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最終停在了我家的院子門口。
兩個穿著制服的公安同志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年長的,國字臉,不怒自威,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臉色慘白的張屠戶身上。
“誰是張富貴?”
張屠戶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就是……”
“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與三起命案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惫餐镜穆曇舨粠Ц星?,直接拿出手銬,在眾目睽睽之下,銬住了張屠戶。
“冤枉??!公安同志!我是冤枉的!”張屠戶殺豬般地嚎叫起來,“是她!是這個賤人陷害我!”
他指著我,面目猙獰。
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畏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被兩個公安同志拖走,像拖走一條死狗。
周圍的親戚鄰居,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有震驚,有恐懼,還有不易察覺的……敬畏。
他們大概想不明白,我這個平日里不聲不響的丫頭片子,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心機深沉,手段狠辣。
一場“喜事”,轉眼間變成了一場鬧劇和刑案現場。
迎親的隊伍作鳥獸散,只留下一地狼藉。
我爸媽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們知道,張屠戶完了,那三百塊的彩禮,也打了水漂。
更重要的是,我這個“商品”,砸手里了。
“陳雪……你……”李蘭香指著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好狠的心??!”
“狠?”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跟你們比起來,我這點手段,算得了什么?”
“為了三百塊錢,你們就能把我推進火坑,眼睜睜看著我去死?,F在計劃落空了,就說我狠?”
“李蘭香,陳建國,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這些年,你們是怎么對我的?你們配當我的父母嗎?”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他們心上。
陳建國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后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指著我吼道:“滾!你給我滾出這個家!我陳建國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滾就滾?!蔽以缇土系綍沁@個結果。
這個所謂的“家”,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我轉身回屋,收拾了幾件自己的舊衣服,然后把我那個裝錢的布包,緊緊地綁在身上。
走到陳陽面前時,他正定定地看著我,眼神復雜。
有震驚,有不解,還有……擔憂。
“小雪,你……”
“哥,你信我嗎?”我打斷他。
他愣了一下,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蔽倚α诵?,把一張紙條塞到他手里,“這是我在縣城租的房子地址。你等我,最多三天,我回來接你。”
說完,我不再停留,在全村人異樣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生我養(yǎng)我,卻帶給我無盡痛苦的家。
外面的天,很藍。
我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脫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庭,我才感覺自己真正地活了過來。
我沒有立刻去縣城。
我知道,我爸媽不會善罷甘休。
那五百塊的賠償金,是他們的命根子。
我繞到村后的那片小樹林,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大部分錢都埋了起來,只留下一百塊做路費和生活費。
做完這一切,我才搭上了去縣城的拖拉機。
縣城不大,但比我們村要繁華得多。
街道兩旁是低矮的瓦房和零星的幾棟小樓,人們穿著藍灰色的衣服,行色匆匆。
我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到了南街的一個小院子。
院子的主人是個孤寡老太太,姓李,人很和善。
上一世,我被張屠戶打得半死,逃出來后,就是李奶奶收留了我。
這一世,我提前找到了她。
我花二十塊錢,租下了她院子里的一間小偏房,月租五塊。
安頓下來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黑市。
八十年代的黑市,是投機倒把的代名詞,但也是唯一能快速搞到錢和各種稀缺票證的地方。
我戴上草帽,壓低帽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上一世認識的那個“黃?!薄莺?。
瘦猴人如其名,長得尖嘴猴腮,但腦子很活,是這片黑市里消息最靈通的人。
“妹子,想買點啥?糧票、布票、工業(yè)券,我這兒都有?!笔莺锟吹轿遥劬σ涣?,搓著手迎了上來。
“我不買票?!蔽议_門見山,“我找你,是想跟你做筆生意?!?/p>
“哦?”瘦猴來了興趣,“說說看。”
“我知道哪里有一批積壓的‘的確良’布料,至少幾千尺。你有辦法出手嗎?”
“的確良?”瘦猴皺了皺眉,“妹子,你沒搞錯吧?現在誰還穿那玩意兒啊,又硬又不透氣。廣州那邊都流行穿‘喇叭褲’了?!?/p>
“我知道?!蔽倚赜谐芍竦卣f,“正因為它沒人要,所以價格才便宜。我有辦法,讓它變成搶手貨?!?/p>
瘦猴半信半疑地看著我。
我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拍在他手里。
“這是定金。你幫我聯系買家,事成之后,利潤咱倆三七分,你三我七?!?/p>
看著那十塊錢,瘦猴的眼睛都直了。
這年頭,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塊。
他當即拍著胸脯保證:“妹子你放心!只要有貨,我就有辦法給你賣出去!”
搞定了瘦猴,我立刻去了縣供銷社。
供銷社的主任是個姓王的中年胖子,正為那批積壓的布料愁得焦頭爛額。
我找到他,說我愿意以每尺一毛錢的“廢品價”,把他倉庫里所有的“的確良”都吃下來。
王主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批布料積壓了快一年了,占著倉庫不說,還天天被領導罵。
現在竟然有人愿意當“冤大頭”,他求之不得。
我們當場就簽了合同,我付了五十塊定金,約定三天后提貨。
從供銷社出來,我手里只剩下二十塊錢了。
但我一點也不慌。
因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些錢,就會翻上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我沒有直接回出租屋,而是去了縣里唯一的一家新華書店。
我在里面泡了一下午,把最近幾年的報紙都合訂本都翻了一遍,確認了幾個重要的政策和時間點。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黑了。
我回到出租屋,李奶奶給我留了飯。
吃著熱騰騰的飯菜,我心里暖洋洋的。
這是我兩輩子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哥哥以外的溫暖。
我暗暗發(fā)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報答李奶奶。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先去郵局,給一個遠在上海的地址,寄去了一封信和二十塊錢。
那是我哥的希望,也是我復仇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做完這一切,我便一頭扎進了我的“事業(yè)”里。
我用剩下的錢,買了幾塊最便宜的白布,又去廢品站淘了一臺舊縫紉機。
然后,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開始畫圖、裁剪、縫紉。
李奶奶很好奇,但也沒多問,只是每天默默地幫我把飯菜送到門口。
第三天傍晚,瘦猴找上門來了。
他一進屋,看到我做出來的“樣品”,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的乖乖!妹子,你這……這是你做的?”
只見床上、桌上、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娃娃”。
有穿著公主裙的洋娃娃,有穿著小軍裝的解放軍娃娃,還有各種憨態(tài)可掬的小動物。
這些娃娃,全都是用最廉價的“的確良”布料和棉花做的,但經過我的巧妙設計和縫制,一個個都變得活靈活E現,可愛極了。
最關鍵的是,它們的“衣服”,是可以脫下來,互換的。
“怎么樣?”我看著目瞪口呆的瘦猴,笑著問,“現在還覺得‘的確良’是垃圾嗎?”
瘦猴激動得直搓手:“不是垃圾!不是垃圾!這是寶貝啊!妹子,你真是個天才!”
“有了這些娃娃,還愁布料賣不出去嗎?”
“不愁!絕對不愁!”瘦猴的眼睛里閃爍著金錢的光芒,“咱們可以把布料和娃娃捆綁銷售!買布料送娃娃,或者……買娃娃送做衣服的布料!”
我贊許地點了點頭。
瘦猴果然有生意頭腦。
“我已經聯系好了幾個南方來的倒爺,他們明天就到。妹子,咱們這次,要發(fā)大財了!”
看著瘦猴興奮的樣子,我卻異常平靜。
這點小錢,只是開胃菜。
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發(fā)財那么簡單。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緊接著,我的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陳雪!你個小賤人!總算讓老子找到了!”
門口,赫然站著我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堂哥,而在他們身后,是我爸陳建國陰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