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醫(yī)院走廊,空無一人,慘白的燈光將大理石地面照得冰冷刺骨。消毒水的味道無處不在,滲入骨髓。林星晚靠在ICU緊閉大門對面的墻壁上,身體里的力氣仿佛被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董事會徹底抽干。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傷痕隱隱作痛。她贏了,暫時壓制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豺狼,用意大利學到的冰冷模型和邏輯撕開了血淋淋的傷口,坐上了那個岌岌可危的位置。
可代價呢?
她抬起頭,目光穿過冰冷的玻璃窗,落在監(jiān)護儀那些微弱跳動的光點上。父親…還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而這一切的導火索,那個精準刺穿振雄心臟的人……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音由遠及近,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
林星晚沒有動,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呵,真是感人啊,林大小姐?!币粋€帶著濃重譏誚的女聲響起,聲音尖細,像指甲刮過玻璃,“剛在董事會上大殺四方,威風八面,轉(zhuǎn)頭就跑到這里來演父女情深了?”
林星晚緩緩睜開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穿著最新款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茍的年輕女人——方晴。顧氏地產(chǎn)的公關(guān)總監(jiān),更是顧言深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以及…江南上流圈子里心照不宣的、顧言深可能的聯(lián)姻對象之一。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勝利者的輕蔑笑容,手里拎著一個包裝精美的果籃,姿態(tài)優(yōu)雅,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
“哦,對了,”方晴像是才想起來,故作姿態(tài)地揚了揚手中的果籃,笑容更加燦爛,“言深哥讓我代他來看看林叔叔。畢竟,顧林兩家‘合作’了這么多年,這份‘情誼’,還是要顧及的,尤其是在這種…林家風雨飄搖的時候?!彼桃饧又亓恕昂献鳌焙汀扒檎x”兩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充滿了諷刺。
“他讓你來的?”林星晚的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有眼底深處那兩簇幽暗的火焰無聲地燃燒著。
“不然呢?”方晴微微傾身,靠近林星晚,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帶著一種惡毒的愉悅,“你以為他還會親自來看你?林星晚,醒醒吧!你和你那個快破產(chǎn)的林家,現(xiàn)在就是整個江南最大的笑話!言深哥是什么人?他會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即將一無所有的喪家之犬身上嗎?”她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林星晚的鼻尖,“識相點,就趕緊夾著尾巴滾出江南,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省得連累言深哥的名聲!”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林星晚早已鮮血淋漓的心上。她看著方晴那張寫滿惡意的臉,看著那籃象征著顧言深“情誼”的、包裝精美的水果,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騙子。偽君子。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
所有的憤怒、委屈、被背叛的痛楚,在這一刻如同火山熔巖,轟然沖垮了她強行維持的理智堤壩!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寂靜的走廊!
方晴被這毫無預(yù)兆、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巴掌打得整個人都懵了!精心打理的發(fā)髻被打散,幾縷頭發(fā)狼狽地垂落下來,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五道清晰的、紅腫的指印!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林星晚,涂著厚厚口紅的嘴唇哆嗦著,半天沒發(fā)出聲音。
“滾?!?/p>
林星晚的聲音像是從冰窟最深處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凜冽的寒氣。她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憤怒的火焰,只剩下一種極致的、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空洞。那空洞深處,是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恨意。
“帶著顧言深的‘情誼’,滾出這里?!彼⒅角纾蛔忠活D,“再讓我看到你,或者聽到你嘴里吐出他的名字,下一次,就不是一巴掌這么簡單?!?/p>
方晴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近乎實質(zhì)的殺意嚇得渾身一顫,臉上的劇痛和極致的羞辱感讓她幾乎發(fā)狂,但最終,在那雙空洞冰冷的眼睛注視下,她竟連一句狠話都沒敢再說出口,只是捂著臉,怨毒地瞪了林星晚一眼,踩著踉蹌的高跟鞋,倉皇狼狽地逃離了這條冰冷的走廊。
世界再次陷入死寂。
林星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抬起剛才打了方晴的那只手。掌心火辣辣地疼,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顫抖。她看著這只手,看著自己蒼白的手腕上,那只屬于“林星晚”的、鑲嵌著碎鉆的昂貴手鐲。
騙子…偽君子…顧言深…
她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的傷口,新鮮的疼痛帶來一絲扭曲的快意和清醒。
“林小姐?”一個溫和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遲疑。
林星晚猛地轉(zhuǎn)過身,眼中的空洞和恨意瞬間被警惕取代。
站在幾步開外的,是父親的主治醫(yī)生,姓周。他手里拿著一份報告,臉上帶著職業(yè)化的關(guān)切和一絲凝重。
“周醫(yī)生?”林星晚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父親他…”
“林董的情況…比預(yù)想的復(fù)雜?!敝茚t(yī)生推了推眼鏡,將報告遞給她,“急性心肌梗塞合并嚴重心源性休克,雖然搶救及時,但心臟功能受損嚴重。更麻煩的是…這次發(fā)病誘發(fā)了腦部舊血管的栓塞?!?/p>
“腦栓塞?”林星晚的心猛地一沉,手指瞬間冰涼。
“是的。”周醫(yī)生嘆了口氣,“位置不太好。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后續(xù)的康復(fù),尤其是語言功能和肢體活動功能,可能會受到很大影響。而且…他清醒后,短期內(nèi)恐怕無法進行任何高強度的工作,情緒也必須絕對平穩(wěn)?!?/p>
無法工作…語言功能…肢體活動…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林星晚的心上。這意味著,父親不僅短時間內(nèi)無法回到振雄主持大局,甚至可能…永遠失去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能力。
她捏著那份沉重的報告,紙張邊緣硌著掌心剛剛結(jié)痂又被撕裂的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腑。
“我知道了。謝謝您,周醫(yī)生。”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只有那雙低垂的眼眸深處,翻涌著比夜色更深沉、比寒冰更刺骨的決絕。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周醫(yī)生,投向走廊盡頭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窗外,是江南市繁華璀璨、永不熄滅的萬家燈火,像一片冰冷的、閃爍的星海。
父親倒下了。
振雄搖搖欲墜。
內(nèi)鬼蟄伏。
外敵環(huán)伺。
還有一個藏在幕后,冷眼旁觀、精準刺出致命一刀的顧言深。
她成了這艘即將傾覆的巨輪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掌舵人。
沒有退路。一絲一毫都沒有。
林星晚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被狂風驟雨蹂躪卻死死扎根于懸崖峭壁的孤松。她拿出手機,屏幕冰冷的光映亮了她毫無血色的臉。她點開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是她在意大利熬夜寫下的、關(guān)于家族企業(yè)財務(wù)風險預(yù)警與重組的初步模型框架。標題下,是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激勵自己寫下的潦草小字:“為了媽媽的眼睛,爸爸的腰,小杰的未來?!?/p>
她沉默地看了幾秒,然后,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了那行承載著蘇晚晴所有卑微夢想的小字。
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重重地敲下新的、冰冷的文字: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