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放榜那天，天剛蒙蒙亮，黃天就醒了。他摸了摸枕邊春桃新縫的荷包，青布面上繡著對戲水的鴛鴦，針腳密得能數(shù)出個(gè)數(shù)來。這是昨天晚上春桃塞給他的，說 “戴著能安神”，當(dāng)時(shí)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腕，燙得他一整夜都沒睡踏實(shí)。
“狗剩哥，醒醒！該走了！” 二柱子在門外扯著嗓子喊，聲音大得能把房梁上的灰塵震下來。這小子昨天非要跟來，說要親眼看著黃天再拿個(gè)第一，半夜里翻來覆去烙餅，把床板弄得吱呀響。
黃天套上春桃漿洗過的藍(lán)布衫，領(lǐng)口挺括得能立起來。剛推開門，就看見春桃站在院子里，手里端著個(gè)粗瓷碗，碗里是冒著熱氣的小米粥，上面臥著兩個(gè)圓滾滾的荷包蛋，蛋黃顫巍巍的，一看就知道是用新下的雞蛋煎的。
“趁熱吃吧，墊墊肚子?！?春桃把碗遞過來，手指絞著圍裙帶子，眼睛瞟著墻角的石榴樹，不敢看他，“不管中不中，都早點(diǎn)回來，俺給你留著晚飯?！?/p>
“放心，” 黃天接過碗，熱氣撲在臉上，暖烘烘的，“中午就回來吃你做的土豆燉肉，少放花椒啊，你知道我不愛吃?！?/p>
春桃 “嗯” 了一聲，從袖口里掏出塊疊得方方正正的帕子，塞到他手里：“這是新繡的，擦汗用?！?帕子上還是那朵小蓮花，針腳比上次的更細(xì)密，花瓣上還繡了層淡淡的金線，在晨光里閃著微光。
黃天把帕子揣進(jìn)懷里，跟二柱子往放榜處走。剛出客棧門，就碰見那個(gè)山羊胡考生，他正背著手踱來踱去，見了黃天，鼻子里 “嗤” 了一聲：“某些人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府試可不是縣試，光靠寫些土豆地瓜可中不了?！?/p>
二柱子當(dāng)即就炸了：“你說誰呢？我狗剩哥肯定中第一！”
“喲，還第一？” 山羊胡笑得山羊胡都翹起來了，“就他那號房，能寫出啥好文章？我看能中個(gè)末等就燒高香了?！?/p>
黃天沒搭理他，拉著二柱子就走。心里卻憋著股勁：等會兒放了榜，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府城的放榜處設(shè)在文廟門口，紅墻黑瓦的牌坊下，早就擠滿了考生。有穿長衫的富家子弟，有背著包袱的窮書生，還有幾個(gè)頭發(fā)都白了的老童生，一個(gè)個(gè)伸長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面還沒掛起來的紅榜，手心全是汗。
“讓讓！讓讓！放榜了！” 兩個(gè)衙役扛著卷紅布過來，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往前擠的，往后退的，還有人嚇得差點(diǎn)摔倒，亂成一鍋粥。
二柱子仗著年輕力壯，像條泥鰍似的往里面鉆，一邊鉆一邊喊：“借過！借過！俺哥是縣試第一！” 黃天跟在后面，被擠得東倒西歪，新買的布鞋都被踩掉了一只。
紅榜 “嘩啦” 一聲展開，用金粉寫的名字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二柱子踮著腳尖，眼珠子瞪得溜圓，從最上頭往下找，嘴里還念念有詞：“黃天…… 黃天…… 哎！找到了！狗剩哥！最上頭那個(gè)！第一名！”
黃天趕緊湊過去，只見紅榜最頂端，“黃天” 兩個(gè)大字寫得龍飛鳳舞，旁邊用朱筆圈著個(gè) “首” 字，格外醒目。他愣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心里頭像有煙花炸開，噼里啪啦的，美得找不到北。
“中了！中了！又是第一！” 二柱子跳起來，差點(diǎn)撞到掛紅榜的竹竿，“我就說狗剩哥是文曲星下凡吧！那些說閑話的，都給俺閉嘴！”
周圍的考生們都驚呆了，剛才還說風(fēng)涼話的山羊胡，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gè)饅頭，半天合不攏：“不…… 不可能！他那號房挨著茅廁，臭氣熏天的，怎么可能還中第一？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你才貓膩呢！” 二柱子叉著腰，像只斗勝的公雞，“我狗剩哥用袖子做口罩都能考第一，你就算在金鑾殿里考，也中不了！”
旁邊有認(rèn)識黃天的考生趕緊打圓場：“這位兄臺別激動，黃兄的文章確實(shí)好。聽說主考官看了他的策論，拍著桌子說‘百年難遇的奇才’，還把文章抄了下來，說要呈給知府大人呢?！?/p>
黃天沒心思跟他們計(jì)較，拉著二柱子就往客棧跑。他現(xiàn)在就想趕緊見到春桃，把這好消息告訴她，看她會不會笑得像朵盛開的桃花。
應(yīng)天府的皇宮里，朱元璋正坐在龍椅上，手里捏著濠州知府遞上來的奏折，看得眉飛色舞。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在他臉上，把那些打仗留下的傷疤都照得柔和了些。
“李德全！你瞧瞧！” 朱元璋把奏折往龍案上一拍，震得硯臺都跳了一下，“這黃天，縣試第一，府試又第一！咱就說這小子不是凡人吧！”
李德全趕緊湊過去，瞇著眼睛看了半天，點(diǎn)頭哈腰地說：“陛下真是慧眼識珠！這黃天不光會種土豆，讀書還這么厲害，真是天上少有，地上難尋的奇才！”
“少拍馬屁！” 朱元璋笑罵了一句，眼里的得意卻藏不住，“你去把皇后叫來，咱要跟咱妹子說道說道這后生。”
馬皇后正在偏殿教宮女們繡東西，聽見朱元璋找她，趕緊放下手里的針線，跟著李德全往奉天殿走。她穿著件月白色的宮裝，領(lǐng)口繡著圈簡單的纏枝紋，頭發(fā)用根素銀簪子挽著，看著就像個(gè)和氣的鄰家大嬸，一點(diǎn)都沒有皇后的架子。
“咋了這是，看你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馬皇后走到龍椅旁，拿起那份奏折，輕聲細(xì)語地問。
“妹子，你自己看！” 朱元璋指著奏折上的名字，語氣里的驕傲藏都藏不住，“這黃天，又中了第一！咱就說他種土豆是把好手，考科舉也不含糊！”
馬皇后仔細(xì)看著奏折，嘴角慢慢勾起笑意。她看得很認(rèn)真，連奏折里提到黃天寫的 “農(nóng)具改良能讓百姓省力，省力就能多產(chǎn)糧” 這句話，都用手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
“這后生確實(shí)是個(gè)實(shí)誠人?！?馬皇后放下奏折，看著朱元璋說，“寫的文章沒有那些酸文假醋的話，全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道理。就說他論農(nóng)桑那段，把土豆和水稻的種植時(shí)令都算得清清楚楚，連老農(nóng)夫都未必有他懂行?！?/p>
“可不是嘛！” 朱元璋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咱看這小子是塊璞玉，得好好打磨打磨。等他院試也中了，咱親自見見他，跟他聊聊土豆和農(nóng)具的事?！?/p>
“是該見見。” 馬皇后點(diǎn)點(diǎn)頭，又叮囑道，“不過也別給孩子太大壓力。年輕人一步一個(gè)腳印走才穩(wěn)當(dāng)，拔苗助長反倒不好?！?/p>
“還是你想得周到。” 朱元璋笑著說，“李德全，傳旨給濠州知府，讓他好好照看黃天，別讓那些不長眼的酸秀才欺負(fù)了去。要是黃天有啥難處，讓他直接上報(bào)。”
李德全趕緊躬身應(yīng)道：“奴才這就去辦?！?/p>
朱元璋又拿起那份奏折，看了又看，嘴里還念叨著：“土豆…… 農(nóng)具…… 這后生，說不定真能給咱大明朝帶來些新東西呢?！?/p>
黃天帶著春桃和二柱子趕回李家村時(shí)，剛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老槐樹上掛滿了紅燈籠，紅綢子在風(fēng)里飄得獵獵響，像一團(tuán)團(tuán)燃燒的火苗。曬谷場上擺著十幾張八仙桌，桌腿都用紅布纏著，張嬸和幾個(gè)婦女正圍著灶臺忙活，大鐵鍋里燉著的雞肉香味飄出老遠(yuǎn)，引得路過的小狗都圍著灶臺打轉(zhuǎn)，尾巴搖得像撥浪鼓。
“這…… 這是咋了？” 黃天撓著頭，一臉迷糊，“今天不是過年啊，也不是誰家娶媳婦，咋這么熱鬧？”
二柱子早就跳下車，像只脫韁的野馬似的沖進(jìn)村里，一邊跑一邊喊：“中了！俺們中了！府試又是第一！狗剩哥又拿了頭名！”
村民們聽見動靜，都從屋里跑了出來。里正舉著銅鑼 “鐺鐺” 敲了兩下，扯著嗓子喊：“啥也別說了！開席！”
黃天被大伙簇?fù)碇鶗窆葓鲎?，李叔拄著拐杖，笑得胡子都翹到天上了，一個(gè)勁地說：“好小子！有出息！給咱李家村爭光了！” 張木匠拿著刨子從木匠鋪里跑出來，手上還沾著木屑，拍著黃天的肩膀說：“我就知道你行！回頭我給你做個(gè)新書桌，保證結(jié)實(shí)！”
春桃跟在黃天旁邊，手里還提著給她娘帶的點(diǎn)心，臉上笑開了花，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兩顆星星。
黃天被拉到主桌坐下，桌上擺滿了好吃的：燉得爛乎乎的雞肉，油汪汪的炒雞蛋，還有一大盆土豆燒肉，土豆燉得粉粉的，肉香混著醬香，饞得他直咽口水。張嬸還端來一碗糯米酒，酒碗邊上沾著幾粒紅枸杞，看著就好喝。
“叔伯嬸子們，” 黃天端起酒碗，站起身，心里熱乎乎的，鼻子有點(diǎn)發(fā)酸，“你們咋知道我中了？我這剛從府城回來，連村口都沒進(jìn)呢……”
李叔端著酒碗，站起來說：“傻小子，不管你中不中，這席都得擺！就沖你給村里弄的土豆，讓大伙去年冬天沒挨餓；就沖你弄的那些新農(nóng)具，讓種地省了一半力氣，這席就該擺！別說你中了第一，就算沒中，你也是咱村的大功臣！”
“對！李叔說得對！” 里正舉著銅鑼敲了一下，“狗剩給咱村帶來的好處，可不是一個(gè)第一能比的！今天這席，就是給咱村的好日子慶功！”
黃天的眼睛有點(diǎn)濕潤，他舉起酒碗，對著大伙說：“啥也不說了，我敬大伙一杯！以后咱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紅火！土豆要種得更多，農(nóng)具要做得更好，爭取讓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羨慕咱李家村！”
“好！”
“干杯！”
“狗剩哥最棒！”
村民們的吆喝聲震得曬谷場的塵土都飛了起來，連趴在灶臺邊的小狗都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在跟著起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黃天覺得差不多了，悄悄摸了摸懷里的系統(tǒng)光屏。上次府試考第一，系統(tǒng)獎勵(lì)了五百積分，他早就盤算好了，兌換兩壇上好的米酒，給大伙嘗嘗鮮。這米酒度數(shù)低，甜絲絲的，男女老少都能喝，正好適合今天的熱鬧場面。
“大伙都停一停！” 黃天站起來，拍了拍手，“我給大伙帶了點(diǎn)好東西，從府城托人買的米酒，甜絲絲的，好喝不上頭，都來嘗嘗！”
二柱子一聽有好酒，跑得比誰都快，從牛車上抱下來兩個(gè)壇子，壇子口用紅布封著，看著就喜慶。他 “啪” 地一下扯掉紅布，一股清甜的酒香立刻飄了出來，饞得旁邊的小孩都直咂嘴。
“我先嘗嘗！” 二柱子拿起個(gè)粗瓷碗，舀了滿滿一碗，咕咚咕咚灌下去，抹了抹嘴，眼睛瞪得溜圓，“嘿！這酒真不賴！比咱村的糧食酒好喝多了，跟糖水似的，還有股米香味！”
村民們一聽，都紛紛拿起碗來要嘗嘗。張嬸舀了半碗，抿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哎喲，這酒真甜，比我家那口子釀的強(qiáng)多了！” 李叔也端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連連點(diǎn)頭：“不錯(cuò)不錯(cuò)，這酒綿軟，不傷頭，適合咱老年人喝?！?/p>
黃天看著大伙喝得高興，心里也美滋滋的。他給春桃舀了小半碗，遞到她手里：“你也嘗嘗，少喝點(diǎn)?！?/p>
春桃紅著臉接過去，抿了一小口，甜絲絲的酒香在嘴里散開，她忍不住笑了：“真好喝?！?/p>
張木匠喝得臉紅脖子粗，拉著黃天的手，舌頭都有點(diǎn)打結(jié)了：“狗剩…… 等你院試中了…… 我給你做套新家具…… 紅松木的…… 保證比府城的還好看……”
王鐵匠也湊過來，手里還攥著個(gè)鐵鉗子，估計(jì)是從鐵匠鋪直接跑過來的：“我…… 我給你打把金鋤頭！不…… 銀的！不對…… 純金的！讓你用金鋤頭種土豆，長出的土豆都帶著金氣！”
他這話逗得大伙哈哈大笑，笑得最歡的是二柱子，笑得直拍大腿，差點(diǎn)把桌子掀了。
春桃坐在黃天旁邊，給他剝著花生，花生仁剝得整整齊齊，放在他的碗里。時(shí)不時(shí)還往他碗里夾塊土豆，都是燉得最爛乎的那種。黃天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心里甜滋滋的，比那米酒還好喝。
太陽快落山的時(shí)候，宴席還沒散。二柱子抱著酒壇子，非要跟李叔劃拳，“五魁首”“六六順” 喊得震天響，結(jié)果輸多贏少，沒一會兒就醉倒在桌子底下，嘴里還嘟囔著 “狗剩哥最厲害…… 我沒醉…… 再來一碗……”
張嬸和幾個(gè)婦女收拾著碗筷，嘴里哼著村里的小調(diào)，聲音甜絲絲的，跟今天的米酒一個(gè)味。春桃也跟著幫忙，她穿著水綠色的襦裙，在人群里穿梭，像只輕快的蝴蝶，裙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淡淡的花香 —— 那是她早上偷偷在頭發(fā)上插的梔子花。
黃天靠在老槐樹下，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覺得心里踏實(shí)得很。他摸了摸懷里的系統(tǒng)光屏，上面顯示 “完成‘府試奪魁’任務(wù)，解鎖‘高產(chǎn)水稻’種子資料”。
“水稻種子……” 黃天笑了笑，看來以后不光要種土豆，還得讓大伙種上更好的水稻。等水稻種出來了，村民們的日子就能更上一層樓了。
春桃走過來，遞給她塊干凈的帕子，就是早上塞給他的那塊繡蓮花的：“擦擦汗吧，看你熱的?！?/p>
黃天接過帕子，上面的蓮花被汗水浸得有點(diǎn)模糊，但還是能看出繡得很用心。他突然拉住春桃的手，她的手軟軟的，帶著點(diǎn)洗碗水的潮氣，暖暖的。
“春桃，” 黃天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等我院試也中了，就娶你當(dāng)媳婦?！?/p>
春桃的臉 “騰” 地一下紅了，像熟透的蘋果，連耳根都紅透了。她低下頭，小聲說：“誰…… 誰要你娶啊……” 可手卻沒抽回去，任由黃天拉著，手指還悄悄蜷了蜷，勾住了他的手指。
遠(yuǎn)處傳來里正的吆喝聲：“狗剩！快過來！給你披紅戴花！”
黃天拉著春桃的手站起來，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條交纏在一起的藤蔓。他知道，院試肯定更難，路還長著呢，但有身邊這個(gè)姑娘，有村里這些親人，再難的路，他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走，給咱披紅戴花去！” 黃天笑著說。
“嗯?！?春桃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比老槐樹上的紅燈籠還亮。
月光悄悄爬上樹梢，把李家村照得一片銀白。曬谷場上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xù)，米酒的甜香混著飯菜的香味，在夜空中彌漫。黃天看著滿村的紅燈籠，心里琢磨著：這日子啊，就像這米酒，剛開始覺得平平淡淡，慢慢品，才知道有多甜。以后的日子，只會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