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職高報到前,姑奶來了。她是個熱心腸但有些絮叨的老太太,身上總有股淡淡的雪花膏味。
“在家憋著也不是事兒,”她拉著我的手(我下意識地想抽回,忍住了),“我認識個人,
是職高的音樂老師,開琴行的。帶你去玩玩?散散心,看你喜歡啥樂器不?
” 我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去哪里都一樣。琴行不大,開在老市場邊上。推門進去,
風鈴叮當作響。空氣里彌漫著松香、木頭和陽光的味道。
一架架鋼琴、吉他、古箏安靜地立著。姑奶的朋友,那位姓林的音樂老師熱情地迎上來。
她語速很快,笑容滿面,拉著我介紹各種樂器,又絮絮叨叨說起她的煩惱。
“……我那兒子啊,跟你同歲,一點不愛學習!胖得跟什么似的,就在你們原來初中,
三班!可愁死我了,他們那班主任啊,嘖嘖嘖……”她搖著頭,一臉苦大仇深。
我起初只是麻木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一架鋼琴光滑冰冷的琴蓋。
直到那句“三班”像根針,猛地刺破了混沌的意識。 “您兒子……”我打斷她,
聲音有些干澀,“是不是叫趙盛?” 林老師愣了一下,笑容有點疑惑:“?。渴前?,
你怎么知道?你們……認識?” “我們是同班同學。”我說。 林老師的表情松弛下來,
重新堆起笑容:“哎喲!這么巧!真是緣分!他小名跟你一樣,也叫‘虹虹’呢!”她說著,
朝里間喊道:“趙盛!快出來!你看誰來了!”里間的簾子被掀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
我?guī)缀鯖]認出來。眼前的趙盛,比初中時瘦了一大圈,雖然還有些壯實,
但不再是那種充滿壓迫感的臃腫。臉上那種熟悉的橫肉和戾氣消失了,眼神平和了許多,
甚至帶著點局促。他穿著件干凈的格子襯衫,頭發(fā)也修剪得整齊。 “花虹?”他看著我,
語氣帶著一絲驚訝,但沒有了過去的挑釁,“好久不見?!?空氣有些凝固。
姑奶和林老師還在熱情地寒暄著“真有緣”。我沉默著。目光掃過他明顯清瘦了的臉,
最后落在他看向我的眼神上——沒有躲閃,沒有嘲諷,
只有一種平靜的、甚至帶著點疲憊的溫和。 “嗯,好久不見。”我應了一聲。
“你……”他的目光下移,落到我隨意搭在琴凳邊緣的左手上,
尤其是那根微微彎曲、無法完全伸直的無名指?!澳闶种冈趺戳??”他問,語氣很自然,
帶著點純粹的疑惑。 我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那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