(zhuǎn)身,目光灼灼地盯著魏征,
"魏卿,朕做得可還夠?"
魏征深深一揖:
"陛下圣明。但臣還要說——"
"說!"
李世民大手一揮,
"朕就愛聽你的逆耳忠言!"
"運河確有利國利民之處,但楊廣急功近利,不顧民力..."
魏征直起身子,
"陛下修洛陽宮,是否也..."
"停!"
李世民突然打斷,額角青筋暴起。殿中空氣瞬間凝固。
良久,李世民長嘆一聲:
"你說得對。洛陽宮的工程,明日就停。"
明宮
乾清宮中,朱瞻基盯著天幕,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扶手。
"陛下?"
"傳旨。"
年輕的皇帝突然開口,
"即日起,暫停所有宮殿修繕。省下的銀兩,全部用于賑災(zāi)。"
大學(xué)士驚喜交加:
"陛下圣明!"
朱瞻基苦笑:
"圣明?朕是怕...百年之后,天幕上說的就是朕了!"
與此同時民間的文人墨客們也紛紛揮毫潑墨,抒發(fā)感慨。
有人寫詩批判楊廣的暴政:
“煬帝奢淫志未休,征徭無度萬民愁。運河千里尸骸壘,空負繁華一世羞。”
也有人客觀地分析楊廣的功過:
“營建東都展宏圖,運河千里貫通途。征遼失策民心散,功過千秋任史書?!?/p>
……
[那玄武門外的墻
曾也有刀劍相藏
可若是沒那血兩行
哪來的盛世大唐]
天幕畫面一轉(zhuǎn),血色彌漫。
當(dāng)天幕中的這段內(nèi)容出現(xiàn)之后,朝堂之上,貞觀時期的大臣們也被這天幕所現(xiàn)之事攪得心神不寧,他們都知道畫面中說的是什么事情。
李世民捏著狼毫的手頓了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團。
他想起武德九年的那個清晨,玄武門的箭簇還沾著血,建成和元吉的頭顱掛在城門上,母親的哭聲穿透晨霧:
"二郎,你殺了自己的兄弟......"
"魏卿可知,朕為何能坐在這龍椅上?"
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
魏征抬頭,看見皇帝的目光穿過殿門,落在丹鳳門外的承天門上——那里曾掛著建成的頭顱,如今飄著"貞觀之治"的幡旗。
"臣知陛下以社稷為重。"
魏征跪下來,額頭觸地,
"然天幕示警,必是天意。陛下若能借此警誡后世,方不負當(dāng)年苦心。"
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長孫皇后捧著茶盞進來,鬢邊的步搖晃得人心慌:
"二郎,魏卿說得是。當(dāng)年你為救我母子,被建成追殺;為穩(wěn)住突厥,親自在渭水便橋盟誓......"
她將茶盞推到李世民面前,
"百姓要的不是圣人的完美,是能活下去的日子。你輕徭薄賦,讓耕者有其田,這才是真正的'貞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