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雄集團頂樓會議室。
巨大的環(huán)形會議桌由整塊深色名貴木材打造,光可鑒人,此刻卻像一塊冰冷的黑色墓碑。沉重的真皮座椅上,坐滿了振雄集團的核心董事和手握實權(quán)的高管??諝饽氐萌缤痰你U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長桌盡頭那個空置的主位——那是屬于林振雄的位置。
林星晚推門進來時,所有的竊竊私語瞬間消失。
她換下了醫(yī)院里那身沾著消毒水味的衣服,穿著一身剪裁利落、沒有任何多余裝飾的黑色西裝套裙,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露出蒼白卻異常冷靜的臉。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眼底深處卻燃燒著兩簇幽暗的火焰。她沒有走向那個空置的主位,而是拉開主位右手邊第一個位置——原主從未坐過的、代表著繼承人或重要顧問的位置——坐了下來。
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在她身上逡巡、審視、評估。鄙夷、懷疑、幸災(zāi)樂禍、冷漠……各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咳,”一個頭發(fā)花白、身材微胖的董事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質(zhì)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林小姐,林董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了,很遺憾。但現(xiàn)在集團群龍無首,外面風聲鶴唳,股價已經(jīng)跌停!當務(wù)之急是穩(wěn)定局面。我們幾個老家伙商量了一下,覺得由經(jīng)驗豐富的陳副總暫時代理董事長職務(wù),主持大局,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彼噶酥缸诹中峭硇睂γ嬉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頗為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是財務(wù)總監(jiān)陳副總。
陳副總微微頷首,臉上露出謙遜又帶著幾分沉重的表情:“承蒙各位董事信任,林董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病倒,我責無旁貸,定當竭盡全力穩(wěn)住局面,共度時艱……”
“陳副總打算怎么‘穩(wěn)住局面’?”林星晚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像一塊冰投入死水潭,瞬間凍結(jié)了陳副總臉上那套準備好的說辭。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林星晚沒有看陳副總,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的每一位董事和高管,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胺€(wěn)定股價?靠發(fā)布安撫人心的通告?還是靠封鎖消息?”她嘴角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云棲水岸’項目施工進度嚴重滯后,工人工資拖欠超過三個月,材料供應(yīng)商堵在項目部門口追討貨款——這些消息,能封鎖多久?”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泣聲。幾個董事的臉色瞬間變了。陳副總臉上的謙遜也凝固了,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和陰鷙。
“還有,”林星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精準地刺向陳副總,“第三季度報表里,‘云棲水岸’項目那幾筆密集支付、金額模糊的‘施工進度款’,陳副總,麻煩您解釋一下,為什么收款方賬戶最終流向了澳門一家注冊不到半年的離岸空殼公司?”
“嘩——!”
會議室里瞬間炸開了鍋!質(zhì)疑、驚愕、憤怒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陳副總!
“胡說八道!”陳副總猛地站起來,臉色漲紅,指著林星晚,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林星晚!你血口噴人!你有什么證據(jù)?!你一個只知道飆車泡吧、對公司事務(wù)一竅不通的黃毛丫頭,憑什么在這里質(zhì)疑集團財務(wù)?!我看你是想趁著林董病倒,在這里攪風攪雨,圖謀不軌!”
“圖謀不軌?”林星晚緩緩站起身。她身材纖細,此刻卻像一柄出鞘的利劍,帶著凜冽的鋒芒。她從隨身帶來的文件袋里,抽出一疊厚厚的打印紙,“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光潔的會議桌中央。
紙張散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圖表、復(fù)雜的公式推導(dǎo)和清晰的資金流向分析。
“證據(jù)?”林星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終于爆發(fā)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玻璃上,“這就是證據(jù)!意大利帕多瓦大學金融工程碩士三年,啃過的模型比你們開過的董事會都多!‘云棲水岸’項目,表面風光,內(nèi)里資金鏈早已被蛀空!高額利息是假,虛增銷售是假,挪用工程款中飽私囊才是真!”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寒冰,狠狠釘在面無人色的陳副總臉上:“利用項目單獨剝離、高杠桿運作的特性,套取集團擔保貸款,再通過關(guān)聯(lián)交易和離岸賬戶轉(zhuǎn)移資金!陳副總,你玩的這套資金騰挪的把戲,在金融工程的風險模型里,漏洞百出!只需要一個簡單的蒙特卡洛模擬,就能把你的操作風險敞口算得一清二楚!”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份報表,指著其中被紅筆圈出的、代表利息支出的驚人數(shù)字:“告訴我!什么樣的項目,在銷售回款如此‘良好’的情況下,需要支付年化利率超過30%的短期過橋貸款?!什么樣的施工進度,需要在短短十五天內(nèi),支付五筆總額超過項目預(yù)算20%的‘緊急款項’?!陳副總,你當在座各位都是瞎子嗎?!還是你覺得,我父親病倒了,就沒人能看懂這些數(shù)字背后流淌的臟血了?!”
她的聲音在巨大的會議室里回蕩,帶著一種撕裂空氣般的憤怒和令人心悸的冷靜分析。那份摔在桌上的、寫滿了專業(yè)推導(dǎo)的文件,像一記無聲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心存僥幸或心懷鬼胎的人心上。
會議室里死一般寂靜。只有林星晚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那些原本質(zhì)疑、輕蔑的目光,此刻徹底變了。震驚、難以置信、甚至…一絲敬畏。
趙董事張了張嘴,看著桌上那份專業(yè)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分析文件,又看看那個站在長桌前、明明纖細卻仿佛蘊藏著雷霆萬鈞之力的年輕女孩,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陳副總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卻在對上林星晚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徒勞的顫抖。
“現(xiàn)在,”林星晚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和心臟劇烈的跳動,目光緩緩掃過全場,聲音恢復(fù)了那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不是討論誰暫代董事長的時候。”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那個空置的主位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在我父親康復(fù)之前,這個位置——”
她的聲音頓住,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中,清晰而有力地落下:
“我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