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小測的成績像一片浸了水的雪花，沉甸甸地落在林漾桌上時，早讀課的鈴聲剛過第二遍。她盯著卷首那個鮮紅的“67”分，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卷面，把原本平整的紙邊捏出了幾道褶皺。最后一道大題的空白處被老師畫了個大大的問號，旁邊用紅筆寫著“思路不清”，那字跡鋒利得像冰棱，刺得她眼睛發(fā)澀。
“這次題是難，我也才剛及格。”同桌把自己的卷子往她這邊挪了挪，試圖安慰她，“你看三班的學(xué)霸都錯了兩道選擇，你基礎(chǔ)題比上次好多了?！绷盅读顺蹲旖菦]說話，目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斜前方——江熠正低頭翻著自己的卷子，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發(fā)梢，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連握著筆的手指都顯得格外好看。
周圍已經(jīng)圍了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問他最后一道大題的解法。江熠耐心地講解著，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講到關(guān)鍵處還會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示意圖。他永遠是這樣，無論多難的題都能輕松解開，無論多嘈雜的環(huán)境都能靜下心來，像一道恒定的光源，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林漾看著那片被女生圍起的小小圈子，突然覺得自己和他之間隔著一條看不見的河，她在河的這頭笨拙地掙扎，而他在河的那頭從容地發(fā)光。
“林漾？”有人輕輕敲了敲她的桌沿，林漾猛地回神，撞進江熠帶著擔(dān)憂的眼睛里。他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自己的卷子，“你的卷子發(fā)了嗎？我剛才看你一直盯著桌子。”
林漾慌忙把卷子往抽屜里塞，卻被他按住了手背。他的掌心溫?zé)岣稍铮瑤е煜さ谋『汕逑?，讓她瞬間忘了該怎么反應(yīng)?！拔?、我考得不好。”她低下頭，聲音低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就不拿出來丟人了。”
“怎么會丟人？”江熠的聲音很輕，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錯題才是最珍貴的，比滿分卷子有用多了?！彼麤]等她反駁，已經(jīng)拿起她的卷子，手指輕輕撫平她捏出的褶皺，“我?guī)湍憧纯村e在哪兒，好不好？”
周圍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有好奇，有驚訝，還有三班女生投來的不贊同的眼神。林漾的臉頰發(fā)燙，想把卷子搶回來，卻被他輕輕按住肩膀：“別動，讓我看看。”他翻卷子的動作很慢，指尖劃過那些紅叉時格外小心，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基礎(chǔ)題進步很大啊?！苯谕蝗婚_口，語氣里帶著真誠的笑意，“你看這幾道電路分析題都對了，上次你還在這上面栽過跟頭。”他的手指點在選擇題第7題上，那里有個小小的對勾，是她昨晚熬夜刷題的成果，“這道題全班一半人都錯了，你能做對說明真的用心了?！?/p>
林漾愣住了，她以為他會先注意到那個刺眼的分數(shù)，會先指著最后一道大題的空白嘆氣，可他卻先看到了那些微不足道的進步。眼淚突然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慌忙別過臉，卻聽到他繼續(xù)說：“最后一道題是有點難，我們晚上慢慢講，你昨天跟我講的思路其實是對的，只是缺了點臨場發(fā)揮的勇氣。”
“我一緊張就忘公式?！彼宋亲樱曇魩е耷?，“明明背了一晚上的，看到題目就全亂了……”話音未落，手里突然被塞了顆大白兔奶糖，糖紙在掌心沙沙作響。
“吃顆糖就不緊張了?！苯诘穆曇魩еσ?，“我考試前也會吃糖，甜食能讓人放松。”他指了指自己的筆袋，里面果然躺著幾顆奶糖，“下次考試記得帶一顆，就當(dāng)是我在給你加油?！?/p>
林漾剝開糖紙，把奶糖放進嘴里，甜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心里的酸澀卻好像更濃了。她知道自己的物理成績可能永遠趕不上他，知道圍在他身邊的優(yōu)秀女生有很多，可他卻愿意為自己的笨拙停留，愿意把最耐心的一面留給自己，這份心意比任何甜糖都更讓人心顫。
課間操時，林漾沒去操場，抱著卷子坐在教室后排。江熠很快也回來了，手里拿著兩瓶熱牛奶，把其中一瓶塞進她手里：“外面風(fēng)大，給你捂手。”他在她旁邊坐下，沒提成績的事，只是跟她聊起昨天的籃球賽，說自己投進了個三分球，說同桌差點把球傳到裁判手里。
林漾聽著他輕松的語氣，看著他眼里閃爍的笑意，緊繃的神經(jīng)慢慢放松下來。原來他從不會因為她的成績而改變態(tài)度，原來那些藏在日常里的關(guān)心，比任何鼓勵的話都更有力量。她偷偷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旁邊寫著“江熠的三分球”，像藏起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午休時，江熠拉著她去食堂打飯，特意避開了人群多的窗口。他把自己餐盤里的番茄炒蛋往她碗里撥，說“多吃番茄對記憶力好”；把熱牛奶倒進她的湯碗，說“涼的喝了會胃疼”；甚至記得她不吃香菜，細心地把她碗里的香菜一根一根挑出來。
鄰桌的女生在偷偷議論：“你看江熠對林漾也太好了吧，她物理考那么差還總跟她待在一起?！绷硪粋€女生撇撇嘴：“說不定是老師讓他輔導(dǎo)的呢，不然誰愿意浪費時間啊?！?/p>
林漾的筷子頓了一下，心里像被針扎了似的疼。她正想找借口離開，手腕卻被江熠輕輕按住。他沒看那些女生，只是低頭給她夾了塊排骨，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她耳朵里：“別聽她們的，我們吃飯?！彼闹讣鈳е鴾囟?，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承諾。
下午自習(xí)課，江熠把自己的物理筆記借給了她。那本筆記是硬殼精裝的，封面上貼著他的名字貼，里面的字跡清秀工整，不同顏色的筆標(biāo)注著重點、難點和易錯點。翻到最后一頁時，林漾發(fā)現(xiàn)夾著一張便利貼，上面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小人，舉著寫有“67”分的卷子，旁邊畫著個更大的小人，舉著寫有“加油”的牌子，下面寫著一行小字：“進步獎比滿分獎更珍貴?！?/p>
林漾的手指輕輕拂過字跡，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便利貼上，暈開了淺淺的墨跡。她想起自己在錯題本上寫的那些喪氣話，想起看到成績時的絕望，突然覺得無比慚愧。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勵她、支持她，而她卻總在懷疑自己、否定自己。
放學(xué)時，江熠在樓下等她，手里拿著她早上落在座位上的圍巾。夕陽把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紅色，他背著書包站在梧桐樹下，圍巾在風(fēng)里輕輕飄動，看到她出來時，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晚霞?！皣硗鼛Я?，會著涼的?！彼呱锨?，自然地幫她把圍巾繞在脖子上，指尖不經(jīng)意間劃過她的耳垂，燙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你的筆記……我會好好看的?！绷盅压P記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下次考好了再還你。”
“不用急。”江熠笑了笑，眼角彎成好看的月牙，“筆記借你多久都沒關(guān)系，反正我還有備份。”他踢了踢腳下的積雪，聲音低了些，“其實……我更希望你能一直問我題，這樣我就有借口……”他頓了頓，耳尖紅了紅，沒再說下去。
林漾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看著他泛紅的耳尖，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突然明白了他沒說完的話。那些藏在講題里的時間，那些留在錯題本上的批注，那些刻意放慢的腳步，原來都藏著她不敢奢望的心意。
走到小區(qū)門口時，林漾從書包里掏出個小小的袋子遞給她：“這個給你。”袋子里裝著她中午跑遍學(xué)校周邊文具店買到的紅筆，筆身上印著星星圖案，“你幫我講題總用紅筆，這個送給你。”
江熠愣了一下，接過筆時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把筆舉到陽光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別在自己的筆袋上，像是別上了一枚珍貴的勛章：“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彼粗难劬?，認真地說，“以后給你講題就用它，專門給你畫重點。”
林漾看著他眼里的光，看著他別在筆袋上的紅筆，突然覺得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她知道自己的物理成績可能還會有起伏，知道藏在心底的喜歡可能永遠說不出口，可只要能握著這本寫滿暖意的筆記，只要能看到身邊這個愿意等她進步的少年，那些未說出口的心意，那些藏在錯題里的牽掛，就都有了最溫暖的歸宿。
回到家，林漾把自己的卷子和江熠的筆記并排放在桌上。臺燈的光暈落在那個“67”分上，她第一次沒有覺得刺眼。她拿起江熠送的紅筆，在卷子頂端寫下：“下次目標(biāo)：75分?！睂懲旰?，她對著筆記上那句“慢慢來，我等你”輕輕笑了笑，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原來喜歡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追趕他的腳步，而是帶著他的鼓勵，慢慢成為更好的自己。