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裴墨在軍營收到一則來自京城的消息:白蘇兩家即將結(jié)親。他撓撓頭,心情很復(fù)雜,但終是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將軍府走去。
將軍府藥房。
晨光透過竹簾,在青石案上投下細(xì)碎光斑。白御宸打開藥匣:“上回說的前胡與黨參我總記混。”
柳云兮拈起兩片藥材迎光舉起:“這兩者外觀確實(shí)很相近,主要得靠觸摸和氣味來辨別?!?/p>
白御宸湊近聞了聞:“可我聞到的,都是你身上的香氣?!?/p>
柳云兮瞪了他一眼,奪過他手中的藥材,隨手一指:“那邊有新的,你去那邊辨認(rèn)。”
白御宸忍不住輕笑出聲:“給你看個好玩兒的?!?/p>
他抽走她發(fā)間銀簪,蘸了朱砂在藥箋上勾畫。筆鋒游走間,案上的當(dāng)歸與獨(dú)活化作相擁的剪影,三七葉脈則被他描成纏繞的紅線。
突然,一個腦袋湊了過來。
“御宸這畫功……戶部尚書家的蘇小姐,想必沒少領(lǐng)教吧?”裴墨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搖晃著手中的冊子,唇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白御宸抬起頭,眉宇間浮起一絲困惑:“什么蘇小姐?”
裴墨得意地笑了一聲,踱步至柳云兮身側(cè),將冊子遞給她:“還裝?今早剛到的消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早與你白家定了婚約。你學(xué)這些藥理,不就是為了治她的心悸之癥?”
柳云兮冷著臉接過冊子,翻閱時不小心把身旁的藥罐碰倒在地上。那藥罐滾了幾圈,停在白御宸的靴邊。
裴墨見狀,笑意更深,慢條斯理地說:“聽說那位白少爺常在軍中,只得托家中精心照料這位嬌貴的未婚妻。這些年啊,白府送往蘇府的藥,可是樣樣都摻了上等蜂蜜——”他瞥向柳云兮,“只因那蘇小姐怕苦。”
“那是我表兄白樺的婚約!”白御宸急急看向柳云兮,卻見她臉色煞白,指尖死死攥著衣角,“我根本不認(rèn)識什么蘇小姐!”
“少糊弄人?!迸崮荒樥龤?,“白家嫡系就那么一個孫子,看你這一身氣度,難不成是旁支?”
“兵部尚書是我外祖父?!卑子芬а馈?/p>
“那你為何姓白?”
“暫時隨母姓?!?/p>
“暫時?”裴墨瞇起眼,目光銳利如刀,“據(jù)我所知,白府表親稀少,正支旁支都沒你這號人物。何況,你名字里的‘宸’字,可不是尋常人能用的。難道……”
白御宸心中一驚,難道他猜出來了?隨即,他眼底掠過一絲晦暗:“家里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舊事。至于我的名字,乃圣上賜名,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我能像北極星一樣,能守衛(wèi)疆土,照亮百姓的歸鄉(xiāng)之路……”
“夠了,”柳云兮將冊子擱在桌上,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此事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p>
白御宸欲伸手去拉她,卻被她側(cè)身避開,指尖只觸到一片袖角。
之后的幾天,柳云兮像是要跟他劃清界限一般,完全不給他解釋的機(jī)會。
白御宸悶悶地坐在軍營,看著從北狄營地帶回來的密信發(fā)愣。
“報!”一道急聲傳來,“將軍帶兵巡邊,中了北狄的埋伏!他們,他們用的是我們的軍弩!”
聞言,白御宸提起寶劍走出營帳,外面已圍著烏泱泱一群人。
“我舅舅在哪兒?”裴墨身著鎧甲,手持長槍,急切問道。
“在鷹嘴峽谷……”受傷的士兵大聲說道。
裴墨操起槍就往外走,卻被白御宸攔?。骸拔胰?,你在此穩(wěn)定軍心?!?/p>
“不行,那是我舅舅?!迸崮珤觊_他的手。
“這里更需要你。你若走,營內(nèi)則群龍無首,若北狄此時進(jìn)攻……”
裴墨停住腳步:“那云兮那邊?”
“她不能知道?!卑子贩砩像R,“我若天亮未歸,你就說我回了京城,跟蘇小姐成親去了。”
鷹嘴峽谷,白御宸躲在一塊巖石后面觀察。
北狄人的呼喝聲回蕩在峭壁之間:“搜!柳震山跑不遠(yuǎn)!這次一定得活捉了這老東西?!?/p>
亂石嶙峋的巖縫下,柳震山背靠山壁,呼吸粗重,他一手按住肋下被利刃洞穿的傷口,一手緊握長槍,目光銳利如鷹隼。
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聲戰(zhàn)馬嘶鳴,緊接著,北狄人的腳步聲消失在附近。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沙狐的叫聲——白御宸在模仿雪團(tuán)的慣用叫法。
柳震山心下了然,低罵:“這混賬小子……”
他慢慢挪出巖縫,剛露出衣角,就見白御宸閃身過來。
“柳將軍!”他行至柳震山身旁,低喚一聲,開始檢查他的傷勢,“北狄人已被我引走,他們?nèi)藬?shù)眾多,此地不宜久留?!?/p>
“二殿下親自來救,末將可擔(dān)待不起?!绷鹕?jīng)]想到來人竟是白御宸,冷笑一聲,“也是,我早該想到,聲東擊西、模仿雪團(tuán)的把戲,絕非墨兒行事?!?/p>
“阿墨需坐鎮(zhèn)西關(guān)?!卑子烦断屡L(fēng),三兩下撕成布條,動作利落地替他捆扎傷口,“將軍若真覺得擔(dān)待不起,就別讓自己陷在這種地方。”
柳震山哼了一聲:“北狄設(shè)伏,又有內(nèi)奸,老夫一時大意罷了?!?/p>
白御宸手上力道加重,柳震山悶哼一聲,怒瞪他:“你小子公報私仇?”
“不敢?!卑子纷焐瞎Ь?,手上卻不停,迅速包扎完畢,抬眼時眸中鋒芒畢露,“只是將軍若折在這兒,云兮會傷心?!?/p>
柳震山盯著他,忽而嗤笑:“兵法有云,攻心為上。難怪西戎人如此怕你。”
白御宸唇角微揚(yáng):“柳將軍謬贊。”
不多時,北狄人的呼喝聲再次響起,他們牽著一匹馬走回峽谷:“竟只是一匹落單的戰(zhàn)馬,那老匹夫到底躲到哪兒去了?!?/p>
白御宸警惕地看了看他們,低聲道:“東側(cè)有馬,待會兒我殺出去,您上馬先走?!?/p>
柳震山瞇眼:“你一個人?”
白御宸拔出腰間長劍,寒光映在他冷峻的側(cè)臉上:“夠用了?!?/p>
柳震山瞟了眼他劍上的穗子,沉默一瞬,忽而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小子,別死了?!?/p>
“放心,我還得回去娶您女兒?!?/p>
柳震山笑罵一聲,卻也沒反駁。
下一瞬,白御宸如鬼魅般掠出,劍光閃過,血霧彌漫。
柳震山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頎長身影颯踏如流星,所過之處,敵兵接連倒下。
“好小子……”柳震山喃喃,眼中終于浮出一絲贊賞。
回城后,白御宸將柳震山交給軍醫(yī):“將軍需靜養(yǎng)?!?/p>
裴墨趕來時,柳震山正被安放在主賬床榻,他看了看柳震山的傷勢,著實(shí)傷得不輕。
“表妹會擔(dān)心的?!迸崮碱^緊鎖,“該怎么跟她解釋?”
“別讓她知道?!绷鹕絾≈ぷ诱f。
“瞞不住,她每日都打探柳將軍的事兒,雷打不動?!卑子返馈?/p>
“我去說?!迸崮П鄱?,“就說舅舅連夜巡防,染了風(fēng)寒,暫不見人。”
白御宸抬眼:“她會信?”
裴墨扯了扯嘴角:“總比讓她看見這一身傷強(qiáng)?!?/p>
“既如此,把這個帶上?!卑子窂膽阎腥〕鲆痪須堊V,丟給他:“《破陣曲》孤本,就說是你從北狄戰(zhàn)俘身上搜來的?!?/p>
裴墨接住,悶悶地說:“你倒是了解她。”
柳震山閉眼冷哼:“算計我女兒,兩個混賬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