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繁星點(diǎn)點(diǎn)。金玉堂腳步微晃，帶著幾分酒意從朋友處歸來。一進(jìn)家門，他便瞧見李桂香正在昏黃的燈光下縫補(bǔ)衣物，趕忙湊上前去，帶著幾分興奮說道：“孩他娘，東頭村支書家明日動工蓋房子。泥瓦師傅一天能掙 30 元，小工也有 20 元。我尋思著明天去攬些活兒，拉拉沙土，搬搬水泥啥的?！?/p>
李桂香停下手中的針線，眼中閃過一絲思忖，點(diǎn)頭說道：“也好，咱可得給兒子攢點(diǎn)錢。我明天也去搭把手，幫忙擇菜打下手。雖說咱跟村支書已經(jīng)出了五服，但到底都姓金，總歸得多走動走動，將來對金澤參軍興許有好處。聽說每年分到村里的參軍名額有限，村支書在這事上還是能說上話的?！?/p>
在一旁聽到父母對話的金澤，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趕忙接口道：“爸，我也想去搬磚打零工?！彼壑型钢鴪远?，又補(bǔ)充道，“二壯說像我們這樣搬磚、卸沙石的半大小子，一天能開 10 元工資呢。”
金玉堂看著兒子，略作思索后說道：“你想去試試也行。不過搬磚那活兒累人還磨手，讓你媽給你找雙手套?！彼ь^看了看墻上的舊掛鐘，接著叮囑，“明天 6 點(diǎn)就得起床吃飯，6 點(diǎn) 30 分準(zhǔn)時上工，可別遲到了。”
“好的，爸爸。”金澤眼中滿是興奮，轉(zhuǎn)身回房，躺在床上，腦海里憧憬著明天的打工生活，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農(nóng)村蓋房子，那可是頭等大事。動工前，村支書特意請來了風(fēng)水先生，選了個良辰吉日。當(dāng)天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鞭炮聲便噼里啪啦地響起來，硝煙彌漫在空氣中，伴隨著人們對土地神虔誠的祭祀，一系列莊重的儀式過后，村支書家的房子正式開工。
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農(nóng)村建筑隊里，有八九個經(jīng)驗豐富的泥瓦匠大師傅，他們熟練地擺弄著手中的瓦刀，仿佛在雕琢一件件藝術(shù)品。還有一些年輕的小徒弟，跟在師傅們身后，眼神里滿是崇敬與好奇。剩下的大多是像金玉堂這樣干雜活的力工，有人負(fù)責(zé)砌墻，有人在一旁專注地攪拌著水泥，還有人穿梭往來，拉著沙子和小石子。
像金澤這樣的半大小子共有 3 個，除了二壯，還有大輝。他們?nèi)素?fù)責(zé)給砌東邊墻的李師傅運(yùn)送磚頭。起初，二壯和大輝仗著年輕氣盛，搬得飛快，瞧見金澤戴著線手套，不禁嘲笑起來：“金澤，你咋跟個姑娘似的，瞎講究啥呢！”金澤只是笑笑，并未理會。
然而，大半天過去，二壯和大輝的手上便磨出了一個個黃豆般大小的水泡，疼得他倆呲牙咧嘴。這時，他們才明白金澤戴手套的聰明之處。隨著時間推移，他倆的動作越來越慢，手上的水泡被磨破，血水滲了出來，鉆心的疼痛讓他們幾乎難以忍受。盡管咬牙堅持了一天，可第二天，他倆實在吃不了這苦，說什么也不想去了。
建筑隊領(lǐng)班的看著他倆，笑罵道：“就這點(diǎn)出息！”隨后一人給了 10 元錢，便打發(fā)他們走了。他又看了看金澤，心里想著這小子估計也干不長久。金澤卻沒有辯解，也不生氣，依舊不緊不慢地搬著磚，既不拖后腿，也不盲目逞強(qiáng)。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當(dāng)他的三雙手套都磨得破破爛爛時，20 天過去了，村支書家的房子已然蓋好了輪廓，接下來只需抹膩?zhàn)铀Γ辉傩枰岽u的小工了。
此時，李師傅對金玉堂豎起大拇指，贊嘆道：“金澤這小子聰明又有毅力。我看他不錯，愿不愿意跟我學(xué)砌墻？后面砌院墻的時候，可以教教他。”
金玉堂一聽，趕忙遞上一根煙，感激地說道：“謝謝李叔抬愛，不過這小子還得再磨煉磨煉。要是學(xué)個三四天就打退堂鼓，那可就辜負(fù)您的信任了?！?/p>
“也對，等他心性再穩(wěn)些，后面再說。”李師傅接過煙，笑呵呵地吸了一口，目光投向烈日下汗如雨下的金澤。
“兒子，過來喝口水，你媽熬了綠豆湯?！苯鹩裉贸饾珊暗?，同時把大水壺遞了過去。
“謝謝爸?！苯饾膳苓^來，“咕咚咕咚”地喝了半壺水，隨后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亂擦了把汗，又轉(zhuǎn)身繼續(xù)搬起了磚。
太陽漸漸西沉，天色變得昏暗，當(dāng)視線模糊得難以看清時，建筑隊終于收工了。領(lǐng)班的走到金澤面前，眼中帶著幾分贊賞，說道：“好小子，能堅持搬這么久，真不容易。金澤，你一共干了 20 天，一天 10 元，這是 200 元，拿好嘍。”說著，他點(diǎn)了 20 張大團(tuán)結(jié)遞向金澤。
金澤眼中滿是喜悅，但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說道：“謝謝王叔，您把我的工資給我爸吧?！?/p>
領(lǐng)班的不禁感慨：“這孩子真懂事呀，哪像我家那臭小子，就知道跟老子要錢，讓他干點(diǎn)活，死活不干?！?/p>
金玉堂笑著恭維道：“王帥有你這樣能干的爸爸，一個人掙的頂我仨，哪還用得著他小小年紀(jì)出來掙錢。”說完，他接過錢，抽出兩張遞給金澤，說道：“去小賣部買只燒雞，再挑幾個涼菜，也讓你媽開心開心。兒子能給家里掙錢了，咱今天改善改善伙食，好好慶祝慶祝?！?/p>
“好的，爸?！苯饾砷_心地應(yīng)道，洗凈手臉后，便一溜煙地朝小賣部跑去。不一會兒，他不僅買了燒雞和涼菜，還貼心地給金玉堂買了一瓶白酒。
月光如水，溫柔地灑在院子里，給大地披上一層銀紗。一家人圍坐在桌子旁，飯菜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阿澤呀，媽媽可高興了，我兒子又乖巧又懂事，都能掙錢養(yǎng)家了。來，這個大雞腿就該你吃?！崩罟鹣阏f著，撕下雞腿放進(jìn)金澤碗里。
“爸，你辛苦了，雞腿你吃吧。”金澤夾起雞腿，又要往金玉堂碗里放。
“你媽讓你吃，你就吃。”金玉堂說道，“你的工資我交給你媽了。你要是想買啥，就跟你媽要。這是你掙的錢，你有權(quán)力自己支配。”
“爸媽，這錢是我孝敬你們的。我后面還要多掙錢，將來讓你們跟著我享福?！苯饾煽粗改?，眼中滿是堅定與感激。
“好孩子，有你這句話，我和你媽就沒白養(yǎng)你?！苯鹩裉煤屠罟鹣隳樕涎笠缰腋５男θ?，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溫暖。
飯后，金澤洗漱完畢回到房間。月光透過窗戶，輕柔地照在他那雙長滿繭子的手上。金澤盯著自己這雙大手，心中有些恍惚。十年時光，如白駒過隙，那個曾經(jīng)懵懂的小孩，如今已長成堅毅的少年。他想起自己不幸被可惡的人販子拐賣，與親人分離；又何其幸運(yùn)，能遇到給予他真誠疼愛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當(dāng)年想要抓壞人、尋找家人的想法，如同一顆種子，在心底生根發(fā)芽，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