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活人樁”,古代的,現(xiàn)代的,根本不是什么鎮(zhèn)壓邪靈的祭品,也不是什么狗屁電池。
它們是……翻譯器。
是天線!
是將“祂”那凡人無法理解的夢囈,翻譯成可以被儀器接收、可以被人類心智扭曲理解的“信號”的轉(zhuǎn)接器!
周啟明,創(chuàng)生科技,他們不是在采集能量。
他們在……竊聽神的夢境。
這個念頭像一顆中子彈,在我的腦海里轟然引爆。
“轟隆隆隆隆——?。?!”
現(xiàn)實中的巨響,將我從那恐怖的幻境中拽了出來。
我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
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地獄。
頭頂上,那層無形的屏障,像被鐵錘砸中的玻璃,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發(fā)出“咔嚓咔嚓”的哀鳴。
每一次閃爍,都有大片的菌毯和肉質(zhì)觸須從裂縫中擠進來,它們在半空中瘋狂扭動,貪婪地撲向洞穴里的一切。
我腳下的地面,那些發(fā)光的紋路正在飛速黯淡,如同瀕死的螢火。
那臺儀器,屏幕徹底黑了下去。
周啟明那張驚恐扭曲的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滋滋”作響的電火花,和一股燒焦的臭味。
一切都失控了。
我扭頭看向那個“活人樁”。
被我砍斷的導(dǎo)管處,不再流淌藍色的光液,而是噴涌著一種……黑色的、類似石油的粘稠物質(zhì)。
那東西落在地上,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冒起陣陣白煙。
“活人樁”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碳化。
皮膚像被抽干水分的橘子皮,緊緊貼在骨骼上,眼球爆裂,嘴巴張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仿佛在發(fā)出無聲的尖嘯。
他死了。
或者說,他終于徹底死了。
而隨著他的“死亡”,這片由他維系的安全區(qū),也迎來了最后的崩潰。
“砰?。?!”
一聲巨響,仿佛宇宙大爆炸的序曲。
無形屏障,碎了。
徹底化為了漫天飛舞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失去了束縛的血肉森林,在這一刻,發(fā)出了勝利的歡呼。
“嘶——吼——?。?!”
難以形容的咆哮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腥甜、濕滑、腐敗的空氣,夾雜著濃郁的致幻孢子,像一堵墻般拍在我的臉上,讓我一陣頭暈?zāi)垦!?/p>
洞穴入口處,黑暗中,亮起了一雙又一雙猩紅的、饑渴的眼睛。
冢奴!
它們進來了!
我下意識地抓起身邊的軍刀,手腕處傳來的劇痛讓我齜牙咧嘴,但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了。
剛才那股信息流的沖擊,雖然差點讓我精神崩潰,但也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
我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些曾經(jīng)讓我感到煩躁、壓抑的歸墟之息,那些低語,此刻在我聽來,雖然依舊充滿了惡意和瘋狂,卻不再那么難以忍受。
就像一個從未聽過外語的人,突然之間,能模糊地分辨出一些單詞的音節(jié)。
我“聽”懂了。
我聽懂了那些冢奴的“語言”。
不是具體的詞匯,而是一種純粹的、原始的情緒。
饑餓。
殺戮。
以及……對“這里”的……恐懼?
恐懼?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那個已經(jīng)徹底碳化的“活-人-樁”,又看了看地上那灘還在腐蝕地面的黑色粘液。
它們在害怕這個?
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再次成型。
如果說,“活人樁”是信號轉(zhuǎn)接器,那他死后流出的這些黑色的東西,是不是就是……最原始的、未經(jīng)過濾的“神之夢囈”的殘渣?
對于這些被“夢囈”催生出的怪物來說,這東西,是劇毒?還是某種……讓它們敬畏的“神跡”?
賭一把!
沒時間猶豫了!
最近的一頭冢奴,一頭長著三條腿、身體像是剝皮野狗和蜈蚣縫合體的怪物,已經(jīng)流著口水沖到了我面前!
腥臭的狂風撲面而來!
我沒有后退,反而用軍刀的刀尖,在那灘黑色粘液里狠狠地攪了一下!
然后,我用盡全身力氣,將沾染了黑色粘液的軍刀,朝著那頭冢奴的臉,猛地甩了過去!
這不是投擲,是潑灑!
“吼?”
那頭冢奴顯然沒料到我的反應(yīng),它本能地張開布滿利齒的嘴,想要將我一口吞下。
幾滴黑色的粘液,不偏不倚,正好濺進了它的口腔和一只猩紅的眼睛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冢奴的動作,停住了。
它臉上的兇殘和貪婪,瞬間被一種極度的、無法理解的恐懼所取代。
下一秒。
“嘰——?。?!”
它發(fā)出了一聲比之前任何嘶吼都要凄厲、都要尖銳的慘叫!
那聲音里,不再是狂暴,而是純粹的痛苦和崩潰。
它的身體,像被潑了強酸的蠟像,開始劇烈地融化!
被黑色粘液濺到的眼球,首先爆成了一團綠色的漿液。
緊接著,是它的口腔,它的腦袋,它的整個身體……血肉、骨骼、甲殼,都在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方式,迅速消融、塌陷,最終變成了一灘不斷冒泡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爛肉。
連一秒鐘都不到。
一頭兇悍的冢奴,就這么……沒了?
整個洞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沖進來的冢奴,全都停下了腳步。
它們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上那灘小小的、還在冒泡的爛肉,然后,又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我。
更準確地說,是轉(zhuǎn)向我腳邊那灘黑色的、還在“嗤嗤”作響的粘液。
它們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看到獵物的饑渴。
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恐懼和……渴望的復(fù)雜情緒。
它們在害怕這東西。
但同時,它們又像是被這東西吸引。
就像癮君子看到了最高純度的毒品,既知道它會要了自己的命,又控制不住那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和向往。
我懂了。
這黑色的粘液,是“源頭”。
對于這些被歸墟之息污染、異化出來的怪物,這東西,既是能瞬間殺死它們的劇毒,也是能讓它們“進化”的圣物。
我手里握著的,不是什么武器。
是“神”的……一部分。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興奮。
周啟明,你完了。
你費盡心機,用昂貴的儀器,用你同事的命,想要從“神”的夢里偷一點殘羹冷炙。
而我,剛剛一刀,直接把“神”的飯碗給捅了個窟窿。
現(xiàn)在,這些……“圣物”,歸我了。
我緩緩地蹲下身,無視了那些冢奴的低吼和躁動。
我需要一個容器。
我的目光,在狼藉的地面上飛快搜索。
儀器已經(jīng)毀了,但旁邊有一個金屬箱子,似乎是周啟明用來裝載設(shè)備的,箱蓋在剛才的沖擊中被震開了。
里面是一些我看不懂的零件和……一個銀白色的、類似保溫杯的特種金屬容器。
上面還印著“創(chuàng)生科技”的LOGO,和一個序列號:G-Agent-Carrier-007。
“歸墟-試劑-載體-007號”?
就是它了!
我一把抓過那個容器,擰開蓋子。
一股冰冷的寒氣冒了出來,里面是空的。
我不再猶豫,小心翼翼地,開始用軍刀將地上那些黑色粘液,一點一點地刮進容器里。
這個過程,極其詭異。
那些冢奴,就這么圍著我,一動不動。
它們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曇簦褚蝗旱戎魅宋故车囊肮?,既不敢上前,又不愿離去。
洞穴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我能感覺到,我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牽動著它們緊繃的神經(jīng)。
只要我稍有不慎,或者這些黑色粘液耗盡,它們會瞬間把我撕成碎片。
終于,最后一滴黑色粘液,被我刮進了容器。
我迅速擰緊蓋子。
就在蓋子旋緊的那一刻,洞穴里那種詭異的“神性”威壓,消失了。
“吼——?。?!”
幾乎是同時,所有的冢奴,再次發(fā)出了狂暴的嘶吼!
它們眼中的敬畏和恐懼褪去,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饑餓!
它們的目標,是我!
更準確地說,是我手中的容器!
“媽的!”
我暗罵一聲,轉(zhuǎn)身就跑!
沒有安全區(qū)了,唯一的生路,就是沖出去!
我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但留在這里,絕對是死路一條!
我像一頭獵豹,從幾頭冢奴之間的縫隙中閃電般穿過,沖向洞穴的另一個出口——那是一條被之前的地動震開的狹窄裂縫,不知道通向哪里。
身后,是十幾頭冢奴發(fā)出的、震耳欲聾的追擊咆哮聲。
風,從裂縫中灌進來,帶著血肉森林獨有的潮濕和腥氣。
我沖進裂縫,頭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就在我即將徹底沒入黑暗的瞬間,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那臺被毀壞的儀器。
黑色的屏幕,突然閃了一下。
微弱的電光,照亮了屏幕上浮現(xiàn)出的一行紅色小字。
不是周啟明的臉,也不是警告。
而是一行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系統(tǒng)提示。
【……歸墟之眼‘緩沖區(qū)’已損壞……】
【……‘鑰匙’權(quán)限丟失……正在重新搜索……】
【……警告:協(xié)議 Omega 已激活……】
【……‘清道夫’程序啟動……預(yù)計抵達時間:12小時……】
清道夫?
那是什么?
這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隨即被我拋到腦后。
管他媽的什么清道夫!
活下去!
我?guī)е鴱纳衩鲏艟持型祦淼摹笆ノ铩保活^扎進了更深、更濃的黑暗里。
而在我身后,整個洞穴,被無數(shù)涌入的冢奴,徹底淹沒。裂縫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我像一只瞎了眼的耗子,只能憑著身體的本能,沿著巖壁跌跌撞撞地向前沖。
身后的咆哮聲被狹窄的巖道扭曲、壓縮,變成了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尖嘯,緊緊追在我身后。
風,在耳邊呼嘯。
不,那不是風。
是某種東西高速移動時帶起的破空聲。
它們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我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壓榨肺里最后一點空氣,讓雙腿爆發(fā)出最大的力量。
巖壁時寬時窄,好幾次我的肩膀都狠狠撞在凸出的巖石上,火辣辣的疼。
但這點痛楚,和被撕成碎片比起來,什么都不算。
腳下突然一空!
我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在下墜的瞬間強行扭轉(zhuǎn),雙手胡亂向前抓去。
指尖觸到了一片濕滑冰冷的巖壁,我五指用力,指甲在巖石上劃出刺耳的“吱嘎”聲,總算穩(wěn)住了身形。
我半掛在一個小小的斷崖上,下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身后的尖嘯聲,越來越近了。
它們來了!
我沒有時間猶豫,雙腿在巖壁上一蹬,身體像鐘擺一樣蕩向?qū)γ?,重重撞在另一?cè)的巖壁上。
“砰!”
胸口一陣窒息般的劇痛,我感覺肋骨可能斷了。
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我手腳并用,像壁虎一樣,順著這條幾乎垂直的裂隙向上攀爬。
“吼!”
一頭冢奴的巨爪,幾乎是擦著我的腳底掃過!
帶起的腥風讓我一陣作嘔。
我不敢停,更不敢往下看,只是機械地重復(fù)著向上、再向上的動作。
體力在飛速流逝,肺部像個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黑暗、狹窄、窒息。
還有那越來越近的、野獸的喘息聲。
“轟——隆——”
這個聲音……不是冢奴發(fā)出的。
它沉悶,遙遠,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
整個裂縫都在震動。
是地動?
不。
我渾身一僵。
這個聲音,我熟悉。
炮火,重型裝備碾過大地的聲音。
不對,我在山里,在遺跡里,怎么會有……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無數(shù)混亂的畫面涌入腦海。
燃燒的城市廢墟,扭曲的鋼筋,同伴被炸飛的半截身體,耳邊是永不停歇的轟鳴和慘叫。
“……陳默!醒醒!……別睡過去!”
“……掩護!C點需要火力壓制??!”
“……他們沖上來了!啊——??!”
PTSD。
它毫無征兆地,在我最不該犯病的時候,發(fā)作了。
我的四肢僵硬,大腦的指令無法傳遞到身體。
我像個被釘在巖壁上的標本,一動不動。
而下方,冢奴的喘息聲,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完了。
就在我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瞬間,胸口傳來一陣灼熱。
不是錯覺,是真的熱。
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衣服燙在我的皮膚上。
劇烈的刺痛,強行將我的神志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是那塊懷表!
我低頭,借著從上方裂縫漏下來的一點微弱天光,看見我胸前口袋的位置,正透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柔和的微光。
灼熱感,正是從那里傳來。
“咕……?!?/p>
下方的冢奴,發(fā)出了困惑而不安的低吼。
它的動作,遲疑了。
似乎,它在畏懼我胸口這塊懷表散發(fā)出的東西。
機會!
我咬破舌尖,用劇痛徹底喚醒自己麻痹的神經(jīng)。
我不再向上爬,而是猛地向側(cè)面一個翻滾,鉆進了一條更加狹窄的水平裂縫。
這條縫隙,只有半米多高,我只能匍匐前進。
但那些體型巨大的冢奴,絕對鉆不進來!
我像一條蛇,在粗糙的巖石上摩擦著,拼命向里蠕動。
身后傳來冢奴不甘的、瘋狂的咆哮和撞擊巖壁的聲音。
碎石“簌簌”地往下掉,但我已經(jīng)顧不上了。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聲音終于漸漸遠去。
我整個人都虛脫了,像一灘爛泥,趴在冰冷的巖石上一動不動,貪婪地呼吸著渾濁的空氣。
安全了。
暫時。
我緩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塊滾燙的懷表。
這是一塊老式的黃銅機械表,父親的遺物。
此刻,它整個表盤都在發(fā)出一種奇異的、仿佛有生命的微光。
表盤上那些我從未看懂過的奇異紋路,此刻正像活過來一樣,緩緩流淌。
剛才,是它救了我一命。
我將懷表握在手里,那股灼熱感讓我混亂的大腦無比清醒。
我開始冷靜地思考。
第一,我暫時擺脫了冢奴,但這里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第二,我手里的容器,那個“歸墟-試劑-載體-007號”,是所有麻煩的根源。那黑色的粘液,周啟明把它叫做“歸墟之眼‘緩沖區(qū)’”,顯然,創(chuàng)生科技對這東西有深入研究。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一點。
清道夫。
協(xié)議 Omega。
12小時。
那個屏幕上的紅字,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腦子里。
雖然不知道“清道夫”具體是什么,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絕不是什么好東西。
創(chuàng)生科技這種公司,既然能秘密派周啟明來采集這種鬼東西,就一定有配套的“銷毀”或“清理”方案。
一個能被命名為“Omega協(xié)議”的程序,它的目標,很可能是抹平這里的一切。
包括證據(jù)、樣本、還有……活口。
我,阿沅,王教授……所有幸存者,可能都在“清道夫”的清理名單上。
我必須在12小時內(nèi),找到其他人,并且想辦法離開這片該死的血肉森林。
時間,不多了。
我把冰冷的金屬容器和滾燙的懷表并排放著。
一個吸引怪物,一個驅(qū)趕怪物。
一個代表著瘋狂與死亡,一個代表著秩序與……希望?
真是諷刺。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
懷表的光芒,似乎在對著某個方向時,會變得更亮一些。
我試著轉(zhuǎn)動身體。
當我面朝裂縫深處某個方向時,懷表上的紋路流淌速度明顯加快,灼熱感也更強。
而當我背對那個方向,光芒和溫度就迅速衰減。
它在……指引方向?
就像一個指南針。
一個能在這扭曲空間里,指向某個特殊目標的指南針。
是出口?還是更危險的地方?
我不知道。
但現(xiàn)在,我別無選擇。
有一個不確定的方向,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要好。
我把容器小心翼翼地塞進背包最深處,用幾件破衣服裹緊,希望能隔絕它的氣息。
然后,我握著發(fā)燙的懷表,像一個虔誠的信徒握著圣物,朝著它指引的、更深的黑暗爬去。
這條裂縫,比我想象的要長。
我爬得膝蓋和手肘都磨破了,血和泥混在一起,又干涸成硬殼。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點光亮。
不是天光,是一種幽藍色的、鬼火一樣的光。
我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眼前豁然開朗。
這里是一個相對寬敞的洞窟,洞壁上生長著大片大片會發(fā)光的藍色菌類,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深海。
而在洞窟中央,我看到了幾個人影。
是他們!
王教授、李強、趙工……還有阿沅和周啟明!
他們似乎也剛經(jīng)歷了一場劫難,個個帶傷,神情疲憊而緊張,正圍坐在一起,低聲爭論著什么。
我的出現(xiàn),瞬間打破了洞窟里的平靜。
“陳默!”
最先發(fā)現(xiàn)我的是阿沅,她驚喜地叫出聲,但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有驚訝,有警惕,還有……貪婪。
周啟明的視線,像被磁鐵吸住一樣,越過我的肩膀,死死釘在我身后的背包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幽藍的菌光,讓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
但他舔了舔干裂嘴唇的下意識動作,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渴望。
“你還活著,太好了?!?/p>
周啟明站了起來,一邊說著,一邊朝我走來。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真誠,充滿了劫后重逢的慶幸。
但我能感覺到,他每靠近一步,我全身的肌肉就繃緊一分。
這個人的偽裝,天衣無縫。
如果不是我親眼見過他之前是怎么對待李強,怎么在儀器前露出狂熱表情,我恐怕真的會被他騙過去。
“你怎么會從那邊過來?我們以為你被……”王教授也站了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
“運氣好?!蔽已院喴赓W,目光始終鎖定著周啟明,“找到一條縫隙鉆進來的?!?/p>
我的視線掃過眾人。
李強的胳膊用布條胡亂包扎著,臉色慘白,眼神有些渙散,緊緊挨著王教授,似乎在尋求庇護。
趙工則躲在最角落的陰影里,懷里抱著他那個寶貝筆記本,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阿沅看著我,眼神復(fù)雜。
有擔憂,有慶幸,還有一種我讀不懂的……恐懼。
她的目光,同樣落在了我的背包上。
但和周啟明的貪婪不同,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祥的瘟疫之源。
“陳默,”周啟明已經(jīng)走到了我面前,他停下腳步,保持著一個安全的社交距離。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一種專業(yè)的口吻說:“你看起來傷得不輕,需要處理一下傷口,否則在這種環(huán)境下很容易感染?!?/p>
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仿佛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背包里……是什么?我好像聞到了一股特殊的能量反應(yīng)。”
來了。
我心里冷笑一聲。
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把背包從身后卸了下來,抱在胸前。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周啟明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沒什么?!蔽铱粗?,一字一句地說,“一點從‘神’那里偷來的土特產(chǎn)?!?/p>
“神?”王教授愣住了,他扶了扶眼鏡,皺眉道,“陳默,你糊涂了?說什么胡話!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神!”
“有沒有神我不知道?!蔽野驯嘲У酶o了,“但我知道,那洞里的冢奴,都把這玩意兒當?shù)粯庸┲?。我一拿走它,它們就全瘋了。?/p>
我的話,讓洞窟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阿沅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她嘴唇顫抖著,看著我的背包,像是看著一個即將爆炸的炸彈。
“你……你把它……從‘歸墟之眼’的緩沖區(qū)里拿出來了?”
她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這次,輪到我驚訝了。
她怎么知道“歸墟之眼”和“緩沖區(qū)”這些詞?這是周啟明的儀器上顯示的專業(yè)術(shù)語。
周啟明的臉色也變了。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阿沅,眼神銳利如刀。
他顯然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膽小怕事的民俗學研究生,竟然知道這些核心機密。
信息差。
在這一刻,我們幾個人之間的信息差,形成了一個詭異而危險的力場。
我知道周啟明和創(chuàng)生科技的目的,也知道“清道夫”的威脅。
周啟明知道那黑色粘液的科學價值,但不知道我已經(jīng)洞悉了他的身份,更不知道“清道夫”即將到來。
阿沅似乎知道這東西在民俗或神秘學層面的意義,但她對科技一無所知,可能也不知道周啟明的險惡。
而王教授、李強和趙工,則像是被卷入風暴中心的螞蟻,對一切都處于茫然無知的狀態(tài)。
“陳默?!敝軉⒚鞯穆曇糇兊玫统炼鴩烂C,他不再偽裝那種虛假的關(guān)切,“把你手里的東西,交給我。”
他往前踏了一步,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沒有能力保管它。那不是你能碰的東西,它的輻射會對你造成不可逆的神經(jīng)損傷。我是專業(yè)的醫(yī)療顧問,只有我這里的設(shè)備,才能安全地封存它?!?/p>
他開始用他最擅長的專業(yè)知識,進行心理壓迫。
“把它給我,這是為了大家好。”
“為了大家好?”我笑了,“是為了你好,還是為了你那個‘創(chuàng)生科技’好?”
我直接點破了他的公司名字。
周啟明的身體,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
他鏡片后的眼神,終于透出了一絲冰冷的殺意。
他沒想到,我竟然知道這么多。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彼杆倩謴?fù)了冷靜,“我只知道,你手里的東西,正在把我們所有人都拖入險境。”
“不!”
阿沅突然尖叫起來,她沖到我和周啟明中間,張開雙臂攔住他。
“不能給他!絕對不能!”她回頭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哀求和驚恐,“你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歸墟’的……的污血!是封印松動后流出來的禍根!它會吸引來更可怕的東西,比冢奴可怕一萬倍的東西!”
“污血?”王教授喃喃自語,“胡說八道,這明明是一種……一種嗜極微生物的共生菌群……”
“閉嘴!”
周啟明和阿沅,竟然異口同聲地對著王教授吼道。
一個代表現(xiàn)代科技的精英,一個代表古老傳承的末裔,在這一刻,竟然達成了詭異的共識。
他們都清楚,王教授的“科學解釋”,在真正的危險面前,幼稚得可笑。
“陳默,聽我說?!敝軉⒚骼@開阿沅,視線重新鎖定我,“這個女孩,精神已經(jīng)不穩(wěn)定了,被這里的環(huán)境影響,產(chǎn)生了幻覺。你要相信科學,相信我。把容器給我?!?/p>
“別信他!”阿沅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是賊!他想偷走‘山靈’的力量!他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
洞窟里,亂成一鍋粥。
我抱著背包,冷眼看著這場鬧劇。
一個說是科學危險品,一個說是神話大禍根。
媽的,沒一個說人話的。
但我心里清楚,他們說的,可能都是真的。
這東西,既是創(chuàng)生科技眼中的“進化之源”,也是阿沅口中的“災(zāi)禍之根”。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趙工,突然從角落里站了起來。
他抱著他的筆記本,一步一步地走到我們中間。
他的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個夢游的人。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腳步。
然后,他緩緩抬起頭,用一種不屬于他自己的、空靈而詭異的語調(diào),對著我懷里的背包,輕聲說道:
“鑰匙……找到了……”
“‘門’……即將開啟?!?/p>
“血肉……將重塑一切……”
他的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劈中了在場每個人的天靈蓋。
周啟明臉上的冷靜面具,徹底碎裂了。
阿沅渾身劇震,驚恐地看著趙工,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預(yù)兆。
而我,則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腦門。
鑰匙?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
那里,滾燙的懷表,正在瘋狂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